第三十九章
王府內,芳年已從轎子裏出來,身邊僅有三喜四喜。
「……王妃,現在怎麼辦?」三喜小聲地詢問,王府里冷冷清清的,她們不知道把小姐安置在哪裏。
芳年一把扯開蓋頭,掀開轎簾就下了轎。
她們落轎的地方顯然是王府的園子裏,此時入秋,放眼望去,一片蕭條。
奇怪的是,目光所及之處,連個下人都看不到,那安總管也不知去了哪裏。四喜說安總管親自去送人出府。
芳年帶着三喜四喜,站在園子裏。園子裏空蕩蕩的,好不容易逮到一個老僕,命四喜上前,問到了王爺的住處。
她詫異着,諾大的王府,怎麼下人如此之少?
整個王府,給人一種荒涼的感覺,寂寥壓抑,沒有半點生氣。她心道,姓元的住在這樣的地方,怨不得性情異於常人。
順着老僕指的路,主僕幾人來到一處院子前。院門緊閉,上面掛着高高的匾額,書寫着蒼勁有力的三個大字:悟禪院
這名字聽着太過清心寡欲,和他的性子不太相符。門外一個下人都沒有,不知裏面有沒有人。
「七王爺,你在不在?」
沒有人回答。
她提高音量,「七王爺,你在不在?」
還沒有回答,她的聲音被風吹散,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姐。」三喜和四喜憂心不已。
「等吧。」
她喚了幾聲都沒有應答,只有緊閉的院門寂靜地擋在眼前。看來他是有意晾着她,她索性不再喊,站在門外,等待着。
比性子,她自認自己在裴府內宅多年,早就磨成湖裏的石頭,沉靜如水。無論哪般的寂寥,她都能耐得住。
約不到半個時辰左右,門從裏面打開,白袍男子立在院子當中。
他面如冷月,眸似寒潭。卓然立着,像落入凡間的仙人,被天庭所遺棄。她的腦海中冒出兩個詞:天降孤星,遺世獨立。
他不發瘋的時候,帶着一股仙氣,清冷漠然。
看到她,他並不驚訝,出口的話語氣平淡,像述實一般,「你和本王想的一樣大膽。」
自己那般話狠,她都能進府,可見膽子不是一般的大。
此時的她,一身大紅的喜服,蓋頭已揭開。許是剛才走過路,臉色紅撲撲的,五官明艷,身段姣好。她面無懼色,從容淡定,看到他,似乎還揚了一下眉。
元翼冰峰般的眉微不可見地皺一下,他的胸腔中,湧起莫名的情愫,似有什麼要破土而出。他的手不自覺地攥成拳,默念幾句佛經,壓下心中的雜念。
「王爺有命,不敢不從。」
「你倒有自知之明。」
芳年嘴角扯一下,那成玉喬說自己沒有自知之明,這七王爺又說自己有自知之名,倒真好笑。
「謝王爺誇獎。」
元翼冷哼一聲,極輕極淡,卻令人膽寒。
「你覺得本王在誇你?」
對於一個女子,膽大可不是什麼好詞。這女人怎麼會以為自己是在誇她?若是他沒看錯,方才她嘴角的是笑意。
尋常女子碰到這樣的親事,不應該害怕到痛哭流涕嗎?她怎麼還能笑得出來?
「你笑什麼?」
芳年已恢復恭敬的臉色,一五一十地答道:「我剛才是苦笑,因為昨日成家的二小姐去了我家,指責我沒有自知之明,妄想嫁進王府。」
他的眼神瞬間寒到刺骨,微眯起,手指輕拂落在肩頭的落葉。看似輕飄飄的一拂,那落葉卻飛得老遠,落入塵土中。
伴隨着他的動作,是更加漫不輕心的話,「她是什麼東西,也配過問本王的事情?倒是你,見到本王,竟敢自稱我?是誰給你的權力?」
「王爺,您曾說過,只要我能來,我就是堂堂正正的王妃。身為您的王妃,我再自稱臣女不太合適吧。」
「沒錯,那話是本王說的。但你既然是本王的王妃,不應該自稱妾身嗎?」
芳年愣住,前世里,在新婚的那段時間裏她是自稱妾身的。她忘不掉這兩個字第一次出口時,心裏的那份羞澀和期盼。但裴林越的反應寒了她的心,他根本就不願意聽到她以他的妻子自居。後來他傷透她的心,她的心冷硬起來,就開始自稱為我。
妾身這個詞,就像她心裏的忌諱,她實在是說不出口。再者,她和王爺不可能會是真夫妻,她自稱妾身是不是怪了些?
「王爺,我……覺得這樣說話好一些,若是自稱妾身,王爺您聽得舒服嗎?」
他的眉動了一下,想到她嬌柔地自稱妾身的模樣,皺着眉輕描淡寫地看她一眼,沒有作答。
半晌,吐出兩個字,「隨你。」
芳年詫異,看來王爺今天的心情不錯,竟然沒有發脾氣。
「謝王爺!我初來乍到,就怕自己莽撞,犯了王爺的忌諱。不如王爺和我說說,以後在這府里生活,我都要注意些什麼?」
這就是要談談的意思,她說得委婉。
他漠然的臉色不變,拂袖轉身進了後面的屋子。芳年吩咐三喜四喜在外面候着,自己跟着他進了屋子。
屋子的擺設簡單,色調暗沉,和他的人一樣。
他的王府,實在是不像一個王爺該住的府邸。這間屋子,確切來說是間書房,也不像是個王爺的辦事之所。
若說是清修之人的寒舍,那不至於。目光所及之處,全是一水的檀木。桌、椅、書架、多寶閣都由檀木打造。
但是太簡單,連半點華麗的裝飾都沒有。
他隨意在坐在桌子後面,「你要和本王談什麼?」
「王爺英明,我初進王府,兩眼一抹黑。王爺既已認我這個王妃,那我想着,今後一應吃穿用度,該找誰?還有府里的事情,一些吃穿的小事,我這個王妃是不是可以做主?」
「可以。」
芳年嘴邊的話急急地咽下去,她可是想了足足十來個說服他的理由。他答應得如此乾脆,把她噎得咳嗽了幾聲。
她想不到七王爺這般爽快,那麼她應該試着提進一步的要求,
「王爺,我剛才一路走來,都沒有看到幾個下人。敢問府里的下人,哪些是歸我管的,哪些是聽我使喚的?」
「你想把持本王的內宅?」
這是顯而易見的,芳年心道。不過話不能說得如此直白,她斟酌回道:「王爺,我是您的王妃。」
雖無三媒六聘,問名納吉,但她確實從正門進了王府,整個邑京都知道她是新的七王妃。身為正妃,掌管王府內院天經地義。
他冷眸微垂,她倒是有張利嘴,說得也沒錯。
「准。」
芳年一直懸着的心落到實處,她沒有料到事情會進展得如此順利,今天的七王爺這麼通情達理。她還以為爭到王府的中饋,要頗費一番心思。
「……王爺……我說如果萬一,將來王爺病好了,能否放我帶着嫁妝歸家?」
病好?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情,除非他自斷子孫根,不然一輩子都別想擺脫此毒。此女入了他的門,還想着離開,簡直是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