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皇嫂莫要擔心,皇兄都已安排妥當。」十王妃像是看透她的想法,出聲安慰。
芳年一想也是,以元翼的為人,既然安排自己出城,必會做萬全的準備。想着幾日未見的人,一股思念湧上心頭。
很快行到了岔路,那兒的一處草棚中停着另一輛一模一樣的馬車,芳年和十王妃依依不捨地辭別,互道珍重。
很快,兩輛馬車分開,各奔前程。
估摸着天色應該有些亮了,芳年小心地掀開車簾的一角,瞧着路線,像是去孝善寺的方向,路邊空地上有許多人,製造出的聲音不小,等到了孝善寺門口,嘈雜聲更大。
芳年詫異,她記得上次她隨祖母來孝善寺時,此地還沒有流民前來打擾,怎麽現在如此之多?
她略略一想便明白過來,前次天氣還算暖和,那些流民把希望寄托在皇帝和京里的世家身上,而現在皇帝遲遲不作為,城中的世家官員也無一家出來施粥,他們斷了念想,就往寺廟走,出家人慈悲,哪會忍心見到餓殍遍野而無動於衷,少不得要接濟一番。
馬車並沒有停下來,而是駛進了旁邊的小道,一直朝前駛着,直到被山林攔住,前頭再無去路。
芳年下了馬車,就見樹下立着一身墨衣的男人,身形挺如松柏,姿似青竹,眉目疏朗,端的是一位絕世好兒郎。
她的心「咚咚」地跳着,像是被什麽東西擊中一般,只覺得眼裏心裏再也裝不下其他的人。
車夫上前行了一個大禮,很快就駕着馬車消失在他們面前。
「王爺,我的箱子還在車上。」
「無事,待會會有人送去。」
他們住的地方就是他原本在孝善寺中的住處,他帶着她穿過一片林子,從寺中一處隱蔽的小門進去,沿着幽靜的小路走到方丈的院子,院子旁邊有一條小路,小路的盡頭是一片竹林,當中有一扇木門,推開後穿過另一片林子,就會見到一間木屋。
木屋自不會是如山中獵戶的房子那般簡陋,而是頗為精緻,造型像一間宮殿,兩邊廊下各擺着幾盆臘梅,芳年一見,十分歡喜。她最愛的花便是臘梅,每年臘梅開時,她少不得要剪上一兩枝插在瓶中。
屋內格局精巧,一側是書房禪室,另一側是露台,圍着幔帳,裏邊是內室凈房,整個屋子瀰漫著一股檀香之氣,令人心安,最不可思議的是,屋子裏居然還有地龍。
而她記掛的那隻箱子,已不知何時被人搬了進來,放在顯眼處。
「王爺,我們就住在這裏嗎?要住多久?」
「很久。」
很久是多久?她沒有問,或許三五年,或許一輩子也說不定,她並沒有什麽不能接受的,這裏幽靜,比亂糟糟的京里好太多了。
她現在擔心的是自己的東西明顯拿少了,只帶了冬裝,要是天氣熱了怎麽辦?她的眼睛看着那一隻箱子,不由得出了神。
他像是看透她的心思,垂下眼,「一些俗事而已,不值當你費神。需要什麽,本王會命人去王府取來。」
她抿唇一笑,覺得自己確實是擔心了無謂之事,些許小事,確實不值當費神。
「王爺,方才我從寺前經過,發現圍着不少的流民,是怎麽回事?」
「寺中早已開始施粥,供給老弱婦孺和幼童,一日兩次,需當場進食完才可離開,不許帶走。」他的聲音清冷,凜然淡漠。
她頻頻點頭,此舉甚好,還是方丈想得周到。要是由着他們帶走,怕是沒多少能進他們的肚子,恐怕還沒吃上一口就被人搶了。
但孝善寺不過是間寺院,縱使以前香火旺盛,僅憑一寺之力,長此以往下去能堅持多久?
她心裏想着,臉上就帶了憂色。
「本王自不會袖手旁觀。」
芳年雙眸抬起,望着他,他依舊是冷冷的模樣,可越是相處得久,她越是覺得他不如表面上的那般無情。
「王爺高義,我待在寺中左右無事,您看我能做些什麽?」她話一出口,就覺得有些不妥。
自己為何偷偷摸摸的離開王府,不就是怕別人知道嗎?要是在寺中幫忙,難免會被人認出,橫生事端。
「王爺,不如我換個裝扮,比如說扮成男子什麽的,這樣在寺中幫忙別人也不會注意,我也自在。」
他的眸子一眯,下意識就看向了她的前胸,那裏飽滿似蜜桃,只着一身男裝能騙到誰?
「太大了。」
她的臉「轟」的一下,像充血一般的紅,咬着唇羞惱地瞪了他一眼,只見他依舊冷冷淡淡的,似乎並未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過分的話。
「大不好嗎?還不是便宜了王爺您。」芳年想都沒想,這話就說出口。
等她反應過來,只覺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看看她這個老不休的,說的是什麽話。這麽放蕩的話哪裏是一個女子會說的。
「本王確實覺得甚好。」他一本正經的說著,憶起那飽滿盈於掌中的感覺,銷魂蝕骨。
她深呼幾口氣,認為可能是自己想得太多,凈往歪處想,也許他心裏清明,根本就沒有那污濁的心思呢。
「王爺,既然扮成男子不妥,不如我扮成一個老婦人吧。」她趕緊轉移話題,要是再和他討論自己胸大不大的問題,恐怕他還沒怎麽樣,自己反倒要先羞憤欲死。
而且,前世她就是一位真正的老婦人,老婦人要如何行事,她可是一清二楚。
他緊盯着她,她長相明艷,就算是臉上的妝畫得再老再丑,應該都掩不住本身的好底子,但如果換一張臉,或許能瞞天過海。
而能換臉的人他認識一個,就是老五。
「你先莫急,安頓下來再說。」
「好,我聽王爺的。」
芳年環顧左右,連半個下人都沒有看到,心裏琢磨着,怕是所有的事情都得自己親力親為了。
她把箱子打開,取出裏面的衣物,放進衣櫥中,衣櫥中全是他的衣服,非黑即白,她那些嫣紅粉藍的衣服擺進去,色彩突然就鮮亮起來。
屋子僅一間內室,不用想都知道他們會睡在一起,寺中不比府里,就他們倆,沒有下人,自然不用理會那些繁文縟節。
但佛門清凈地,男女能同榻嗎?
「王爺,出家人四大皆空,雖然您與我都不是出家人,但我們住在寺中,自然要遵循佛家的規矩,我們要是同居一室,會不會不太好?」
「無妨,以方丈的院子為界,就出了寺廟的範圍。」
他本就不是真正的信佛之人,殺生的事情沒少做,他手底下的亡魂沒有上千也有幾百,怎麽會真的住在寺中玷污神明?
她點頭,既然沒有褻瀆佛祖,那她就不用胡思亂想了。
打理好衣物,不經意間瞄到自己裙擺處的臟污,想來是剛才走路時沾上的,從京里到孝善寺一路風塵僕僕,若是能洗個熱水澡那是再好不過了,只是出門在外,自然不能如在府中一般,而且這裏雖然用物一應俱全,可畢竟是在城外,到底有諸多不便。
這一通瞎想,倒是讓她想到了不少事情,先不說洗浴困難,便是換下的衣物誰替她漿洗?還有他以前住在寺里時,又是誰照顧他的日常起居?
「王爺,我要是想洗浴該怎麽辦?還有寺中哪裏有漿洗衣物的地方?」以前她在府里有人侍候,但出了門,身邊沒帶丫頭婆子,這些事情總要問個明白。
「崖底有一眼溫泉,可洗浴,至於衣物,你只管放着,會有人收拾送走。」他淡淡地道,要是連這些細節他都想不到,那早些年在宮裏,他根本就活不到出宮建府。
「哦。」聽到溫泉,她眼睛一亮。
那抹亮光沒能逃過他的眼,不禁揚起嘴角,「你若是現在想洗,本王帶你去。」
「現在嗎?」她急切地問道。如果她記得沒錯,崖底那眼泉明明是冰冷的,怎麽變成了溫泉?
他但笑不語,示意她收拾衣物。
芳年起了興緻,從小到大她還沒泡過溫泉,裴傅兩家在京里都算不上真正的世家大族,底蘊並不深,就算是有莊子也凈是些普通的,溫泉莊子什麽的那是世家顯貴才有。
重新打開衣櫥,挑好要換洗的衣服,是件桃紅的衣裙,中間夾着翠綠的肚兜,她害怕被他瞧見,想把肚兜塞進裙子裏,也不知是不是塞得慌亂,帶子沒有收好,飄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