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傅老夫人緊喘了幾口氣,心越發的沉得厲害。兩個兒子不睦,竟到了這樣的地步。老二言語間半點不想沾手,老大隻想着謀求官途,連女兒的死活都不顧。
都說樹大分枝,她一直以為,傅家子孫乾淨,那樣的事情不會發生在她的身上。為了兩個兒子,她年輕時耍盡手段,府里一個庶子庶女都沒有。
結果,偏偏就是嫡親的兄弟倆,形同陌路。
「好,你們都不管芊娘的死活,老婆子我還有一口氣,就不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家的姑娘被人欺負。我今天把話撂在這裏,傅家寧願多養一個和離的姑奶奶,也不願被別人踩着踐踏!」
「娘,哪就要和離了?芊娘是嫡妻,左家沒有不認。」衛氏嘟噥着,她可不願意芊娘和離歸家,壞了自己珍姐兒的名聲。
傅老夫人抓起面前的筷子,朝她丟飛過去,驚得衛氏張大了嘴,尖叫連連。
「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縱着珍姐兒胡來,芊娘能嫁進左家嗎?她再是庶出,不是從你的肚皮里爬出來,那也是傅家的姑娘,由不得別人作踐!」
傅老夫人「呼哧呼哧」地喘着氣,沈婆子忙替她撫着胸口。
傅萬程和傅萬里兄弟倆都站起來,忙命人去請大夫,左右一起扶着母親去內院。傅萬里回頭朝邢氏使了一個眼色,意思是讓她先回去,他們兄弟倆肯定要好好陪陪老母親。
很快老大夫匆匆趕來,煎了一副安神湯給老夫人,老夫人緩過勁,留下自己的兒子們。
邢氏眼看着衛氏離開,自己索性跟着出了怡然院。
盧婆子一隻手扶着她,另一隻手提着燈籠,朝二房的院子走去。二房離怡然院遠些,得繞過府里的園子。
傅府不算大,主分東西兩院。怡然院居中靠後,二房在西,大房在東。兩房之間有一個小園子,比不上其它府邸的那麼大。
邢氏和盧婆子剛穿過園子,邁進自己的院子。突然,前面出現一個黑影,黑影彎着腰,「傅二夫人,我們王爺有請。」
盧婆子驚得差點丟掉手裏的燈籠,邢氏亦嚇了一跳,聽到王爺兩個字,忙按住盧婆子。
「敢問你主子可是七王爺?」
「正是。」那黑影很快消失了。
她皺着眉,不明白七王爺怎麼會來找自己,還挑這麼一個時辰?而且方才那報信的人,連七王爺在哪裏都沒有說,她去哪裏見七王爺。
盧婆子舉着燈籠四處照着,猛然看到不遠處的屋子似有亮光。
「二夫人,您看三小姐的屋子?」
邢氏順着她的手望去,正好是芳姐兒出嫁前的屋子。自芳姐兒出嫁后,屋子就空置着,無人居住,現在卻燈火昏黃。
她心一凜,快步走近。停在門口叮囑盧婆子,在外面等着,自己推門進去。
屋內,圓桌旁,坐着的正是七王爺。他一身的墨衣,修長的手指玩轉着手中的杯子,彷彿自己才是屋子的主人。
邢氏對於這位姑爺,從來只聞其名,不見其人。要不是他表明身份,她根本就不認識他。
雖是飛快的一瞥,她就低下了頭,但眼前男子的風華足以令她震驚。如此出塵絕艷的男子,是她生平僅見。
「王爺。」她規矩地行着禮,對方雖是她的女婿,她卻不敢拿大。
「傅二夫人不必多禮。」
這聲傅二夫人聽在邢氏的耳中,半點不覺得奇怪。
元翼連多餘的話都沒有寒喧,直接問到關鍵處,「傅二夫人認識國師夫人?」
「王爺……您在說什麼,臣婦聽不懂。」邢氏的心緊了一緊,「撲撲」地跳着。猜不透他到底聽說了什麼?怎麼會黑夜上門,單刀直入地質問。
元翼冰涼涼的眼掃過去,不緊不慢地道:「傅二夫人莫急着否認,本王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不會來找你。本王且問你,王妃的生母是誰?」
「王爺……」邢氏駭得瞳孔擴大,他是怎麼知道的?接連兩個問題震得她差點回不了神,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應對。
「你莫怕,本王不僅知道她不是你親生的,還知道她的生母與國師脫不了關係。今日來找你,就是想和你確認一下。」他盯着她,將她害怕的神色看在眼裏,越發的肯定自己的猜測。
邢氏的腦海里立馬浮現那女子的模樣,還有她說過的話。芳姐兒長得不像她,應該不會有人懷疑。
「臣婦聽不懂王爺的話,芳姐兒是臣婦親生,哪能有假?」
元翼眼神閃了一下,像是有些滿意。這傅二夫人看樣子,是個能藏事的,也就難怪從沒有人懷疑過王妃的身世。
「傅二夫人顧忌得是,本王感謝你這份謹慎,至今沒有泄露半分。但你若不對本王告之實情,本王如何去護她?你仔細想想,要是本王真有害她之心,何必來找你。大可直接把她獻給國師,憑國師的本事,哪裏會弄不清她真正的身世?」
邢氏不是蠢人,聽懂了他的話。七王爺說得沒錯,要是他真想害芳姐兒,何必多此一問。
元翼見她有所動搖,下了一劑重葯,「傅二夫人,她是本王的王妃,夫妻一體,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本王堂堂男人,不會賣妻求榮,更不會任由別人傷害自己的妻子。」
邢氏這才大着膽子抬頭看他,他的眼神深邃堅定,有種不容置疑的果斷。她的心隱約就相信了,這麼一個長相出色,身份尊貴的男子,犯不着騙她。要是芳姐兒真是國師要找的人,憑自己和傅家的能力,根本就護不住。
而七王爺,是比他們更合適的人。
「王爺,你猜得沒錯,芳姐兒不是臣婦親生的。但她的生母,臣婦卻不知何方人氏,姓甚名誰。她長得極美,極似國師現在娶的夫人。」
「她現在哪裏,可有什麼話交待過你?」
邢氏搖着頭,「她死了,死之前命臣婦將她的屍骨焚燒,就當她未曾來過世間一遭。至於芳姐兒,她倒是有交待,若芳姐兒長大了像她,則關在後院,永生不讓出門。要是芳姐兒不像她,或可以嫁人,但命臣婦斷了芳姐兒做母親的路。」
她說完,覺得心頭長久以來壓着的石頭鬆開了。
元翼沒有問她有沒有照做,他的王妃能不能生育,半點都不重要。反倒是這樣的身世,令他心疼。
「王爺,您放心……臣婦養了芳姐兒十七年,她是臣婦的親閨女,臣婦絕不會斷了她當娘的路。」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王妃的這個養母,不亞於親生母親。不知不覺中,他的言語多了一分尊重,「傅二夫人深明大義,本王佩服。此事還有何人知曉,傅大人知道嗎?」
「除了臣婦貼身的一個婆子,沒有人知道。王爺,您可一定要護住芳姐兒,萬不能讓她落到國師的手中。」
「那婆子?」
「王爺,她是臣婦的陪嫁,最是忠心不過……請王爺開恩!」邢氏沒有錯過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意,忙跪下來替盧婆子求情。
「傅二夫人快快請起,既然是二夫人的心腹,本王姑且放過。若是她有什麼異動,就別怪本王心狠。」
「多謝王爺,臣婦會叮囑她的。」邢氏已經起身,再三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