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哎」邢氏嘆了一口長長的氣,「她過得好不好,我這個當娘的不能親眼看到……誰知道她現在是胖了還是瘦了,吃得好不好,是不是真的生病了……」
「二夫人……」
「好了,你出去吧。今日國師大婚,我放你一天假,出去看個熱鬧。」
「奴婢一把年紀了,就不去湊那個熱鬧了。」盧婆子收好剪子,把插了紅梅的白瓶尋個好位置放着。
「你去吧,今天逢三,待會我和二爺要去怡然院。索性院子裏也沒什麼事,你交待丫頭們一下去看看吧。」
「二夫人……」
「去吧,最近你忙裏忙外的,是該歇歇了。」
二夫人都這麼說,盧婆子也就領了情。等主子們去了怡然院,她交待底下的丫頭們好生看着,自己收拾一下出了府。
京中城門通往皇宮的主街上,兩邊擠滿圍觀的百姓。盧婆子和其他的傅府下人,擠不到前面,尋了一處高位,遠遠地等着。
人群中,議論之聲特別的嘈雜,百姓們許久沒有見過這樣的盛世。也是因為皇家的婚事沒有大操大辦過,無論是公主出嫁,還是陛下娶親,都悄無聲息的,不曾有國師大婚這樣的場景。
巳時一刻,一輛覆著明黃綢錦的嫁輦緩緩駛來。眾人的頭齊齊轉過去,摒着氣張望着。
遠遠看去,那嫁輦中的女子,鳳冠霞帔,鳳袍上綉着金鳳,沿着鳳袍蜿蜒着,一路到裙擺。那裙擺像朵盛開的花朵,罩住了她的腿腳。鳳冠上,透紅的寶石不下上百顆,正中還有一顆碩大的龍眼珍珠,兩邊長下綹綹金珠串,隨着嫁輦的走動,流來轉去。
珠串後面,那張天仙般的臉若隱若現,美得令人眩目。
嫁輦所到之處,鴉雀無聲,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驚擾了仙子般的國師夫人。
盧婆子站得高,看着嫁輦緩緩駛過來,她的眼睛越睜越大,像失了魂般。手伸在自己的身上,狠狠地掐了一下,方才回過神來。
待轎輦遠到看不見,都沒有人敢發出一個字。
過了許多,人群才開始慢慢撤退。盧婆子穩住心神后,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和隨行來的人讚歎着國師夫人的花容月貌。
心裏則像驚濤巨浪一般,「嘭嘭」拍打不停。一進傅府,就迫不及待地去稟告邢氏。
邢氏正好從怡然院用完午膳,正喝着茶水,聞言茶水濺了一身。
「你可看清楚了?」
盧婆子哪會沒看清楚,她睜大眼看得真真的,就怕眼花看錯,把自己的腰都掐紫了。若是尋常的人,還可能走眼,但那樣世間少見的美人兒,誰會看錯?無論誰見過那樣的天姿國色,就再也忘不掉。
二夫人早早就叮囑過,在五溪縣莊子上的事不許提。多年來,她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回想,偶爾無意間感慨三小姐的長相,覺得半點不像她的生母。
「二夫人,奴婢眼不花,那國師夫人,長得就像三小姐的那位……」
邢氏用手勢制止了她接下來的話。
「你記好了,此事爛在肚子裏,不可露出一個字,芳姐兒是我的親閨女,不是什麼來歷不明的孩子。想必連你都能看出來,此事非同小。若是走露風聲,莫說是你,就是傅府,都會遭大難。」
「二夫人放心,奴婢知道輕重。」盧婆子忙不迭地應下,她再笨都知事有蹊蹺。
當年那女子是她和夫人一起救下的,瘦得都快脫了形,一身的臟污。若她真是國師的親人,怎麼可能落到那樣的地步,不想別人找到。
而國師大張旗鼓找到與那女子相似之人,明知有可能是那女子的女兒,立馬就娶為妻子。如果被他知道三小姐才是……不知要鬧出什麼樣事情。
邢氏剛剛震驚之下,從椅子上坐起,這下定了心神,慢慢地重新坐下。盧婆子幫她倒了一杯茶水,遞到她的手邊。
她端起,抿了兩口。熱茶入腹,方才冰冷的心暖過來一些。
「好了,你出去忙吧,今天的事情就當沒有發生過,莫要再去想。」
「是,二夫人。」
盧婆子退出去后,邢氏身子一軟,癱在椅子上。
原來那女子一直躲着的人就是國師,怪不得她臨終時千叮萬囑,要是芳姐兒長得像她,就讓芳姐兒老死傅家后宅,不能出嫁。
國師帶着先帝登基時,怎麼著都有三十來歲。現在陛下都近四十。仔細地算一下年紀,國師差不多有八十歲。不知到底是長得何等模樣,會不會是一位行將朽木的耄耋老人。
縱是精神再好,也不能娶一個妙齡的少女為妻。
那女子究竟是什麼人,在那麼多年前,芳姐兒都沒有出生,怎麼就能料到國師不會放過自己的女兒。
邢氏只覺得腦子裏一團迷霧連着一團,理不順看不清。
傅萬里進來時,看到她獃獃地坐着,眼神直愣愣的,忙上前急問,「夫人,你這是怎麼了?可是芳姐兒又有什麼不好的消息傳出來?」
妻子最近為女兒操碎了心,他第一時間就想到,是不是芳姐兒在王府出了什麼事情?
「沒……沒有,我剛才在想大房芊姐兒的事情。」邢氏忙恢復神情,裝作為芊娘憂心的樣子,「才嫁進左府沒兩個月,左家姑爺竟要娶平妻,有頭有臉的人家,哪有這樣行事的。」
「左家眼窩子活,國師這一娶妻,朝中人心浮動,怕是……」傅萬里沒往下說,朝中的事情,不宜在後宅多言。
「待會晚膳時,娘肯定會提起這事,左家行事過份。我們傅家可不是隨人捏的軟柿子,少不得要理論理論,討個說法。」
「是這個理,不帶這麼欺負人的。」邢氏附和着,這關乎到傅府的體面,要是任由左家娶了平妻,傅家人的臉面往哪裏擱,傅家的姑娘還不被人給說得一文不值?
晚上兩房在怡然院用膳時,傅老夫人果然提了這事。
她看着自己的兩個兒子,「你們一個是芊娘的父親,一個是二叔,且說來聽聽,此事要做何計較?」
「娘,不過是娶個平妻,還是董大人家的孫小姐,算起來。我們傅府也算是和董大人有了交集。讓芊娘和董家小姐好好相處,娥皇女英,說不定還是美談。」說話的是傅萬程,照他看來,國師一成親,元氏皇族說不定和前朝一樣,一夜之間就滅得個乾乾淨淨。這天下,終究是國師的。
而董輔國是國師的親信,極受看重。等董家孫小姐入了門,芊娘和她走得近,不失為一個助力。
傅老夫人覺得心口忽忽地疼,這是一個四品官員能說出的話,難怪老二越發不願親近自己的大哥。老大這些年太不像話,不務正業,只顧着鑽營。
她捂着胸口,轉向二兒子,「老二,芊娘喚你一聲二叔,你來說說。」
傅萬里皺着眉,他覺得大哥的話十分的不妥,要真是想攀附上董大人,有一千個一萬個法子,為何連做人基本的風骨都沒了。
「娘,芊姐兒是大哥的女兒。自古兒女們的事情,有各自的親娘老子做主,兒子雖是二叔,但不能越過大哥。但大哥有一言兒子覺得不妥,我們傅府,要真想攀上董大人,可用其它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