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她一下子說了一堆,把裴林越說得愣在當場。傅三小姐在他的心裏,一直是那個見了他就含羞帶怯的女子,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尖酸刻薄且不給別人留情面。
難道是他傷她太深,使她有了怨氣?
「七王妃,我們之間的恩怨,還請你莫要遷怒到別人的身上。玉妃是遭了難,卻由不得你如此詆毀。」
芳年失笑,覺得前世的自己就是一個傻子。就是這樣一個偏執又自以為是的男人,自己竟蹉跎了一輩子。
「裴公子,你太高看自己,你並沒有出色到,令我把喜怒浪費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你,就好比看到過路的張三李四。至於成玉喬的為人,說句難聽的話,不知裴公子有沒有見過臟穢之處的金蠅子,外表光鮮亮麗,腹內全是污矢。我很是佩服裴公子,能為一人情有獨鍾,願裴公子將來能得償所願,食矢亦甘之如飴。」
說完,她覺得出了前世的那口惡氣。
那時候,裴林越視成玉喬為天上的仙子,連別人提到名字都覺得是褻瀆。後來成玉喬背負禍國妖妃的罵名,被陛下賜死,他都不許府里人說半句壞話。
她一句不滿的話都沒有說,生生地憋了一輩子。如今能毫無顧忌地想說什麼就說什麼,覺得無比痛快。
男人握着的手更緊一分,她側頭,神色凜然。必須要讓姓元的知道,自己和裴林越沒有半點情份。
她這般模樣像是取悅了他,他的神色一片柔和。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為何要在他面前證明不再愛慕裴林越。
「走吧。」芳年見他像是滿意了,於是吩咐外面的車夫離開。
車前的駿馬嘶吼一聲,拔蹄向前,揚起塵土。
裴林越沒有避開,他現在只覺得無比的難堪,臉色青白交加。他後悔自己一時沖昏了頭,看到王府的馬車從宮裏的方向駛出來,就堵住傅芳年。如果他沒有攔住傅芳年,就不會聽到這些話。
現在他滿腦子都是成二小姐變成金蠅子的模樣。試問,就算是現在陛下把成二小姐賜給自己,自己真的能毫無芥蒂地接受她嗎?
他不知道,想想她侍候過一個無根之人,覺得無比骯髒。
王府的馬車很快消失在街口,他望着,神色複雜。
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他轉過頭,看到一張帶笑的桃花眼。
來人的帶着神神秘秘的意味,石青色的袍子上綉着翠綠色的竹子,搖着一把摺扇,扇面上畫的是美人春睡圖。
他朝遠去的馬車嚕了一嘴,「裴大公子,這下相信本公子的話了吧?」
裴林越的神色恢復慣常的儒雅,朝他做了一個揖,「多謝唐二公子及時相告,裴某感激不盡。」
唐昀收起摺扇,不輕不重地敲着左手,不以為意地挑眉,「裴大公子客氣了,本公子要你的感激做什麼?也是我那表妹命苦,本是皇妃的命,誰知道要去侍候一個太監,哎呀,真是命苦啊!」
他說得輕佻,看不出半點傷心。
裴林越的臉色不好看起來,這位唐二公子,原就是庶出。要不是唐家大公子失蹤,誰會正眼瞧他一眼。
曾聽說,國公夫人有意聘成二小姐為媳,無奈老太君不願意委屈外孫女,此事才作罷。
誰知道他從哪裏得到了消息,自己被他一說,心急如焚。不顧正在和朋友說話,匆匆往皇宮跑。要不是心神俱震,方寸大亂,怎麼會去堵七王府的馬車。
「唐二公子消息靈通,裴某佩服。但成二小姐是你們國公府的表小姐,你這般幸災樂禍,不是君子所為。」
「好心當成驢肝肺,本公子不是念你一片痴情,才好心相告。你哪能不知好歹,還埋怨起本公子來,這世道,莫不是好人做不得。」唐昀搖着頭,一臉的悲憤,看起來真像是被人冤枉的樣子。
忽而,他輕笑起來,桃花眼裏全是興味,「本公子覺得,剛才七王妃有一句話沒有說錯。裴公子既然重情重義,對成表妹舊情不忘,不如求到陛下面前,把表妹賞給你?你要知道,之前你去侯府提親,他們沒有應允。現在你再去,只怕他們巴不得。本公子的祖母在陛下面前頗有臉面,你要是真有此心,本公子少不得替你去磨磨嘴皮子,求她老人家去陛下面前討個情,不知裴公子意下如何?」
裴林越聽到這連諷帶刺的一番話,只覺得怒不可遏。他要怎麼做,用不着別人來教。傅芳年不行,唐昀也不可以。
「唐二公子,裴某的事情,不勞公子費心,就此告辭。」
唐昀打開扇子,搖了兩下,「好說,要是裴公子哪日需要幫忙,本公子樂意效勞。」
裴林越拂着袖子,面色沉沉地離開了。
唐昀在他的身後,桃花眼眨了眨,笑得意味深長。
王府的馬車一路未再停,直接駛進了王府,三喜四喜立在外面。被自家主子禁止上馬車時,三喜隱約瞄到了一個人影。
此時看到七王爺從馬車上下來,並不覺得意外。
元翼先下車,往前走了幾步,像是想起什麼,又停住。芳年扶着三喜的手下來,就見候在垂花門處的男子。
男子一身墨色的長袍,背着身子立在門前,像是在看門上的枯掉的藤蘿。她慢慢地走近,暗思着,此前他總穿白色的袍子。莫不是身上有傷,所以才換了深色的衣服。
她朝他走去,男子緩緩地轉身,望着她。
元翼看她過來,抬腳跨過了垂花門。她緊步跟上,隨着他一起去了悟禪院。
他的腳步未停,進了屋子,她也跟了進去。彷彿心裏有許多的話,急於找人傾訴。而宮中的事情,唯一能傾訴的人,只能是前面的男人。
看他的樣子,也是有話要問的。
她一進屋子,門就關上了。
「你在宮裏都見過什麼人?」最先開口相問的是他。
「王爺……宮裏……」她深吸一口氣,「我一進宮,就碰上了淑妃娘娘和惠妃娘娘,兩位娘娘在場,玉妃沒有為難我。後來惠妃提議去御花園中賞花,恰巧國師經過……」
「他看到你了嗎?」元翼的手不自覺地握緊,關節泛白,一把抓住她的肩,急切地詢問。
「看到了,國師只是問宮裏怎麼來了生人。」她如實道來,肩頭被他捏得有些痛。看來不是她一人的感覺,連姓元的都害怕國師。
他的眉眼舒緩下來,示意她接着講。
「國師走後,陛下命人搭了帳子,欣賞娘娘們跳舞。然後玉妃說被陛下身邊的游公公輕薄,陛下不知為何,把玉妃賞給了游公公。接着……召了如嬪在花帳里行樂……」
說到這裏,不由得就想起那場景,一陣噁心,偏對着他,臉莫名發起燙來。
他的眼眸烏沉沉的,雙手放開她,面無表情地道:「你小官之家出身,沒有見過大世面,區區一點小事都把你嚇成這樣,看樣子,病得不輕。既然如此,你就安心養病,沒有本王的命令,哪都不能去!」
聲音不算大,但外面的安總管聽得清清楚楚,立馬明白自己主子的意思,安排下去。
芳年先是一愣,臉上的熱氣片刻消散得無影無蹤,緊接着大怒,姓元的是變相禁她的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