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夢裏的她,像是被人拉着奔跑,她急得想大喊,叫那人停下來。可是她發不出聲音,那人回頭,溫柔地衝著她笑。
是裴林越。
她想掙脫他,今生今世,她不想和這個男人有半點的瓜葛。
突然,另一個男人出現,把她從裴林越的手中搶過去,緊緊地摟着。她聞到了清冽的冷香,抬頭看着,果然是姓元的。
不知怎麼的,彷彿又回到了剛才的屋子,她被男人壓在身下,他冰涼如玉的唇覆著她的唇。兩人的身體緊密交疊着。
她的心底深處,漫起一種陌生的感覺,身子微顫着,竟不由自主地迎合著他。她的身體在發熱,心像被火燒着一般,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只想把身子緊緊地貼着身上的男人。
突然,身上一輕,她無比失望地睜開眼睛,就看到床頂的紗幔。
她慢慢清醒,暗罵自己做的什麼亂七八糟的夢。縱是未曾經人事,也能猜出方才她做的是什麼夢。
少女思春,夢裏見郎。
可她都活過一世,七老八十的人,怎麼被人一撩撥,就無羞無恥地發起夢來。若是被姓元的知道,還不知怎麼取笑他。
長夜漫漫,她一個深宅婦人,自是做過類似的夢。那些夢中的男子大多看不清長相,面目模糊。
方才的夢,卻是清晰無比,他清冷如玉的臉,連神情她都看得一清二楚。她甚至能回味到,他唇齒間的氣息。前世里,她那般傾慕裴林越,都沒有做過與他相關的荒誕夢。
她的頭側向外面,看着緊閉的房門。
「嬤嬤你慢走。」外面傳來四喜的聲音。
她開口喚着,「四喜。」
四喜進來,手中托着一個盤子,盤子裏是一個白瓷湯盅。
她把盤子放在桌上,上前扶着芳年靠坐在床上,「小姐,你醒了,剛才白嬤嬤送了一盅血燕過來,你趁熱喝吧。」
四喜用手試了試湯盅外面的熱度,覺得剛剛好,就把盤子端到芳年的跟前。芳年端起湯盅,用湯匙小口地喝起來。
「小姐,聽白嬤嬤說,這是王爺親自吩咐的。」
「……咳……」芳年嗆了一下,四喜忙遞帕子,她接過,擦拭着嘴角。心道姓元的還算有些良心,知道她今天流了血,特命人燉血燕給她補血氣。
湯盅見底,四喜有眼色地把它撤走。
芳年覺得睡過一會,喝了一碗湯,精神好了許多。但人有些懶,就靠在床頭,也不起身。
腦子裏莫名地冒出他的話,他話里的霸道,語氣中的佔有感,令她的心為之一顫。
她垂着眸,盯着自己的手指出神。
四喜送盤子去廚房回來,看到自家主子發獃,輕聲地問:「小姐,你怎麼了?」
「無事,想事情入了神。」
「小姐,方才奴婢聽白嬤嬤講,說成家二小姐被召進宮裏,封了玉妃。」
「何時的事?」芳年詫異,上午十王妃才說到陛下提到了成玉喬,怎麼就封了妃?
「奴婢聽說,就是今天的事。」
陛下的動作可真夠快的,色膽也大。為了美人,竟是不管不顧了。
「那是她的福氣,或許她本就應該有當皇妃的命。」成玉喬前世就是玉妃,這一世中間雖有波折,到底還是和前世一樣。
她真想看看,沒有了自己,裴林越會犧牲什麼來證明自己的情深義重。他眼下沒有婚約在身,會不會痴心到為心上人終身不娶?
四喜見她不氣反笑,倒有些摸不清自家主子的想法。
「小姐……成二小姐成了玉妃,會不會對你不利……」
芳年心沉了一下,以成玉喬的為人,得寵后必會對付自己。但她現在也不是軟柿子,無論真假,在外人眼中,自己還是七王正妃。對方想要謀害她,沒那麼容易。
這一世,成玉喬既然還是進宮,那麼,下場就不會變!
四喜見自家小姐真的沒有放在心上,暗想着宮裏的妃子多了去,玉妃新人進宮,忙着爭寵都來不及,哪有功夫對付自家小姐。再說自家小姐現在可是七王妃,豈是別人想怎麼樣就能能怎麼的。
她把心放下,近身服侍主子起身。
芳年穿戴好,憶起那夢裏的荒唐,有些氣自己,同時氣姓元的。見三喜進來,命她去悟禪院告個罪,說自己身子不適,晚上就不去那邊用膳。
沒有多久,三喜回來了。
「小姐,奴婢和安總管說了,安總管說王爺不在府中。」
姓元的怎麼又出去了,芳年暗自納悶着,並未細究。他不在也好,她正好不想面對他。
孝善寺中,最幽靜偏遠的一處院子裏,桌子的兩邊盤坐着一僧一俗。
老僧自是慧法大師,他對面坐着的是元翼。兩人中間的棋盤上,黑子白子緊緊地絞在一起,難捨難分。
不到一息香,慧法大師撫須含笑,「元施主,你輸了。」
「大師棋藝高深,本王輸得心服口服。」
「元施主過謙了,世間紛擾煩惱多,你不過是心緒亂了。」
元翼修長的手指拔弄着黑子,冷峻的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大師慧眼,本王確實心亂了。」
慧法大師目光如炬,暗藏看透塵世的睿智,聞言不禁深深地看他一眼。只見他天庭光霽,像是亮堂了許多,原本死氣沉沉的面像,現了生機。
「亂了才能拔正,不亂不變,不變不破,不破不立。萬物有因皆有果,看似亂相,實則是混沌初開,天變星移。元施主不必糾結煩惱,循着本心方是大道,阿彌陀佛!」
「本心?」元翼輕喃着,他現在的本心是什麼,是想和那女人做真正的夫妻。即便是不能,也不能讓她離開自己的身邊。
內心的深處那無法宣洩的情緒,差點令他喪失理智。他害怕不受控制的自己,又忍不住被那女人吸引,所以他的心亂了。
「大師,若本心受阻,該當如何?」
慧法大師又念了一遍阿彌陀佛,他雖不是世間人,卻知世間事。七王爺新近娶了妻,是那位看不透面相的傅家三小姐,莫非變相由此而生?
隔江望月的毒無葯可醫,縱使兩人有情,也成不了神仙眷侶。
「元施主,佛說輪迴,人有生死。然老衲以為,世間事世間了,人在世間生,才了世間情。你體內之毒無解,切不可輕動雜念。」
元翼冰冷的神色寒霜更甚,佛經現在已不能壓制他的不甘,「不知大師可聽過上古有一神葯,名喚活人蔘?」
慧法大師的眼睛亮了一下,點頭,「元施主從哪裏聽說的,此葯極為神秘,世間所知之人甚少。老衲也是聽仙去的師父偶爾提及,稱它是世間第一神葯。然而存世之人沒人見過此葯,老衲多年來遍尋孤本醫書,都無此葯的記載,不知是真是假。」
「敢問大師,若有此葯,是否能解本王體內之毒。」
「老衲不敢斷言,上古確有傳說,那葯能醫白骨,解百毒。但真假如何,無人知曉。想來即便是不能解毒,對人的身體也頗多益處。只是此葯生長之地極為隱秘,千百年來都未曾現世,想找談何容易。元施主若是能拋卻世間雜念,活上百年並非難事,何苦執着紅顏情愛。」
「此前,本王亦是那般想的。」元翼放下手中的棋子,眼眸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