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在唱歌 六(4)
我們住在台中市的北屯區,沿着北屯路進入市區,又轉上中投公路,然後再飆到埔里,共計約六十公里,經驗來說,耗時約一個鐘頭,再從埔里到日月潭,則要二十分鐘,所以全程總共至少八十分鐘。“你可以再扣掉如果你跑中投公路的快車道,所節省下來的時間。”貓咪說,他在中投公路剛建好的時候,曾經騎着FZR上去過,完全是把自己當成劉德華。“那時候沒有路面監視器,沒有測速照相,當然更不可能有警察。”他說。貓咪的信誓旦旦,害我陷入一連串幻想當中,是紓雯打來的電話,讓我恢復知覺。“我有點事情想找你,星期五晚上方便嗎?”星期五?跟郁芬要去南投同一天?“我已經遞了辭呈給我哥哥,他也同意了。”我有一個禮拜沒有跟紓雯好好聯絡,偶而她打電話來,我們只會聊着我的手傷,或者最近吃到了哪些奇怪的東西,又或者未來可能的打算,這陣子,自從紓雯知道我想準備研究所考試之後,她便費心幫我搜集了不少考試資料,以便參考。可是我卻從沒聽她提起過,她居然直接就辭職了。“不過離職時間是兩個月之後,好方便做職務交接。”紓雯說,大老闆在彰化也主打資優班策略,還親自去那些資優班學生的家裏拜訪,費了一番工夫之後,才把他們挖進自己的補習班。“看着這些資優班學生,背負着家裏的期望,灰頭土臉來補習的樣子,我覺得很難過。”紓雯說,就在補習班慶功宴上,她向大老闆提出辭呈。要一群課業壓力極重的初三學生到補習班去,參加那種比一般補習班課程還要艱難的資優班補習,提出這種策略,可能會讓我折壽很多年,培養出一堆精英,但是每一個心理都不健全,那倒不如讓他們好好玩,再不然,像我們現在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的。貓咪正在給他的貝斯調音,我正在閱讀着張大春的《城邦暴力團》,日子一樣很愉快,何必非得去解奇怪的方程式,或者去背奇怪的英文單字?隔天,我們跑去生活工廠,想給紓雯買點東西,答謝她曾對我的照顧。經過貓咪的建議,我買了一組木製的小書架,非常別緻,準備今晚拿給紓雯。“你好象都不擔心哪?”貓咪問我。捧着書架,我笑着說,要不擔心那是騙人的,就算不擔心,我也同樣會吃醋。我們指的,是郁芬跟阿唯到南投去的事情。“要不要打個電話給她?”我說不用,郁芬昨晚有打給我,她說這兩天是她非常期待的日子,還要我祝她好運。“祝什麼好運?”“郁芬說,她覺得這是一個機會,所以想對那個金毛頭告白。”“告白?!”貓咪大喊了一聲,登時有一掛人的眼光看過來。貓咪非常不敢相信,看着我的微笑,他說我臉上有點愁雲慘霧。“之前你跟她告白過那麼多次,她是瞎子還是白痴?”“她很聰明,只是她不相信罷了。”我說,因為郁芬認為,我跟她沒有相處過,所以她覺得我不可能愛上她。“沒相處過?那你每天去接送她,你們去大甲、去夜市,這些都是亂碼、是幻覺喔?”無言以對,我攤攤手。“她看了太多你的笑臉,所以根本不知道你的想法嘛,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把你想的告訴她?像那些你寫下來的詩呀狗屁之類的?”“沒有。”“喔!”他以手掩額,對我說:“你是智障喔?準備看她被追走了啦!”如果郁芬的眼光有多一點點在我這裏,那她早該懂了,可是我知道,即使我們交情再好,她都只當我是個傾倒垃圾的好朋友。而她的心思,是放在那個阿唯學長身上的。我覺得很抱歉,在心裏對郁芬悄悄說了一聲對不起,原諒我沒有做好一個朋友的責任,因為我把心事偷偷藏了起來,沒有坦白。所以當她昨晚對我說,她想在金毛頭畢業當兵前,趁這個機會對他告白時,我還特別提醒她說,記得溫柔點,不要動不動就咬人,以免造成遺憾。晚上七點半鐘,我踏進三民路上,從沒來過的“FRIDAY”餐廳,這裏的東西不貴,但是氣氛很貴,搞得我居然還得穿襯衫出來。紓雯正翻着菜單,從我們認識以來,每次約會見面,她總是習慣比我早到。我把裝着小書架的彩色紙袋拿給她。“認識你到現在,你幫過我太多,沒啥好給你的,所以送你一個書架,我想你出去后,可能會很懷念台灣的生活,所以順便送你兩本書,是張大春與朱少麟的小說,都在箱子裏了。”紓雯把袋子放到腳邊,說了聲謝謝,看了它許久,對我說:“我們還是很疏遠的對吧?否則,你何必這麼客套地送我這些東西呢?像我當初對你發生感覺的樣子那樣坦率,告訴我你所想的,好嗎,阿哲?”感情問題無法用數學公式計算,因為大部分的感情問題都無解,也不可能帶入化學式,因為感情的爆發力,可能會讓酸鹼平衡崩潰,或者發生爆炸,可是即使我是習慣傷春悲秋的文學院學生,同樣也解不開這道謎題。紓雯今晚穿得很美麗,一套黑色連身的洋裝,還有襯托得非常恰當的蝶形鑲鑽墜飾,無處不讓人為她着迷,可是此刻我的心裏,在聽了她這樣說之後,卻滿滿的只有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