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含珠瞪他一眼,繃著臉湊了過去。
周文庭搖頭失笑,轉過頭去看凝珠和楚洵。
這邊含珠歪坐在程鈺對面,他要下棋,她就陪他,只是眼睛始終低垂,一眼都不往他那邊看。
程鈺知道她生氣了,或許氣他不好好休息,但他不在乎,現在他就想多看她幾眼。
一個專心棋局,一個心不在焉,第一局結束,含珠贏了。
程鈺對着棋局贊道:「看來表妹棋藝又有精進,是我輕敵了。」
含珠沒理會他的俏皮話,專心撿自己的白棋,程鈺也撿,眼睛掃過周文庭幾人,趁他們不注意,忽的將含珠的手按在了棋盤上,緊緊握住。
含珠大驚,心怦怦亂跳,抬眼瞪他。
她終於肯正眼看他,程鈺笑了笑,又淡然自若地移開手。
含珠不想跟他下了,她起身對周文庭道:「還是庭表哥……」
話沒說完,外面傳來陳朔高聲通傳,「二爺,定王爺來看您了!」
程鈺沒有要起來相迎的意思,放下棋子對周文庭幾人道:「王爺與我相熟,你們不必緊張。」
才說完,門帘被人挑開,下一刻,走進來一個身穿雲錦長袍的高大男人。
定王正要喊人呢,一進屋發現屋裏人不少,連預料中應該躺在床上休息的那人都衣衫齊整地靠在榻上。他眼睛轉了轉,一一掃過裏面的幾人,忽的笑了,「好啊,我擔心你自己在家裏待着沒趣,沒想你這裏這麽熱鬧。」
程鈺淡淡一笑。
周文庭領着弟弟、妹妹上前行禮。
定王笑道:「我跟懷璧是兄弟,咱們算是一家人,不必講究那些虛禮。嗯,楚家表妹、阿洵我已經見過了,這個妹妹是?」他鳳眼含笑,落在了凝珠身上。
凝珠認得定王。別看她與顧衡早就認識,但兩人真正相處的時間遠遠不如與定王朝夕相對的那兩個月。見到闊別了兩年的大哥哥,凝珠其實挺高興的,但她記得姊姊說過不能讓別人知道她的身分,因此這會兒只能裝成第一次見面的樣子,有些膽怯地躲到了周文庭後頭,順便思索定王的身分。
但她畢竟才十歲,眼神、舉止里有跡可循,定王在宮裏住了那麽久,怎麽會看不出來?小丫頭還不知道他早清楚真相了,竟然還假裝不認識他。
目光掃過凝珠不安扯動袖口的小手,定王越發覺得有趣。
含珠明白定王在逗弄妹妹,這會兒卻不好開口,只能聽周文庭正色介紹道——
「回王爺,這是舍妹,她人小認生,失禮之處還請王爺多多包涵。」
定王點點頭,伸手摸了摸凝珠的腦袋,笑着道:「瞧着有些面善,倒讓我想起一位小故人來,不過周妹妹長得比她好看,膽子也沒有我那個故人大……」
「二哥找我有事?」聽他沒完沒了,程鈺開口問道,聲音隱含不悅。
見程鈺壞他的好事,定王也不給他留面子,從袖中摸出一個粉紅色的香囊,高高舉起來,一本正經地道:「當日你受傷昏迷,這個掉了下來,我忘了還你,瞧這顏色,莫非是哪位紅顏知己送的?」
程鈺攥緊了拳。
含珠臉上發燙,恨不得馬上離開這裏,但此時離去,便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只能硬着頭皮裝不知情,又怨程鈺為何要將這種顏色的荷包隨身帶着,落了把柄給人。
程鈺知道含珠麵皮薄,雖然捨不得,更不忍她尷尬,平靜地對周文庭道:「文庭,王爺找我有事,你們先回去吧,下次再來看我。」
定王確實有話要與他說,便沒有阻攔。
周文庭識趣地告辭,讓含珠三人先出去,他走在最後面。
定王坐在椅子上目送他們,等門帘落下,看不見人了,才將手裏的香囊朝程鈺丟了過去,打趣道:「都送定情信物了,明年我是不是可以過來喝喜酒了?嘖嘖,沒想到還是被你搶先,我白長你一歲了。」
程鈺現在看他極為不順眼,收好香囊,冷聲問他過來做什麽。
定王斂了笑,走到他身邊低語,「他護駕有功,父皇想要提前封他為王。」
程鈺皺眉。
大梁皇子多是二十歲封王,定王、瑞王都不例外,如今四皇子才十八,便要比兩位兄長提前兩年封王了。封王建府,也就意味着可以領差事了,可以光明正大地與朝臣們來往。
「他那一刀一箭沒白挨。」程鈺別有深意地道。
定王笑了笑,就像路人看熱鬧一般,倒也沒有因為四皇子得勢而氣急敗壞。
黃昏楚傾從宮裏回來,換完衣服先去了蓮院。
「聽說你表哥醒了?」他抱著兒子問女兒。
含珠點點頭,將程鈺的大致情況告訴了他。
楚傾對那個不敬長輩的冷臉外甥並不怎麽上心,知道人沒死,他也就懶得再打聽旁的,好好跟一雙兒女敘起舊來,離開了將近一個月,他想兒女想得慌。
楚洵要跟爹爹顯擺他的愛狗,楚傾就陪着小傢伙去院子裏逗狗了,含珠沒有跟着去,坐在屋裏繡花。
「爹爹,什麽叫紅顏知己啊?」楚洵摸摸黑黑的大腦袋,突然問道。
楚傾正在喝茶,從四歲稚子口中聽到這話差點噴出來,咳了好幾下才紅着臉反問:「阿洵從哪聽說的?」女兒肯定不會在兒子面前說這種話。
楚洵乖巧地站了起來,走到爹爹身邊給他拍背,一邊茫然地道:「表哥有個粉紅香囊,掉在地上被王爺撿到了,王爺說是表哥的紅顏知己給他的,我問姊姊什麽叫紅顏知己,姊姊不許我問。」
楚傾眉頭挑了挑。
京城裏目前只有定王、瑞王、靜王三個王爺,能撿到程鈺的香囊,還敢當著眾人的面打趣他的,只有定王了,那多半是在西山程鈺受傷時撿到的。粉紅色的香囊……肯定是女人送的啊。行啊,那小子整天繃著臉好像死了爹似的,原來已經跟人勾搭上了,而且還特別上心,否則哪個大男人會隨身藏着一個粉紅香囊?
「爹爹,你知不知道啊?」楚洵好奇地催問。
楚傾笑了,一本正經地解釋給兒子聽,「紅顏是說一個人臉特別紅,知己是好兄弟的意思,紅顏知己就是說,送你表哥香囊的那個男人臉特別紅。」兒子才幾歲啊,打聽這個太早了。
楚洵終於明白了紅顏知己的意思,高興地笑了,因為弄懂了,轉瞬拋到了腦後。
他後來沒提,含珠就無從知曉楚傾又給兒子講了一通歪道理。
晚上歇下後,含珠對着窗外側躺,回想今日程鈺對她做的那些無賴的事,又甜蜜又羞惱,還沒成親呢,他怎麽能如此放肆。
她是守禮的姑娘,剛開始被程鈺壓在床上時她沒拒絕,是因為兩人剛剛說開,他隱忍壓抑了兩年確實辛苦,她也偷偷喜歡了他兩年,終於盼到與他心意相通,就像美夢成真,當時腦子裏什麽都沒想,全憑心意的順着他,現在激動平復下來,她再縱着他就有失禮數了。
一半是為了給他點教訓,免得他以為以後可以隨便欺負她,一半是擔心過去了他胡亂動彈,不安分養傷,接下來半個多月含珠都沒有再去靜王府,只派人送了兩次補品。
十月初二,楚薔生辰。
含珠帶着禮物領着楚洵過去給她慶生辰。
「三妹妹怎麽沒來?」沒見到楚蓉,含珠有些奇怪。三夫人過世已經一年多了,楚蓉除了安靜了些,臉上早不見了悲傷,這樣的日子她應該不會缺席啊?!
倒是楚蔓,困在自己的小院裏,越來越不愛出門,楚薔請過幾次都被楚蔓找各種由頭推了,索性不再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