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鬼餮
夜風習習，光線透過微微晃動的床幃灑在女子半身上，柔光間睡顏愈發顯得柔和靜謐，烏墨似的長發隨意散落在床席上，身軀像嬰孩般蜷縮在大床的一角，曲線半隱半現。城隍君默默立於床外看着，想起地藏菩薩說過的話，眉頭不覺一皺，片刻便轉身離去。
阿川睡足一覺醒來，剛剛坐起，便見有婆子拿着差服進來，恭敬說道：“大人醒了，剛好君上也是吩咐老身這會兒喚您起床呢。大人沐浴時睡著了，君上便讓您在寢殿歇下了。”
睡在了……城隍爺的床上……
“咳，城隍爺呢？”阿川接過差服，強撐淡定地問道。
“君上處理政事去了。君上讓您醒了之後即刻回懲惡司議事堂去向曹判官和無常大人彙報案情。”婆子一字不落地稟告道。
阿川一聽，趕緊爬下床，穿好衣服過去。好在城隍殿離懲惡司不遠。她趕到時，曹判官、黑無常和高顏和都已經在了。
“拜見判官大人、師父。”阿川俯首施禮道。
“嗯，坐吧。那日的情形高文吏已經大致與我們說了。你看看，這是他記錄的案情，可有什麼要補充的？”曹判官坐在上首威嚴說道。
“是。”阿川接過冊子，仔細翻看了一遍，合上說道：“高文吏所寫的皆與案情吻合。”
“阿川，說說你對此案的想法。”黑無常端起茶杯大灌了一口，故意問道。
阿川放下冊子，有條不紊地說道：“是，屬下覺得此案有三個重要之處，一是那惡鬼在吞了那少年魂魄之後，少年魂魄似乎與之合為一體，甚至幫助它抵禦栓魂鏈，頗有特點，值得一查；二是那惡鬼攻擊的對象是有選擇性的。我們在交手中，那惡鬼並不想與我糾纏，只想要高顏和。有沒有這麼一種可能，它只想要年少的男孩？三是，在我們撞出園外后，本來窮追不捨的惡鬼卻消失了。蔡康學搬入這這宅第有幾年了，他只說過這宅子傳聞鬧過鬼。可見惡鬼不時常現身害人，以至於蔡康學住得安之若素。如此想來，是否有可能那惡鬼只能在廢園子裏出不去。”
黑無常頗滿意地點點頭，“看來頭腦還算清楚，沒有被嚇傻。按你的描述，這個惡鬼應該是鬼餮。”
“鬼餮？”
“鬼餮者，食魂惡鬼也。最初由一惡鬼在極大的怨念或執念之下，不斷吞食其他亡魂，化為一體，因其貪吃無厭，如同饕餮，故稱之為鬼餮。鬼餮愈往後，愈喪失魂識，如同行屍走肉一般，而體內糾纏的魂魄不得往生不得安息，要想解救，唯有將那一惡鬼除去或化其怨念，方可解救。”黑無常解釋道。
“那需徹查這個鬼餮的身份。”阿川應道。
“這個，我倒是調查出了一些線索。”一邊的高顏和又拿出一沓冊子說道，“這個鬼餮應該與蔡府之前的主人，上將軍劉岸有莫大的關係。阿川所說的二三點我也想到了，鑒於蔡康學提過那宅子鬧過鬼。我就查了下那宅邸的前主人，上將軍劉岸。這劉岸最喜歡豢養一些十三至十五歲的少年表演勺舞，更從中挑選一些納為男寵。我調看了生死簿，這劉岸病逝后魂魄失蹤了。而他生前最後三年豢養的二十一名少年中，有十三名的魂魄也失蹤了。而在蔡康學搬入該府第三年，期間也病歿了3個年少家僕，但他們的魂魄也……失蹤了。而那處廢宅子正是以前劉岸豢養那些少年的地方。所以，我認為，那惡鬼很有可能就是劉岸……或與之相關的人。”
“顏和，你什麼時候去查了這麼多東西？你沒事了？”阿川眉眼裏露出關切，問道。
阿川這樣真心實意關心自己，高顏和心裏一熱，但說什麼自己驚嚇過度而昏迷，高顏和接受無能。自己吧雖然武功不及阿川，但膽色還是有的，何況自己都做鬼這麼久了，怎麼會怕鬼呢，只是比較震驚而已。閻王爺的醫道想必是不怎麼樣，亂診了吧。
“我本就沒多大事，一回到家就醒了，然後就回監察司查找這些資料了。”高顏和小臉一紅，答道。
“哈哈，聽說你是驚嚇過度昏過去的。”黑無常忍不住笑着拍拍高顏和的肩膀戲謔道：“文弱是文弱了點，調查起案子來倒也頭頭是道。你呀，適合做個帷帳里的軍師。”
“八爺，我這次是意外。哪是什麼驚嚇過度。可能就是前一頓飯吃少了，餓暈的。”高顏和爭辯道。
“大人，之前在城隍殿上審理屬下的案件時，城隍爺能探查我死時的場景，若是也能得知那日那少年死後的行蹤，豈不更利於釐清案情。”阿川忽然想起那張冷峻的面孔，問道。
黑無常卻不以為意地應道：“那是城隍一級的官階才會的法術，即便是城隍，使用這種逆行時空探查過去的法術也是有諸多限制的。若是每件案子都要城隍爺親涉，那還要我等作甚。”
“嗯，確實如此。此案既然已有線索，老范，你帶個鬼差去走一趟。鬼餮罪孽深重，此案須徹底查清，緝拿案犯。”見案情都探討得差不多了，曹判官這才開口吩咐道。
帶個鬼差去，而不是指明讓自己去，是怕自己心有餘悸還是怕再次辦事不力？女子想此，眉宇間又多添了一分好勝的神色，上前一步抱拳說道：“大人，屬下願隨師父去一趟。此次鬼餮未及時緝拿，也是屬下大意失職，屬下願將功補過。”
“還有我……我也要去一雪前恥，拿下那鬼餮。”高顏和走到阿川身邊，也行禮附和道。
“好，那你二人便隨老范去一趟吧，多學多練。”曹判官見狀，面露讚許之色，應允道。
“是！”二人雙雙應道。
事不宜遲，三人稍作休整，便趕往東湖蔡府。高顏和興緻昂揚地走在最前面，還扭過頭來催促道：“八爺，阿川快些走，兩個時辰能趕到。”
黑無常卻氣定神閑地停了下來，哭喪棒往身後一掛，說道：“行了，今兒就教你們這日行千里的招數，一刻鐘便能到那蔡府。”
“是像城隍爺他們那樣瞬移嗎？”阿川聞言，欣喜地問道。
“門道差不多，但是就憑你們那點法力，可別想着城隍爺的瞬移之術。那城隍爺也是經過七七四十九重考驗，積了3萬功德在身的修為。你們哪，能做到日行千里的基本功就不錯了。”黑無常揮揮手，又繼續說道：“抓緊時間認真看，氣沉丹田，將法力集中於雙足和雙目，地府這由死向生的路可不是那麼容易走的……”
黑無常沒想到，這兩人初為鬼差，參悟力卻極強，很快便掌握了其中的要點。高顏和跑在了最前面。喘着氣首先到達了蔡府，阿川只是緊隨着自己，但竟然能做到氣息如常。
“果然不到一刻鐘就到了。八爺，你早該教我們了。”高顏和喘定，略帶興奮地笑道。
“我要是知道你會驚嚇過度昏過去，肯定早教阿川了，省得她辛苦背你一路。”黑無常又提起這話頭，高顏和不禁羞了臉，嚷道:“說了不是驚嚇過度了，”。
少年又轉向阿川，眉眼溫柔，似春冰初化，晨光朦朧，懇切且堅定地說道：“阿川，以後都換我來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