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後來遇到了你
快艇進水的速度越來越快，眨眼功夫水便漫齊腳踝。船上什麼應急設備都沒有，蕊茵只好用手把水往外捧。她手都累得快抽筋，可程楚洺卻什麼也不幹，只是站在船里四處張望。
“我說楚洺少爺，你能來搭把手嗎？”蕊茵很是不滿，光靠她一個人的力量，這船分分鐘就得沉了。
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麼鬼地方，居然還有信號盲區，程楚洺無奈地看着手機嘆了口氣，回頭看着半跪在水裏捧水的蕊茵。見他依舊沒有動作，還這樣看着自己，蕊茵的怒氣便蹭蹭往上沖：“你這是什麼破艇，漏水不說，連個求救信號都沒有！”
“這不是我那艘。”說著，程楚洺也將艙內的水向外拋着。
“啊？”蕊茵有些無語，她居然把別人的船給開走了，馬上還要遭遇沉船，那船主會不會報警抓自己呀！報警！蕊茵突然想到，若是那人真的報警了，說不定他們很快就能得救。
“別做了。”程楚洺站起身來，說道，“這樣下去我們不僅等不到施救人員，力氣都會耗盡。我們還是趁着有點力氣，游到陸地上去。”
“你看那裏。”蕊茵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他說道：“我看見那裏好像有個島。”
這裏雖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但龍蓮鎮的地界上，各個島嶼相隔並不算太遠，剩餘的體力或許能夠支撐過去。
兩人游到岸邊時都已經精疲力竭，天色也微微暗了下來。蕊茵異常疲憊地躺在岸邊，她已經累得連喘氣都覺得沒有力氣，未來的日子她覺得自己不會有去游泳的念頭了，想到游泳她忽然慶幸起自己曾那麼努力的學過游泳。
兩人安安靜靜躺着，不知道趟了多久，蕊茵才覺得緩過了勁來，她側身從地上爬起，卻發現身側的程楚洺眉頭緊蹙臉色很是不好。
“楚洺少爺！”他本就暈過船，剛才在水裏還耗費了那麼多力氣，想必現在定不會舒服，蕊茵不安地半跪在他的身側，抹去他臉上的水漬，用手在他額頭測他的體溫。
“別走！”程楚洺從睡夢中驚醒，卻見蕊茵一臉擔憂地看着自己。
剛才他竟累得睡著了，夢中他回到了少年時代，他騎着一匹白馬在森林裏的小道奔跑，卻被一根樹枝絆下了馬背，他滾下了小山坡，渾身傷痕纍纍。他渾身都疼得厲害，以至於躺在地上的身子無法動彈。他拚命的叫喊卻只能聽見自己的迴音，就在他無助地快落下眼淚時，一個小女孩的臉出現在自己的眼前。
“楚洺少爺？”蕊茵見他兩眼發直，嚇得直冒冷汗，“你怎麼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那竟不是夢，是自己的回憶，程楚洺慢慢想起了那個早已遺忘的過去。
他將目光落在蕊茵臉上，她的眸子裏全都是擔心害怕。這個女傭居然也會擔心自己，他的玩性突然發脹起來，故意將眉頭蹙起，虛弱地說道：“我頭好暈，渾身使不上力。”
蕊茵果然上當，當下便急得焦頭爛額還連罵了自己幾句。她將他的頭擱在自己的腿上，輕輕揉着他腦袋上的幾個能舒緩難受的穴位。看着天一點一點變暗，蕊茵心急如焚地說道：“楚洺少爺，你好點了嗎？”
眼看就要天黑了，也不知道他們今晚能不能找到他們，不能這樣一直賴在她腿上，這荒郊野外確實得為今晚做些打算。他睜開眼睛，虛弱地一笑：“好多了。”
蕊茵扶了他在一塊大石頭旁躺下，趁着天還有些亮光自己便到處去找可以生火的枯枝，順便打探有沒有人煙。見蕊茵不在，他將手伸進口袋卻發現手機已經掉在水裏了，如此看來他們唯一的辦法就是等了。
“真是慘了，這裏是個荒島，什麼都沒有。”蕊茵失望地將一些枯枝擱在程楚洺身旁，見他還是合著眼便半跪着測他的體溫：“都是我的錯。”要是老夫人知道，她真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跟她交代。
“我冷。”見她焦急難耐，他強忍着笑意故意蹙着眉裝作很難受的樣子。
他的體溫確實有點點高，難道是發燒了！？蕊茵心下一陣慌亂，手忙腳亂地說道：“我馬上生火！”
電視劇里在野外生火總是那樣容易，可現實中蕊茵握着石頭的手都被震麻了，依舊沒冒出半點火星子來，蕊茵忍不住仰天長嘯。程楚洺好笑地看着一旁的蕊茵，見她看過來了，立即換上一副病怏怏的難受模樣。
見他難受的樣子，蕊茵心下一橫丟下手中的石頭，一把將他抱住，企圖用自己的體溫來給他一點溫度，她不停地安慰道：“楚洺少爺，再忍忍，馬上就會有人來救我們的！”
他一怔，心頭立即湧上絲絲甜蜜，唇角也不禁微微向上勾起。
“楚洺少爺，你暖和一點了嗎？”
他收起唇邊的笑意，又裝作難受：“沒有。”
聞此蕊茵立即將他抱得更緊。入夜這裏的溫度不會很高，如今火也生不起來，若是他一直發冷，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悔意頓時在心頭瀰漫開來。
“馬上就要天黑了，我們要怎麼辦啊？”
“不要丟下我，就呆在我身邊。”程楚洺伸手將她環在懷裏，說道。
“我不會丟下你的。”蕊茵抱着他說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兩人就那樣擁着，程楚洺的肚子突然咕咕作響，蕊茵聽得真切，便坐起來問道：“楚洺少爺，你肚子在叫，是餓了吧！”
被她聽到肚子“咕咕”響，他本來就覺得有些尷尬，如今她這樣一問，他更是覺得丟臉，只好沉默當做什麼也沒聽到。
“可這荒郊野外什麼都沒有啊。”蕊茵愁眉苦臉地看着他，“而且我也好餓啊！”
“我去附近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給你充饑。”他站起身來說道。
見他毫無困難地從地上站起來，說話也是中氣十足，她頓時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楚洺少爺，你——”
“怎麼了？”他看着跪坐在地上的蕊茵，笑着說道：“該不是害怕被野獸叼走，想和我一塊去吧。”
“你根本就沒事！”蕊茵如夢初醒，氣憤地站起來顫抖着指着他，“你居然騙我，虧我還傻傻地抱着你，給你取暖！！！”想到自己剛才抱着他的情景，她就一陣雞皮疙瘩。
他一臉無辜地看着她，說道：“那時我確實有點冷，關鍵是你自己撲過來的，我看是你自己想抱我。”
聞此蕊茵氣得恨不得吐血，她直接一拳就向他砸了過去，不料他輕輕一側身就躲了過去。程楚洺還在笑，說道：“好啦，不要浪費力氣了，你覺得自己打得過我嗎？”
“我們現在還是趕緊想辦法弄點吃的。”他看了看四周，估計如蕊茵所說這裏什麼都沒有。他的目光落在腳邊的枯枝上，又說道：“我看當務之急還是想辦法把這火弄燃吧。”
蕊茵依舊在氣頭上，嘟着嘴不願配合：“從現在開始，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說著便將地上的枯木枝拾起，說道：“要生火，自己去撿木頭！”
程楚洺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勸道：“有火光，過往的船才能發現我們。別鬧了，一起想辦法生火。”
蕊茵正在氣頭，當然不會妥協，她往他相反方向走了幾步，抽出一個小木枝放在地上，說道：“我寧願困在這個島上，也不要再和你有半點瓜葛！”
她指着地上的木枝說道：“這就是分界線。”
分界線都出來了，看來她是真的生氣了，看着她微微帶着怒氣的臉，他覺得就算如此她也可愛得要緊。
“我道歉還不行嗎？”
“你不要過來！”見他走過來，蕊茵立即吼道。
還沒走幾步，程楚洺只覺得腳下一痛，一股熱流便涌了出來，他立即坐在地上打量着腳上的傷口。游過來的時候腳上的拖鞋也掉在了江里，剛才一沒注意就被地上尖銳的石子割破了腳。
“看吧，終於遭到報應了吧！”還幸災樂禍地說道，“大騙子！”
蕊茵並不知道他的腳被割破，還以為他只是被石子挺了一下。可見他久久坐在地上，腳上似乎有血跡，心才一緊：“楚洺少爺！”
她沖了過去，發現他腳的心一直血流不止，看見流血的口子不小，她又有悔意湧起，立即開始自責起來。她脫下身上的紗外衣，撕扯成小長條替他包紮止血。
程楚洺還來不及制止她，她已經用牙齒將衣服撕扯開來，見她穿着單薄的弔帶背心，小心翼翼地替自己止血，便說道：“你不是和我劃分了界限嗎，現在你可是跨限了。”
“現在你居然還有心思說這些，如過傷口的血止不住，或是感染了可怎麼辦啊！”蕊茵皺着眉頭看着他的腳，不禁說道：“腳啊，你一定很痛吧，遇到這樣一個走路不長眼的笨蛋主人。”
程楚洺忍不住笑了出來：“你跟腳也能對話啊？”
“我只是希望你下次能多注意點。”蕊茵白了他一眼，說道：“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說笑。”
“謝謝你。”程楚洺收起笑容，淡淡地說道，“蕊茵。”
他的聲音如同從遙遠的地方吹來，她的手微微頓了一下，接着在他的腳上綁了一個蝴蝶結。程楚洺看着自己腳上的蝴蝶結，許多年前那個小姑娘好像也是這樣替他包紮的，想到這裏他嘴角漾開一個暖意。他看着眼前的蕊茵，想着不知道那個孩子現在是什麼模樣。
“很多年前，我意外地看到了一件令我不能接受的事。我看見我的父親，我高高在上，人人都說完美的父親，把一個陌生的女人抱在懷裏。”他抬頭看了看灑滿了星斗的天空，繼續說道：“於是我騎着馬慌亂地衝進了樹林子裏，那時或許是我的心真的太亂了，以至於沒有注意到小道上的樹枝，生生地被扯下了馬背滾下了山坡。”
蕊茵想起了之前林德說過，程楚洺小的時候從馬上摔下來的事，他從未跟人提起過緣由，現在居然這樣將那個他深藏心底的秘密告訴了她這個女傭。他從未這樣安靜地講過自己的往事，蕊茵也不知道該作何回應，便靜靜地聽着他說。
“我被摔得動彈不得，疼痛感也讓我忘記了那個可怕的畫面，於是我大喊呼救，可那山裡空曠地居然能聽到自己的迴音。”程楚洺所幸躺在地上，看着天空，“於是我放棄了叫喊。”
“那，後來呢？”見他不再說話，便問道。
程楚洺偏頭看着坐在身邊的蕊茵微微有些出神，頓了頓說道：“後來，便遇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