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用跟何亦涵費心周旋便這麽輕鬆的說服她，顧欣湄便安了心，小聲交代何亦涵，「那你依舊留在正和堂隨時照顧夫人，我帶你姊姊回去交代幾句明日事宜。若是夫人這裏缺什麽、短什麽，你儘管隨時叫人去尋我，我也好速速差人預備。」又交代了下人今兒午膳替二小姐備得豐盛些。
何亦涵也累得不輕，巴不得顧欣湄和何夢涵趕緊走，就再也不留二人，擺手就叫她們離開了。
別看何夢涵敢來正和堂侍疾，看似是她都不心虛，但林氏畢竟也是她親娘不是？她的初衷不過是想叫母親小產，卻不想叫母親因為她的魯莽丟了命，因此她今日早早就來了正和堂，甚至還親手替林氏換了幾回身下的墊子，也不嫌血腥骯髒。
雖說她身為一個千金大小姐並不曾做過這種活計，但能伺候林氏一回，她的心裏多少也舒服了些。
此時跟着顧欣湄離開了正和堂後，何夢涵是真累了，又只覺得胸口煩悶想吐。
不等顧欣湄開口說話，她便交代身邊的丫頭，叫廚房午膳時給她做個醋溜白菜，再做一道熗拌小胡瓜。
那幾個墊子上的血氣實在太嗆人，這兩樣菜開胃，也省得她守着大魚大肉咽不下去。
顧欣湄在心底無聲的笑了。
眼下可是正月，青菜最最難得，一道熗拌小胡瓜便能換兩隻雞呢，小姑倒是真會挑！
不過只要何夢涵在這種時候還不忘享受，她想將這個小姑送進寧王府做側妃的主意便更好實施了吧。
其實何夢涵之所以這麽急切的對林氏動手，還不是不想影響春宴時的應酬，叫人知曉了林氏的身孕便壞了她的姻緣，再沒第二個緣故，這正月里的春宴是一家挨着一家呢。
顧欣湄索性交代畫扇身邊的小丫鬟，叫小丫頭拿着二兩銀子去廚房。
「雖說我忙着打理中饋，不曾去給夫人侍疾，大小姐與二小姐這也是替我盡了孝道。你告訴大廚房精心給兩位小姐準備午膳，只要她們盡了心力，回頭還有厚賞。」
勳貴人家後宅的夫人小姐們花用都有定例，一日三餐並不能超出份額，若想額外用些好東西便得自己掏銀子補貼，這是各家都有的規矩，可她眼下不過花出去二兩銀子，就使得何夢涵跟她又親近了許多，外加上前天她與何睦百般替這個小姑遮掩，何夢涵早就領了情。
等到顧欣湄再耐心將明日要特別在意的一些事情交代了，何夢涵便連連點頭，直道大嫂費心了。
「大嫂說的我都記住了，等明兒一早我收拾好了，便先去彩雲軒請大嫂掌眼。待到了春宴上，我若是哪裏做得不夠得體，大嫂也多替我指點些，我先謝過大嫂了。」
何夢涵並沒敢想過自己能攀附太高的人家，可以她武定侯府嫡出大小姐的身分，大嫂又是皇家郡主，至少一個侯府嫡子媳婦之位是跑不了不是嗎？
而那男方家若是與寧王府走動得頗為親近，絕不會像自家父親這樣身上沒個實職的，她這一生也就算圓滿了。
只是別看何夢涵這般看似沒攀高枝的心思，只求個門當戶對、男方家有個實職在身，等到第二日顧欣湄帶她進了寧王府，她還是看花了眼。
林氏過去也不是沒帶她應酬過，可以前去的不是她外祖家交好的那些小文官之家，便是與武定侯相差不多的侯府、伯府，最好的人家也不過是她沒過門的三嫂，秦子盈娘家這個安國公府。
顧欣湄雖是她大嫂，又是出身於睿王府，可她從沒登過睿王府的門。
現如今瞧見這隻比皇宮差上那麽一點點的寧親王府，就連在王府側門迎人的都是些小內侍，而不是旁人家的管事帶着小廝，再不然就是些婆子帶着小丫頭，何夢涵只覺得自己是生錯了時候。
這寧王府的正妃也不過是侯府出身罷了，若是她何夢涵早生個七八年，與這些皇上的哥哥、弟弟們年歲相差不多，她未必當不上親王正妃呢！
顧欣湄沒與何夢涵坐在同一輛馬車裏，哪裏瞧得見這個小姑已經悄悄撩了車廂帘子，到處看得花了眼，滿臉都是艷羨。
直到兩人的馬車在車轎廳里停了下來，下車後瞧見小姑仍不忘四處張望，顧欣湄連忙給畫扇使了個眼色，叫畫扇去提醒何夢涵非禮勿視。
她是想將小姑送進寧王府不假，可是她不想何夢涵在這當口擺出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萬一使得寧王不喜，這不是壞了她的大計嗎？若換成她是寧王妃，她當然願意選來的側妃都沒個深沉樣子，只有這樣的人才更叫人放心，更好拿捏，也省得被側妃們騎到脖子上去。
可寧王未必這麽想，要是他想多從側妃娘家尋些助力，還是更端莊大氣、夠有心計的女孩兒更得寧王的心，女孩兒心計夠，娘家的助力不也就相應大些？
這裏雖只是寧王府的車轎廳，顧欣湄又怎麽敢保證這周圍沒有寧王的眼線呢？
何夢涵聽了畫扇的提醒便是一凜，旋即收回了雀躍的目光，整個人也端莊起來。
等她上了寧王府早就備好的翠幄碧油車，一路往王府後宅去，便一直正襟危坐，再也沒敢去掀轎廂的帘子。
騾車走了很久方才停下來，何夢涵這才搭上丫鬟的手，姿態優雅的緩緩下車。
這時離着宴客大花廳不遠處，一座三層小樓窗戶邊，寧王忍不住將一副千里眼搭在眼前看了又看，等他仔細將何夢涵打量過，便忍不住挑眉笑了，一邊笑一邊對身邊幕僚道︰「顧欣湄竟然將她的小姑帶了來，這是早得了王妃的信兒，知道王妃今日要給本王選側妃呢。」
寧王不是不知道何睦是皇帝親信，也不是不知道睿王父子倆亦是鐵杆兒皇黨，只是他自負得很，一直覺得皇黨的人並不是真的忠於當今皇帝，那些人效忠的不過是龍椅，哪管龍椅上坐了誰。
更何況他的大計畫只有他和少數心腹知道，他既是堂堂親王，武定侯府有心與他聯姻也不奇怪。
寧王的幕僚也這麽想，外帶何睦竟在臘月底里將趙英送進了大理寺，眼瞅着五城兵馬司已經沒了自己的人，若自家王爺能將何睦的妹子納來做側妃，無疑是天大的好事。
那幕僚便輕笑着低低與寧王道︰「就算榮敏郡主並不是這個打算，王爺也不如見機行事。」
這裏雖是寧王府，寧王就是這府里的天，但府中後宅隨時都有上門來參加春宴的女客，難不成寧王還能下樓去，立時將看上的佳人擁攬入懷？因此聽罷幕僚的話，寧王便哈哈笑了，直道︰「本王這就差人去給王妃送個信兒。」
他再怎麽想要招攬何睦，也不能不管不顧不是嗎？
若是他的王妃能替他掌掌眼，亦覺得何家這位大小姐不錯，王妃自然能想出無數妙計，譬如叫何大小姐與他邂逅……
顧欣湄哪裏知道寧王也在後宅，還在那不遠處的小樓上拿着千里眼到處打量，她和小姑子才下車，便進了人家的視野。
見何夢涵已是改了做派，如今再端莊不過，她便先鬆了一口氣，心中卻也忍不住一笑道，這丫頭真不愧是林氏的親閨女，裝模作樣已是學會了七成。
這時寧王妃也得知顧欣湄到了，她身懷六甲，又早知曉這位堂妹對她並不假辭色，便只叫身邊的一個嬤嬤、一個大丫鬟迎了出去。人家既然與她說不來，她又何苦挺着大肚子出去貼冷臉！
在她差了人去接待之際，寧王打發的小丫鬟來了，到了她身邊便附耳與她說了幾句話。
寧王妃噗哧就樂了，顧欣湄不是向來高傲得很，死活瞧不上側妃、侍妾這等人嗎？想她當初差遣兩位側妃替她去睿王府赴宴，都不曾進得睿王府的門，那麽如今這是日頭從西邊出來了，顧欣湄竟還帶了何大小姐來，一副有心將小姑送來給自家王爺當側妃的模樣？
她還以為顧欣湄就算來赴自家春宴，也是孤身前來呢！
只不過寧王妃也明白，顧欣湄願意將小姑子送來寧王府，莫不是看重寧王府，這也正中她的下懷？分明是自家王爺已經越來越有威嚴，才使得八方來投不是嗎！
怪不得自家王爺都迫不及待的打發人來，叮囑她務必把握這個可以拉攏何睦夫妻的大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