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只有將藥方還原,才可能順藤摸瓜,摸到究竟是誰將這個喪盡天良的毒藥賣給武定侯府二奶奶的,在古代,女人懷了孩子便一腳踏入鬼門關,哪裏還禁得住居心叵測之人再下點葯呢。
就衝著這個,她就得再加把勁兒,早點將這賣葯之人揪出來除之後快。
就在顧欣湄覺得自己離原始藥方越來越近的時候,綉樓樓下的大門突然一響,響聲震耳欲聾。
等她迅速收拾好工具,快步來到正廳,就瞧見顧霆像風一樣從樓梯口沖了上來,見到她便一聲冷哼,滿臉都是恨鐵不成鋼的神情。
顧欣湄笑嘻嘻的調侃,「哥哥這是什麽態度?這是瞧着我這和香閣年久失修了,便打算把大門打爛了再換新的?」
顧霆用力的白了她一眼,「你還好意思問我什麽態度?可別跟我說護國公府的老太君和護國公夫人不是被你攛掇進宮去的?如今皇後娘娘下了懿旨,將那安國公老夫人、夫人和武定侯夫人都訓斥了,誥命也都降了,正合了你的意吧!不過半年不見,妹妹長了好大的能耐!」
顧欣湄笑了,「哥哥不是一直盼着我長能耐嗎,怎麽如今又嫌棄我長能耐了?」
怪不得人都說當兄長的都對妹妹有一種護犢之心,哥哥也不例外,只是肖嬤嬤之前怎麽沒說那些人都被降了誥命呢?這還真是大快人心!
顧霆被她這話噎住了,半晌都無言以對,直到顧欣湄拉着他坐下,又給他倒了一碗涼茶喝,他臉上的神色才慢慢有所緩和。
「我也知道這事兒不能單怪你,要怪也得怪護國公老太君那個老狐狸先算計你,更得怪我太急於將你從和親中擇出來,就將你的親事交到這老狐狸手裏。」
他倒是想將妹妹的親事托給外祖母,可是誰叫外祖家是宋閣老府,與睿王府並不在同一個權利圈子裏呢。
與宋府交好的人家可都是自恃清貴之家,若真有願意娶郡主做媳婦的人家,還得好好扒出那家人的心來看看是什麽顏色呢!
「你就不能矜持些?如今可好,你還主動給護國公府出了個進宮告狀的主意,你這是生怕莊家女眷手裏沒有你的把柄,不知道你看上何睦了?你知不知道,莊家那隻老狐狸方才叫人帶了話兒,說是等父王回了京城,便請人上門來替何睦提親呢!」顧霆非常惱怒,他的身分地位與多年從軍經歷讓他早就歷練出了狂傲霸道的個性,索性對護國公府老夫人再無敬語。
顧欣湄知道哥哥這是真惱了,她將嬉皮笑臉收了起來,輕聲卻堅定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若是我壓根兒就沒瞧上何睦,哥哥心中可有更好的聯姻人選?或者說,哥哥覺得誰能做我的良人?如果真的有比他更合適的人,哥哥便儘管提,我保證不說一個不字!」
她這些天的確是太不矜持了些,只差對何睦投懷送抱,可是她身為程氏醫館的當家人那麽多年,目光不局限在小小後宅,多少還是有些政治敏銳度。連她父親都嫌兵權燙手了,她還能嫁給誰?
嫁給一樣烈火烹油卻被帝王忌憚的人家,讓父王的一切心血與籌謀毀於一旦?還是為了父王與睿王府將來的安寧,為了坐實閑散宗室之名,便不挑不揀,隨便找個人家下嫁,而那個人又最好是皇帝親信,若是用得上時,還能替皇帝制衡睿王府一二?
顧霆又一次被她的話噎住了,只好猛往嘴裏灌涼茶。
等他灌到第三碗時,顧欣湄終於看不下去了,將他又去拎茶壺的手一把按住,微帶薄怒的道:「這東西雖然下火,也不能這麽牛飲啊!哥哥不如冷靜一下,聽我說說看準了何睦哪裏,若我真有看走眼的地方,再替我糾正吧。」
見他聽話的住了手,將茶壺拋回桌子上,顧欣湄笑了。
顧霆點了點頭,眼中卻有內疚一閃而過,只因他心裏明白得很,方才是他遷怒了,他明明很清楚,何睦實在是很合適的妹婿人選,可是他卻又瞧不上何睦的鰥夫身分,束手無策之下只好用妹妹和護國公府老太君撒氣。
顧欣湄將顧霆的神色全看在眼裏,心裏越來越篤定後,便笑着開了口。
「其實這整個京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自打這一代武定侯襲了爵卻未擔實職,髮妻又太早亡故,再指望不上護國公府這個姻親相助,武定侯府其實已經落魄了。單隻看這一點,父王若真卸了東北將軍的職位回到京城來,這武定侯府便是個最好的聯姻之家了,哥哥你說呢?」
顧欣湄的意思非常明顯,那便是落魄勳貴與閑散宗室相配得緊,天生就是一對。
若想在京城尋出幾個落魄勳貴來,那也是一件容易的事,為何偏偏得是武定侯府不可呢?
只因武定侯府雖然落魄,何睦卻是皇帝登基後第一次開武試恩科的武狀元,否則皇帝也不會欽點何睦擔任乾清門侍衛副統領。
那麽這其中的關係便微妙了,顧欣湄若真能嫁給何睦,睿王府從此雖借不上武定侯府的勢,卻能借得上何睦這個皇帝親信的勢。
借不上武定侯府的勢不要緊,睿王府要的本就是這個結果,閑散宗室本就不該拉幫結黨,尋這麽一門弱勢姻親也是進一步對皇帝表態。
顧霆顯然沒想到自家妹妹竟將事情分析得這麽透澈,他還只當妹妹是被何睦那張臉迷住了呢,便昏了頭的想下嫁給那小子做填房繼室,進門就做繼母亦不嫌委屈。原來妹妹也有不亞於父王的政治嗅覺,便將自己舍了出去?
顧霆想到這裏便險些落下淚來,喉頭也一度堵得滿滿的,半句話都說不出。
顧欣湄將顧霆的失態看在眼裏,心頭難免有些不忍。
其實她只是為了滿足一己之私,編出這麽多冠冕堂皇的話,不過是騙他而已。只不過不忍也只是一瞬間的事兒,隨即便被她掩飾住了。
因為她也明白,那些理由雖然是她靈機一動想出來的,也算頗有道理。否則只憑着她一口咬定她對何睦有好感,旁的說辭卻沒有半句站得住腳的,依着哥哥的脾氣,恐怕不是拍桌子瞪眼叫她死了這條心,就是衝去跟何睦拚命了。
顧霆低嘆,「你這半年怎麽就成這樣了呢?若是你還像以前那樣,而不像現在如此懂事,我還就能狠下心來隨你去吧,反正也沒有比何睦更好的人選。可是你越是這麽懂事,我就越覺得委屈了你,堂堂睿王府什麽時候淪落到要叫女兒去付出了?」
顧欣湄忍不住輕皺起眉頭問:「哥哥這是不甘心?」
父王主動交出兵權可是為了保命的,哪有一邊又想保命保平安,一邊又不甘心的道理呢?
當然她也明白,哥哥就是當著她的面才會說出這種話,表達的也是對她這個妹妹的關切與維護之心,而皇帝那裏,最少眼下還沒對父王生出明顯戒心,否則就算父王現在要交兵權,也有些嫌晚了。
可是就因為父王籌謀早下手快,睿王府的全部人從現在開始便得打起全副精神來,再也鬆懈馬虎不得!
顧霆聞言便是一凜,轉頭卻又哈哈大笑起來,等他笑夠了,才認真的看向妹妹,「哥哥之前說你長能耐了是氣話不假,如今卻真的想說一句,你真的長能耐了。只是我還得提醒一句,這世道本就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是因為你的提議,庄老太君和護國公夫人一狀將武定侯夫人告到了皇後跟前,皇後用懿旨削了武定侯夫人誥命,你當那位夫人不會記上一筆嗎?」
「若是不選何睦,她也奈何不了你,最多是在日常走動應酬時暗地裏使些絆子,可是你偏偏選了何睦,將來可得好好防備着她!還有安國公府那婆媳倆,不但因你的緣故被削了誥命,連請封秦二爺為世子的摺子也被皇帝駁回了。你可知道他們家那位大小姐正跟武定侯府何三爺議親?若這門親事真能成,那大小姐也是你將來必須防備之人。」
顧欣湄只覺得眼眶一熱,趕緊將團扇舉起來掩住臉,好將眼淚逼回去。自從她上一世的父親程郎中亡故了之後,她有多久沒聽見過這種聽似絮絮叨叨,卻全是關切關懷的話語了?
顧霆明明是個鐵血男兒,如今卻像母親般一句句叮囑她,讓她感動又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