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青甘大環線第八天 第九天
第八天,非常的沒有前途,從早上起床,一腳油門就到了嘉峪關。
朋友興沖沖地向大家介紹他曾經去吃過的富強市場:“烤肉可好吃啦!我們當初先吃了一頓,就去了張掖,看完丹霞之後想想不過癮,又奔向了嘉峪關。”
然而……
富強市場是夜市,白天不開。
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只能隨便找了一家。
司機為了降低大家的悲傷情緒,告訴大家:“現在嘉峪關也沒有以前那麼好吃了,因為以前都是用炭烤,現在為了環保,都是電烤。”
“那麼,跟西北其他地方的燒烤比呢?”沙蓓蓓聽了一路的富強市場,可憐巴巴地問。
司機在昧着良心和講真話之前掙扎了一下,最終說:“那還是嘉峪關的好吃。”
中午在大唐美食街吃的那頓沒什麼前途,店家的醋可能買多了,為了消耗掉,而拚命往所有的烤串上刷醋。
“看來嘉峪關的大唐美食街,也可以與全國各大城市專門召喚遊客的步行街並列了。”沙蓓蓓咬着吸管,非常惆悵地看着顧淼和朋友快快樂樂地回憶往事。
又是一腳油門,已經是下午五點多。
為了省事,所以沒有住在張掖市內,而是丹霞鎮。
“還有這種地方?”顧淼記得自己之前來的時候,哪有什麼丹霞鎮,不就一條小馬路嗎。
“時代在進步,社會在發展。”司機就是張掖人,對張掖灰常之驕傲。
疫情之後,進任何一個景點都要刷身份證和健康碼,還要戴口罩。
總有馬大哈忘記帶,於是,在景點門口賣口罩的生意十分紅火。
隨便一個批發價是三毛錢的口罩,在景點門口就賣三塊。
丹霞地貌去年上了一次熱搜,是因為有兩個二傻子翻過圍欄,在丹霞色的地表上踩了一腳,還把地給踩塌了。
本以為今年有疫情,又不是什麼大節,應該沒有什麼人。
萬萬沒想到,人頭那叫一個攢動!
擠到連揮舞絲巾的阿姨們都沒有發揮餘地,實在是太多了,甚至上行和下行都改成了單行道。
丹霞的景區大巴停四個站點,一般人的操作是循序漸進。
在第一個景點下了之後,沙蓓蓓一臉的失望:“網上不是這樣的!p圖的人已經如此喪心病狂了嗎!”
顧淼告訴她,最好看的是第四個站點,那裏就跟網上的一模一樣。
第一個站點有直升機,880元一個人,第四個站點有熱氣球,隨風瞎飄30分鐘的是1250一個人,直上直下幾分鐘的是200一個人。
還有滑翔傘,飛起來的聲音彷彿機群前來轟炸。
時值黃昏,七彩的地貌顯現出來,要殺出重圍,在人群中爭出一個空當來,還是略有些困難的。
西部地區天黑的遲,不知不覺就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
是夜,顧淼不吃夜宵,先回房間,其餘三人去找了些吃的再回去。
聽見動靜,顧淼去開門,伸出腿在門口擺出奇怪的姿勢,對着沙蓓蓓拋媚眼:“來嘛,客官,十塊錢一晚上。”
朋友在後面叫:“十塊太貴了,九塊八。”
“九塊九毛一,不能再便宜了。”
兩人在走廊上討論着下流的問題。
沙蓓蓓揪住他的領子,推進房,順便發出奇怪的笑聲。
由於前一天晚上,司機沒有說清楚到底要幾點起,於是大家都放心大膽地睡。
八點。
司機的內心:“我就不叫他們起床,看他們能睡到幾點。”
九點。
司機撐不住了,在群里發消息,無人理睬。
十點。
司機挨個敲門:“大少爺大小姐起床啦。”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不要挑戰人性,也不要企圖讓根本不知道距離之遠近、路況究竟如何的人自己決定幾點起床。
在車上,朋友告訴顧淼:“昨天你浪完關門,有一個男人從房間裏出來,在走廊上張望。表情從期待到遺憾,可能想買你。”
顧淼:“……”
從丹霞鎮出來,趕到馬蹄寺已經是中午。
大家在來的時候,對馬蹄寺完全沒有什麼期待,只是聽了司機說這裏是民樂地界,而張掖有俗話說:“寧跟鬼子拼刺刀,不跟民樂打交道。”叫大家都注意點。
“別看房子修得新,人心還是舊的,民風彪悍,以前有鄰村的人開車撞到了一個村裏的人,一村的人也不管傷者怎麼樣,就跟開車的小夥子幹了一架,傷者就這麼擱在路邊放着。”
沙蓓蓓問:“那他們是還沒學會碰瓷,還是碰瓷技法他們不稀罕用?”
司機想了想:“碰瓷是你們南方人愛用,這邊很少,可能……”
“可能是他們過於淳樸到沒想到?”顧淼插話。
司機指了指牆上的一行標語:“有惡除惡,有黑掃黑,有傘打傘。”
朋友的女友拿起手邊的遮陽傘:“還有這規矩?”
顧淼小聲bb:“應該指的是保護傘。”
馬蹄寺規矩大的很,掃了甘.肅的健康碼之後,還要掃景區自己的健康碼,測體溫什麼的。
“今天怎麼了?”剛才路過張掖西高速入口的時候,看見了穿白色防護服的人,還有交警,以及幾個大帳篷,不知道裏面是測核酸的,還是單純的查一下體溫。
“新.疆嚴重了,大.連出新的了,出的新案例還去過不少地方。”一旁的遊客說。
真是令人窒息的消息,難怪景區健康碼填報上不再問是否去過帝都或是武漢,而是新.疆和大.連。
馬蹄寺有很多個分支小景點,第一個千佛洞,比較吸引人的是一處爬高的藥師殿,藥師殿本身沒什麼意思。
但是看別人爬下來的動靜很有意思。
一個人,蹲在上頭,大呼小叫着說不敢下來。
其實並不高,落差大概在兩米左右。
對於沒有恐高症之類的人來說,背貼石壁面朝外也可以很輕鬆的下。
但是這位不知是怎麼回事,背對着石壁,大喊害怕。
同伴讓她轉過身,面對石壁往下爬,她完全不敢看腳下,於是找不準落腳點,同伴站在一旁着急,拉着她在空中晃來晃去無處安放的腳,想放到可以踩的地方。
只聽上面一聲尖叫:“啊!!!你不要拉我的腳!不要碰我!不要碰我!!!啊!!!!”
本來還在後面磨磨蹭蹭的沙蓓蓓以為發生了凶殺案之類的,一個箭步衝到近前,發現顧淼一臉麻木地看着頭頂上的兩個人一個催促一個尖叫。
還有這兩人的小女兒跑過去湊熱鬧,結果始終沒有下來的那個人,腳下帶起了一蓬灰,落在小孩子的頭頂,小孩子放聲大哭:“我晚上又要洗頭了,又要洗頭了,哇!!!!”
一時間,女人尖叫聲、小孩哭泣聲融為一體,熱鬧非凡。
沙蓓蓓對那段路充滿好奇,上去下來之後,一臉不開心:“就這?叫成那樣?哭成那樣???”
一生不羈放縱愛刺激的沙蓓蓓可以說對千佛洞十分失望。
接着司機又接他們去了三十三天:“這邊更高。”
千佛洞只是一個開胃菜。
路過一個熱鬧的商業街,就是三十三天。
三十三天是佛家用語,凡人常聽過的一句話大概是“三十三天,離恨天最高。”
那被稱為忉利天的地方,對於深受clamp《聖傳》熏陶的沙蓓蓓對這個地方不陌生,忉利天中央是善見城,善見城中住着帝釋天。
“善見城下如鏡倒影般的是阿修羅城,在善見城與阿修羅城之間的通道中,隱匿着先天帝與姐姐尊星王生下的不倫之子孔雀,啊~孔雀~~”
沙蓓蓓激動地蹦蹦跳。
剛進第一個石窟,顧淼就被石碑旁的事吸引住了。
有人在拓碑。
現在文物管理非常嚴格,有資格在旅遊區拓碑的人,多半是什麼藝術系或是歷史系的大拿。
一問,果然,正在爬高下低的那位是蘭州大學的歷史系教授。
他來此拓碑是為了修訂一本名為《張掖金石考》的書。
顧淼對歷史相關非常有興趣,詢問立碑時間,站在一旁的大學生說這個碑的年代還沒有確定。
顧淼估計是碑上沒有寫明時間,於是仔細盯着看,一般在碑文里會記述當初牽頭辦這事的本地官員姓名。
在第一行,有XXX陝甘總督查蘭阿XXXX,這個名字,顧淼在某本武俠小說里看過,約摸是雍正末年乾隆初年的人。
具體年代確實依舊不可考。
沙蓓蓓對看碑沒有興趣,對爬高下低有興趣,所以她奔上三十三天去了。
顧淼一邊看教授幹活,一邊跟他瞎扯。
拓碑還是一個相當的體力活,教授七十歲了,還要用力在宣紙上扑打,將銘文拓下來。
如果不是看拓片,原碑上的字實在是模糊到讓人抓狂。
第一排的名字,是各位官員,有名有姓的,還能看出當時的官職位序。
再往下有許多奇怪的名稱,比如“聖裔貢生孔X”
有一個小丫頭站在旁邊問:“這是什麼意思呀?”
顧淼解釋道:“這個人應該是孔子的後代,孔子被稱為衍聖公,大概是因為這樣,所以名字前才叫聖裔,貢生就是沒有考上舉人,又想做官的人。”
小丫頭顯然是有聽沒懂,小丫頭的媽又給她用兒童化的語言解釋了一遍。
教授頓時對顧淼來了興趣:“你是學什麼的?”
“學金融的。”
教授對顧淼的專業和他表現出的興趣表示詫異,兩人熱切探討一番中國古代文學史。
由於洞窟傳言的開鑿時間是北魏,於是又接龍背了一段《木蘭辭》,到了“木蘭不願尚書郎”之後應該是顧淼,他頓了頓:“這有兩個版本,一個是願馳千里足,一個是願馳明駝千里足,我個人更傾向於明駝千里足,駱駝負重好,可以多裝一點,不然賞賜百千強帶不走。”
兩人聊到興起,教授說一會兒顧淼可以跟着他們的車,到金塔寺去,那裏不僅風景很漂亮,而且論文學藝術的意義,也相當重大,不輸莫高窟。
顧淼搖頭,說女朋友在上頭,一會兒她就要下來了。
教授大笑起來,背了一段紅樓夢中的好了歌:“世人都曉神仙好,只有嬌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說恩情,君死又隨人去了。”
不服輸的顧淼引用了一句晴雯曾說過的話:“有她一日,我且受用一日。”
教授對站在一旁的志願者大學生說:“看看,你什麼時候能學到他這樣就好了。”
顧淼打個哈哈:“我哪能跟專業的比,就比較喜歡而已。”
正聊着,有遊客伸頭過來:“喲,這是幹什麼吶?”
另一個遊客回答:“拓片。”
先伸頭的人抬手就去摳蒙在碑上的宣紙:“啊?拓片是什麼意思啊?”
教授和學生連忙阻止她:“不要碰。”
顧淼在心裏默默搖頭,這位手欠的遊客,遲早會在賣瓷器賣翡翠的地方接受社會的毒打。
倒是方才問顧淼“聖裔貢生”是什麼意思的小姑娘,一直背着手老老實實站在旁邊看,完全沒有手欠的意思。
顧淼誇了小姑娘幾句,她媽媽說:“因為她有個同學的媽媽在拍賣行做古董珠寶拍賣的,曾經帶她去看過,也教過她看展的規矩,看古董的規矩,只能看,不能隨便碰。”
原本的張掖金石考中果然有疏漏之處,拓片不清晰,詮釋碑文就會產生歧義。
顧淼又看了一陣之後,發現自己已經把“皇清”看成“皇糕”,便告辭,去隔壁的小殿看看。
小殿裏最有名的便是天馬蹄印。
進門就看見一個被玻璃罩罩起來的地方,那裏有塊石頭,石頭上有一個半圓形的痕迹,確實很像被馬踩過的痕迹。
不過南.京繡球山上也有一處號稱被朱元璋的媳婦兒馬皇后給踩出的腳印,打小就看過的顧淼對這個不是很感興趣,還不如蘇格蘭天空島上的恐龍腳印來得有前途。
下午奔向了山丹軍馬場。
號稱中國第一個軍馬場,始建於公元前121年,漢武帝元狩二年。
“山丹軍馬場的第一任場長,是霍去病。”顧淼說。
沙蓓蓓認真地問:“撥款的肯定是漢武帝,那為什麼不能說第一任場長是漢武帝呢?”
“劉徹是天使輪投資,又是漢帝國的CEO,他授權給霍去病辦這件事,他本人並不接觸軍馬場的實際業務,就像公司總裁授權別人去做某個項目的負責人一樣,所以,場長肯定不能說是漢武帝。”
顧淼這麼一說,沙蓓蓓飛快get到點。
馬場一場是最好的地方,馬多,價格也比較公道,但是不能在剛進門的地方騎。
剛進門的地方一百塊一小時,往返是兩百。
往裏走,經過一段熱鬧的街市,再向里,有遊客中心的地方,五十塊一小時,往返要兩小時一百塊,每個隊伍要配一個嚮導,嚮導的馬錢另收。
顧淼和沙蓓蓓都會騎馬,兩人並肩共騎。
本來,是很美的畫面。
然而,那兩匹馬似乎互相看不順眼,沙蓓蓓的馬一見到顧淼的馬,就向前狂奔,顧淼的馬也不肯認輸,撒蹄追趕。
坐在馬上的兩人,很久都沒有騎馬了,沒有及時變姿勢,被兩匹馬顛得七葷八素。
顧淼一邊勒住韁繩一邊念叨:“不開鬥氣車、賭氣車,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行車不規範,親人兩行淚。”
山丹軍馬場曾經是我國最大的軍馬養殖基地,但是隨着最後一支騎兵連撤編,軍馬的需求量銳減,現在留下的馬,給遊客玩是一部分,還有另一部分是賣馬血,馬血清可以做狂犬病疫苗。
至於那些拉馬招攬遊客的人,都是曾經的馬場工人。
曾經是國家編製,如今卻什麼都不是,就在等着熬到退休時間。
朋友的女友對馬非常同情:“好可憐的小馬呀,要被人抽血,身不由已,好可憐,命運自己都不能把握。”
顧淼看着那些曾經可以以國企身份退休,如今卻靠天吃飯的馬場工人:“連人都不能把握自己的命運,何況是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