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河鎮的小火車
離托河一百多公里就是甘河鎮,甘河鎮不大,大片的平房,一條鐵路穿城而過。這兒的網吧通常十幾台電腦共用一個56K的貓兒,QQ的滴滴聲不絕於耳。甘河林業局至今還保留着一條窄軌鐵路,每天都會有大量的木材被蒸汽小火車源源不斷地從山上運下來。蒸汽小火車曾經被廣泛地用於木材運輸。但隨着公路的發展和火車零配件的匱乏,小火車正在被淘汰,去年阿里河的小火車道就被拆了,據說今年夏天甘河的小火車道也要開始拆除了。
世界上就有那麼一群人,他們特別迷戀這種老式的森林小火車,他們甚至不遠萬里到世界各地去尋找這種屬於過去的東西。我在甘河森鐵火車站就遇到兩個這樣的人,一個來自英國一個來自意大利。那個英格蘭的雅皮士大約三十多歲,另一個意大利的老紳士看樣子已經花甲了。我們看到對方的時候都有點吃驚,我沒想到在這山溝里會遇見兩個外國人,他們也沒想到這個背大包穿假TNF的中國人會特意來看森林小火車。其實我對小火車的興趣不是特別大,我更想看的是大興安嶺的原始森林。
陪兩個老外來的是一個阿里河旅遊局的女導遊,居然是鄂倫春人。我和她聊天的時候旁邊就有一個人插話問我是幹嘛的,我開玩笑說我是北京來的,國家安全局的,那個人笑着說那你是我的領導啊,說完掏出一個磁卡式的證件,我清楚地看到上面印着甘河公安局國安大隊的字樣。被警察盯上的事炮彈遇見過不只一次,看來這些公僕們的警惕性還蠻高,這老兄是專門來保護監督這兩個老外的。我問他有這個必要嗎,他說怕這兩個老外照一些有損中國形象的照片,我一肚子的感慨忍住沒說。
我們坐的這趟小火車是專門運人的客車,車廂跟公共汽車差不多寬。一邊兩個座位,中間的過道不到半米寬,車上的設施已經很破舊了,小桌子的油漆幾乎掉光了,窗戶縫用膠帶封着。最要命的是車上沒有廁所,而我早上喝的那碗粥實在是稀了點。
火車開動了,穿行在林海雪原之中,只可惜這林海都是盤口粗的小樹,根本不是我想像中的原始森林。當地人告訴我說這兩邊的大樹早就砍光了,現在要想看原始森林,只有到這鐵路的盡頭,然後搭運木材的汽車到大山深處才看得到。我就這樣坐在一群當地人中間,一邊和他們聊天一邊幫幾個小販把蒜苔紮成一捆一捆的,每到一站這些小販就要下車賣上一陣兒。
當地人告訴我,這個地方對外國人管的挺嚴,尤其是日本人,根本不讓進山。因為當初日本鬼子在山上挖了很多山洞,儲藏了不少軍用物資。最可氣的是小日本極其狡猾,比如整整一個山洞的皮鞋都是左腳的,而右腳的鞋子都藏在另外一個洞裏,或者所有的槍都沒有槍栓,摩托車都沒有輪子,槍栓和車輪也都單獨存放。這些故事是不是真的我無從考證,但是對這個不知道自省的民族我們要永遠保持警惕。
火車再一次開動的時候,炮彈已經威風凜凜地坐在火車頭裏了,兩根香煙擺平了兩位司機,炮彈在車頭裏負責加煤和鳴笛。車頭裏的兩位司機年紀都不大,共同的特點就是黑,一個負責開車,一個負責加煤加水。只經過幾分鐘的業務培訓,炮彈很快就獨立上崗了,每十分鐘一次用大鐵鍬從車頭后的煤斗里把煤堆到鍋爐前面的地上,和上點水,再用另外一把小鍬頭以兩分鐘三鍬的頻率把煤扔到熊熊燃燒的爐子裏去,每隔一段時間還要用長鐵扦子捅捅煤渣層。這些活聽起來簡單,但要把這些動作一氣呵成並且連續幹上一個小時還真有點自虐,更何況中間還要時不時地拉汽笛。炮彈一聽到命令就會立刻用盡全身的力氣拉響汽笛,從來沒想到拉汽笛要用這麼大的勁,估計在汽笛手柄上掛一頭熊都沒問題。手腳忙活着,嘴也沒閑着,把我能看見的大約二十來個閥門機關都問了個遍,好在司機沒有懷疑我是不是有劫車的打算,因為我對起步停車也很感興趣,不像拉登的騎士們不學起飛不學降落只學空中飛行。
兩個老外和導遊、保鏢在源江下了車,我也跟了下去。因為這趟車晚點,能不能正點返回就說不準了,而這兩個老外晚上會有車子上來接。火車要在源江停一會,兩個老外迅速扛着攝影器材向車頭方向的密林奔去,保鏢和導遊也懶得理他們,躲到車站裏取暖去了,炮彈主動擔當起臨時警察的角色,尾隨兩個洋鬼子衝進了密林。大約走了一里多地,遠遠的看見二位在一個木橋下支起了傢伙,長槍大炮外加攝影機,整個兒兩個外國色驢。橋下積雪沒膝,炮彈歪歪斜斜地跟過去,東瞅瞅西看看,仔細地選擇好拍攝角度,一絲不苟地清理好場地,然後一點也不臉紅地掏出兜里的傻瓜開始瞄準。
那小火車也不知道出了什麼毛病,等了半個多小時也不過來,已經是中午了,三個飢腸轆轆的人站在積雪中執着地守侯着。關鍵時刻,炮彈動用了包里的救命糧,先是捐出了一根香腸,接着又發了一圈餅乾,最後貢獻了壓包底的一聽啤酒,嬉皮士最後給我的背包取名叫“SUPERMARKET”。在安靜的森林裏,三個人抽着小煙,喝着小酒,想着心事,誰也不說話。記不清又等了多久,小火車終於轟隆隆地開了過來,從眼前一閃而過,漫長的等待只為這一瞬間。
兩個哥們凍得扛着包就往回跑,炮彈沿着鐵道繼續前行,兩邊是茂密的白樺樹林,頭上是明艷的藍天白雲,春光明媚,清風拂面,由不得炮彈不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