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托河――久靈一家和何大娘(上)
有時侯我對自己的行為也很難理解,似乎是我的腳支配着我的大腦,我非要到這個地方來嗎?我非要找一個誰也沒有走過的路線嗎?是獵奇還是刻意地與眾不同?我沒有辦法回答自己,甚至懶得去想,對我來說,如果一個地方的遊記攻略看多了,我甚至沒有了去那裏的興趣。漁民出海不是因為喜歡划船,有些人旅行也不是因為風景。
我上了開往托河的車,環顧四周,男女老幼,好奇的人總有,熟練地回答了幾個常規問題之後,炮彈將目標鎖定在右前方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身上,這哥們兒當時對炮彈的背包很感興趣,研究了半天冒出一句話:“把狍子拆吧拆吧這包能裝下倆”,我沒有和他糾纏把兩隻經過肢解的狍子裝在登山包里是不是合適的問題,按住這哥們一會兒上煙一會兒上餅乾,在糖衣炮彈的狂轟爛炸之下這小兄弟很快就崩潰了,主動提出:“你要真沒地方去就下車跟我走吧!”頂着滿天的繁星,踏着厚厚的積雪,如願以償的炮彈深一腳淺一腳地跟着久靈回了家。
久靈一家是鄂溫克族,住在一棟泥胚房裏,一間大屋一間小屋一間廚房,簡單而實用。一進門就被讓到火炕上,和一隻狗兩隻貓擠在一起。久靈的爸爸和久靈的媽媽用達斡爾語交談,跟久靈和他的姐姐弟弟說漢語,口音比較生硬,有點像外國人說話。久靈的爸爸會說五種語言,鄂溫克語、鄂倫春語、達斡爾語、蒙古語和漢語,而久靈和他的姐姐弟弟對這些民族語言差不多是只能聽不能講了,這種現象在年輕人裏面特別普遍,讓人擔心這些語言會不會慢慢地消失,一個民族如果失去了自己的語言還能稱其為一個民族嗎?我不懂,我只是隱隱地覺得這些民族被同化是遲早的事情,他們已經拿起了鋤頭放下了獵槍,他們的後代脫下獸皮穿上西裝,我已經看不出他們同漢人有什麼區別了。
我問久靈你們真的不再打獵了嗎?久靈笑了,說你不是焦點訪談的吧?然後他神秘地告訴我,槍不是那麼容易放下的,在大興安嶺的深處,有一個只有獵民才能找得到的地方,那裏有一片原始的森林和湖泊,野獸成群地出沒,隨便一槍就能放倒一個,久靈的小眼睛放着詭異的光,我說久靈你不是在講故事吧?久靈說明年來吧,我帶你去。
當晚我就住在小屋裏,炕有點短,我只能斜着睡,外面北風呼嘯,聽着聽着就睡著了。第二天一早,當久靈一家還擠在大通炕上熟睡的時候,炮彈就出了門。早晨的空氣寒冷而清新,站在刺眼的陽光下面,眯縫着眼睛,一邊撓着昨晚被跳蚤咬的十幾個大包一邊打量着這個銀白色的村莊。
整個村子幾乎都是久靈家那種草頂泥胚房,所以村邊那兩排紅磚大瓦房分外醒目。那是鄂倫春獵民的房子,是國家免費給蓋的。據說最開始鄂倫春人不習慣住房只把牛馬關進去,自己仍然住在“撮羅子”裏面。“撮羅子”是一種外觀象圓錐體的簡易棚子,用長木杆和一些樺樹皮、獸皮之類的東西搭建而成,現在整個村子裏就只有一個“撮羅子”了,據說是用來參觀的,村裏有時候會來一些記者和老外,這就是經常有人問我是不是記者或跟我說“哈羅”的原因。
整個白天我就在鄂倫春獵民村裡轉悠,村裡人很少,有時侯很長時間也見不到一個人。沒人理我的時候就坐在村口曬太陽,最喜歡和路過的小孩兒鬧著玩兒,當然孩子太小也不行,他們一見炮彈就哭。我幫一個大哥劈柴,小臉盆那麼粗的松木樁一斧子劈開,非常地痛快,只是水平不夠專業,經常將大斧子掄空,最後一下還差一點把自己的腳劈成兩半。有一個大漢長得挺民族的,我樂顛顛地給他和他的狗拍照,後來一問才知道這老兄是漢族人,只不過因為娶了個鄂倫春媳婦就也跟着享受住磚房的待遇,幹得好不如娶得好,讓炮彈很受啟發。
當我看到何大娘第一眼的時候,這位鄂倫春老太太正拖着肥胖的身子在吃力地翻越着和鄰居家之間的柵欄。她的鄰居開了一個食雜店,當時炮彈正在做着進入這家食雜店的準備。所謂的準備就是我要觀察清楚食雜店的院子裏有沒有狗,這點很重要,沒有被狗追過的人是體會不到的。為了做到萬無一失我就跟十米外正努力攀登柵欄的何大娘進行諮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