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三章 川西世外山

第五百九十三章 川西世外山

我開始了漫長的尋找之旅,如果你把漂泊當成理所當然,你就習慣孤獨了。

為尋找傳承,我可以說踏遍青山。江西雲居寺,虛老遺物還在,但其親傳弟子已到北京;廣東南華寺,六祖真身仍存,但其法門是否已經復興;安徽九華山,仁義師太金身,時雖近而其法遠;青海塔爾寺,宗咯巴神聖,殊料弟子政治紛爭。我無法用自己的能力判斷其法脈,只能用確切的事實來窺探教法的取捨。

我想起在北京碰到一個喇嘛,他四季都只穿三件衣服,據他說,他來自四川藏區,在高原上也是這樣穿着。我當時不信,現在,我準備去看看。

中華傳統文化,經歷過西學東漸的滌盪,更經過了幾十年戰爭的摧殘。而四川,這個相對封閉而又文化發達的盆地,卻意外保留了中華傳統的一些種子。比如西南聯大,保留了一方書桌;而川西古鎮,保留了生活方式。道遠,求諸於野,這個野就是四川!不用說峨眉香火之盛、青城佛道同興、樂山大佛之雄,只要你在成都及周邊逛逛,就發現諸如文殊廟、寶光寺等擁有千年傳承的古寺,仍然經聲不絕。南懷謹先生也是在四川求道,教他的居然只是一介居士,南懷謹後來掀起的國學熱、做成的大事情,已配稱作大丈夫,可見其野卧虎藏龍;五明佛學院所在色達,僅是雪山腳下一片荒土,但其學術風氣之盛、成就之豐、弟子之秀,足以裝點佛教壯麗山川。

成都是一個來了就不想走的城市,那確實。不用說吃,川菜複合味千變萬化,一生不重樣都難以嘗遍;不用說喝,八大名酒川酒佔半,僅茶館文化就讓人流連忘返;不用說玩,川人尚雅緻舒緩,琴棋書畫都有人玩;不用說樂,知足常樂樂知天命,智者樂水仁者樂山。如果有道,我何不在此了世間難了之事,成出世難成之真。

根據虛雲老和尚的說法,中國禪宗,成都寶光寺還可撐門面。於是,我來到新都寶光寺,受戒,聽法。主要是五件事:勞動、聽經、拜佛、禪坐、打七。皈依當時的唯諾現在的首座慈福法師,其以戒律聞名於寺。據說動亂時期,慈福法師並未還俗,守護寺內傳承近千年的珍貴文物及佛像佛經,為防止小將們破四舊打砸搶,他用楷體在紅紙上大書毛主席語錄,並用其掛在佛像文物之上,成功保護了寺廟,其功德甚大。法師平時言語樸實、不打誑語,衣着樸素、恰似老農,行為嚴謹、戒律精嚴。作為普通居士,我只能參加寺院定期法會,印象深刻的是,在針對鬼神的施捨超度的放焰口法會上,由於儀式複雜並與怨鬼交往,只有戒律精嚴者才能座穩主持之位,我只看到慈福法師和來自於達州西聖寺的方丈身祥法師主持,說明他們的戒律是好的,佛陀說:以戒為師。有兩層含義:一是要求每個佛教徒必須嚴守戒律,二是要拜嚴守戒律的法師為師。

如何參禪、如何打七,不必詳述。參加了幾次,我雖沒明心見性,但坐功卻練成了,雖不敢說一心不亂,但坐半天沒有問題。走時,法師反覆告訴我的一句話就是:一心念佛!據他說,他已經把阿彌陀佛念來了!

我知道,他不會騙我。但把阿彌陀佛念來了是什麼意思?怎樣念才算如法?我不甚了了。

當然,在寶光寺學習期間也有另外的收穫,認識了許多同樣學佛的人。他們的身份複雜,從退休老太到大學教授、從販夫走卒到官員巨富,在學佛時,他們沒有身份區別,出廟后就恢復了階層的特徵,兩者轉換自然,二重人格輕鬆切換,這也許是四川人的特性吧。在有幾個人的攛掇下,我們一起去川西高原自駕游。橫穿龍門山斷裂帶體會自然力量,順行318國道感受壯美景觀。在色達,黑灰色的山坡上佈滿絳紅色的小房,經幡飄於雪山之巔、海螺鳴于山谷之間;巨大的寺廟之頂閃耀金色的法輪,白塔立於院牆四周、經咒縈繞房梁之下。濃厚的宗教氛圍感染了每一個人,被某種神聖的力量所折服,匍匐五體於地、叩首度母之前。如果說,內地很多名寺是以旅遊為目的,那麼,五明佛學院就純粹是以學佛而存在。當然,他們用藏語教學,我們也無法深入進去。

有人說蜀山之王貢嘎山雪峰最美,據說在天氣好的時候,從峨眉金頂可以遙望貢嘎,但目睹者甚少。聽說貢嘎主峰下有貢嘎寺,很是有名,我們驅車前往。大約距離下車點三四十公里的一個臨時停靠點,有人突然尖叫起來,順他指示,我們都看到了露出雲層的貢嘎雪峰,看見了難得一見的日照金山!雪山之巔由於高度原因,大多在雲層之上,地面難得目睹芳容。據說十世班禪大師為了見到梅里雪山的山頂,在雪山下念了三天經,才看到了日照金山。

今天的奇遇給我們信心,也許,在貢嘎的日子註定不平凡。

貢嘎寺在海拔3900多米的半山腰上,騎馬上山後,還有一段近400米的高度必須步行。據說,這是外媒傳說中世界上最好的修行之地,它是著名高僧貢嘎活佛的祖寺,也是藏傳佛教著名教派白教的重要寺廟。

白教全稱是噶嘛噶舉派,因其創立者密勒日巴(也譯為米拉日巴)並非僧人和官員,古代稱百姓為白衣,所以,其創立教派被俗稱為白教。密勒日巴一生富於傳奇,在聽完他的生平和修行道路后,我極為震撼:如果為自身命運而顧影自憐、如果為社會不公而憤世疾俗、如果為求道艱辛而退縮不前,那麼,看看他的經歷,你的一切情感都屬雲煙。

藏傳佛教在早期與苯教的鬥爭中,從大唐和尼泊爾傳來的大乘佛教佔據了上風。大唐文成公主不僅帶來了釋迦佛祖七歲等身像和經典,而且給青藏高原帶來了農業文明,保證了人民代代生息。拉薩大昭寺不僅供奉了文成公主,也供奉了白教祖師密勒日巴。他手放耳邊、放聲歌唱的形象,生動刻畫了他傳道的形象。他留下的數萬句歌謠,用通俗的語言說明了深奧的教法,深得普通民眾的喜愛,所以,此教法在民間大為興盛,故,白教就是老百姓的教法。如果,關於他的傳說是真的,那麼,我應該可以得出以下幾點感受:一是神通不能解決仇恨;二是物質和肉體不能阻礙得道;三是修道必須得到現實的印證,空說理論毫無益處。

貢嘎活佛是近代著名的愛國僧人,他曾是最為成功的到漢地弘法的密教活佛,被蔣介石授予“呼圖克圖”的稱號,漢地名流皈依眾多,最著名的弟子恐怕是當時的國民政府主席林森了。作為著名宗教人士,為康藏和平解放,做出了傑出的貢獻。

有人告訴我,在海拔5000多米的高山上,有當年貢嘎活佛閉關修行的小石屋,我自感不能攀登,只能望而興嘆。在與僧人的聊天中,得知他們閉關的一些細節。

白教有一套完整的人才培訓體系:從念經上來說,通過辯經,以類似實戰的方式考察對經的理解,類似於單元測驗;從打坐來說,要求必須身體中通過修氣脈、明點直至產生拙火,達到拙火定的地步,這點類似於道家打坐出現的現象,我對此有一定體會。但是道家師父沒有給我講清楚,這暖的功夫從哪裏來,道家經典上也只講了些大道理,針對性不強。在密勒日巴對他的弟子惹窮巴的歌謠中說過,他赤身在雪山洞內修行多年而不被凍死,是因為有拙火定。這下我好像明白了:在此許多喇嘛只穿三件衣裳而且還經常光着一個膀子,不是為了秀肌肉,而是因修行到了境界,他們確實不冷。有了拙火定基礎,還要明白本教修法,搞通佛理,在師父們的集體考核合格后,才允許上山閉關,相當於升學考試。貢嘎活佛閉關所在是5000米以上的石屋,除按季送給養的人外,三年孤身僅與雪山為伴,出關后,師父們又要進行考核,除了理論考核和境界問答外,還要赤身在雪地跑步,看你的氣息和拙火,羽毛放在鼻子上打坐,看你凝神閉氣的功夫等,相當於畢業考試。佛教古賢說:理可頓悟,乘悟並銷;事非頓除,依次遞進。白教的教學方法確實是一套理論結合實踐的依次遞進的體系,非常實用和科學。

但是,有一個巨大的疑問。如果以戒為師是正確的,那麼,貢嘎活佛所在教派卻可以吃肉(三凈肉),當年六祖隱居山林與獵人為伍時,也沾了葷,況且貢嘎活佛本人還有性伴侶,那麼,什麼是戒呢?

以我現在的認識,我看到,每個教派的戒律都不一樣,那麼,戒律是否是某一派別祖師法門的特殊要求?是否是通過制身達到制心一處的方法?是否是遵守自己的諾言以強化修行的決心?

古德云:制心一處,無事不辦。道家的諸葛亮也在誡子書中說: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禪師說:打坐,靜慮也。此心同,此理同。

言語戲論,空說無益。六祖的功德影響中國越千年,貢嘎活佛的圓寂前的虹化現象,確實令人震撼。六祖肉身還在供人瞻仰,而貢嘎活佛的肉身就擺在眼前,像孩子般大小的肉身是虹化的結果,我想起了老子的一句話:能嬰兒乎?

貢嘎活佛在來漢地弘法前,曾對弟子說:祖師有預言,“鐵鳥飛、密教興”。當他看到飛機出現時,就順應了這個預言,現在正是密教興盛的時候。在那十年前,他曾對弟子說:人類的共業是誰也逃不掉的。他本人果然就滅度在這運動之中。

從白教祖師密勒日巴到貢嘎活佛,不管他們有什麼神通異能,“唯於王難刀兵不得解脫”,誠哉是言!

那麼,既然學佛不能解決命運中的生死問題,學佛有什麼用?我覺得,有用,讓你跳出生命看生命,讓自己有意義地活着。並且,斷除煩惱的人生就是最幸福的人生;追求真理的喜悅就是最大的幸福。況且,還有一個西方極樂等着你呢?

要做一個明白人。頂禮貢嘎活佛!

之所以稱之為密教,就是密不外傳的意思。聽說有位密教高僧就在成都,公開授課,擇機收徒,我決定去試試。

在距離成都不遠的大邑縣,有一座白岩寺,寺中長老稱為:惟印上師。他曾是十世班禪的侍者,也曾在北京出現過假死入定的現象,他也是白教的正宗傳人,更重要的有兩點:一是他是漢人講漢語,二是他公開傳法。

這樣一個老頭,長得跟我外公差不多,樸實得象最窮山區最老的農民,巨大的親切感撲面而來。但是他的威嚴也是撲面而來的,他不允許有人在寺廟高聲喧嘩、不允許人抽煙、不允許人開玩笑,如果違反,他堅決趕走。聽當地人傳說,他有神通。八十年代,他重修白岩寺時,有村民晚上偷寺廟的木材,回家后,只聽房上鬼哭狼嚎,嚇人半死,第二天,村民們自動將木材還給了寺廟。還聽先前來的弟子說,有一次他傳金剛密法時,雷霆震怒,大雨滂沱,但寺廟本身滴水不沾,出寺外幾百米,地如爛泥。對傳說的真偽,姑且聽之。

聽他說法,確實感覺道在日用百姓間,無處不是道,無人不有道。而且,他的知識之豐富,甚至了解辯證法和物理學;比喻之風趣,甚至超過單口相聲;語言之撲實,甚至俗過菜場集市;密法之艱深,甚至難倒哲學教授;儀錶之威嚴,甚至彷彿金剛在側;說法之勤勉,甚至整日不知疲倦。

人說,好師難得,他說,好徒難得。我不知名利場外,還有何人為佛法如此盡心,儘管他已近九旬。他通常除了寺廟工作和講經傳法外,不睡覺,晚上打坐幾個鐘頭就行了。他為了傳法,有時不顧身體狀況,打着點滴講經。

我在想,他為了什麼?如此勤奮敬業,肯定有其原因。最可能的原因就是,他想把自己知道體驗過的真理傳授下來,還有對我們苦難人生的慈悲憐憫。

弘一法師在圓寂前,當著所有弟子的面寫下:悲欣交集。悲者,慈悲;欣者,以自身努力終於見道,可證祖師語言真實不虛,可贊此生不虛此行!

跟隨惟印上師修了很長時間了,他終於要傳他傳說中的頗瓦法了,九十年代,他曾到台灣傳過此法,曾引起全島轟動,今天,我們也要見識此法。在經咒聲中,上師把直徑2至3毫米的燃香插入我們的頭頂,進入頭皮約一寸多,我們竟私毫不感到疼痛,香快燃完,撥出來后,我們頭頂都毫無痕迹。但是我們都經歷了頭頂那個具體穴位麻脹感覺,據說,那是臨死時人們神識飛走的出口。按密教說法,臨終神識從頭頂飛走,可在中陰身進入西方極樂,只要你永遠記得出口,就不會墮落下三道。看過《中陰聞教得度》(也叫《西藏度亡經》、《西藏生死書》)的知道,其理論認為,記憶永不滅,它有時躲在某處,在中陰時自然顯現,而對你心靈衝擊最大的,就是決定你來生去向的關鍵因素。

某天,一直對我關愛有加的惟印上師突然把我叫到他房間,對我說:你不要跟我學了,你馬上離開!我不解,師父,為什麼?他說:我叫你走你就走,不要問為什麼。我問師父,那你不教我,我跟誰學呢?他說:未來某天,你會遇到一個長頭髮、大鬍子的中年人,他是我們教派的,你可以跟他學。說完,就叫我連夜準備行李,第二天下山。

我記得,師父親自站在山門送我;我記得,我淚眼婆娑中師父的慈祥;我記得,那裏站着一個大威德金剛;我記得,我離開了一個我感受到像家一樣的地方。

離開白岩寺后不久,就傳來了師父圓寂的消息,我如五雷轟頂。一個精神支柱般的人離去了,一個傳奇的故事終結了!我沒能在他下葬前趕到,我也不準備再去了。我想,師父在世時叫我離開,我就要真正地離開。沒有師父的寺廟,不是求法的家園。

我又開始了四處的漂泊,到過山西五台、浙江普陀,還追隨虛老和尚生前足跡,專門到江西雲居寺參加法會。任你踏遍青山,末法時期,正法難聞。況有正法,得師無緣。

某次,與一班居士到河北參加一個密教的大圓滿法會,突然看到一個中年法師,目光如炬、行為森嚴,滿臉鬍鬚、垂胸飄髯,我忽然想起惟印上師的最後囑託,上前打聽,原來,這位師父與惟印上師同一法脈,同屬貢嘎活佛法孫,噶嘛噶舉派。而且,他也住在成都,離寶光寺不遠。

頂禮惟印上師!緣分,如果不是你的安排,估計是你早就預見!

從此,跟隨這位法師(按要求隱去姓名),系統學習了相關教法,一步步地修,一步步地驗,身心得到實證,功夫漸次上升。

平時,我有時間就到寶光寺去看望慈福大師,他始終對我強調:老實念佛。我不知他的用意。最後一次看望他是聽說他病了,等我去時,他已病倒在床,身邊幾位和尚正在為他念經,我知道,他的時間不多了,對此我只能頂禮菩薩,希望他轉危為安。這樣一個慈祥的人,婆婆媽媽勸我念佛的人,一個有功德的人,一個戒律精嚴的人,他的存在就是信眾的福氣。

一周后,終於得到他圓寂的消息。我馬上趕到靈堂為他守靈,經過寺廟一系列法事後,他的遺體被火化,火化出爐后,人們驚喜地發現:慈福大師出現了大量的罕見的彩色舍利!其中還有一塊遺骨上出現了一隻清晰的海螺,海螺精緻如化石教材一般,舍利晶瑩,有的透如玻璃珠、有的黑有的白有的紅有的青,狀如珠玉。包括現場的和尚和法師,都被震撼了,這真是寶光寺建寺千年來又一稀有之事。

如果說,舍利的出現能夠證明他的成就,那麼,大概是他念佛的結果吧,也許印證了他所說他把阿彌陀佛念來了的說法。如果是這樣,那麼,印光法師生前一直強調的一心念佛有其真正的效用,慈福法師對我一直教育的:老實念佛確屬真實不虛。後來,我想,以我親身所見的慈福法師的戒律和為人,他不可能說假話,一來他沒有這樣的動機,二來他沒有這樣的習慣。他是個老實人,老實人是最智慧的。

跟隨白教師父學法有近三年的時間了,師父告訴我,他已經把大部分密法儀軌都交給我了,修得怎麼樣,能否見道,需要看我自身的造化了。現在對我的要求是,需要為閉關創造條件。

這裏的條件分兩個方面,一是對佛教理論和世界真理的認識程度,二是自身身體和心靈的修習水平,這需要我學習、遊歷和修鍊。

密法的修習是先從身體開始的,這點跟道家功夫很像。僅就氣脈而言:最初如果意守山根,則會出現眉心緊張發跳的現象,次后,會出從百會至海底中脈暢通的感覺。當功夫純熟,海底(指人體會陰處海底穴)發動,氣機湧現,會讓你的身體出現發熱、氣脈流動的經絡會讓你感受到發脹發麻發跳,甚至你經常會看到肌肉跳動的樣子。在氣機發動后,經中脈打通臍輪、喉輪、頂輪等,你在精神上會出現諸如開天眼、天耳等幻象,不要執着,不要以為你透徹了大象無形、大音虛聲的境界。一般道家功夫到此就以為見道了,其實,在佛教看來,這只是最為初步的階段,就是我現在所處的階段。所以套用一句經典:不知道高到哪裏去了。

密教還包含密法、密意、密咒等,這就是不宜外傳的東西了。在精神的世界裏,密法還有其極其特殊的教法。比如本尊,本尊就是你要修的菩薩,你要把自己想像成本尊,學會像本尊那樣思考和行為,結合一大套儀軌和密咒,建立與本尊溝通的方式。我想起當年北京那個陰陽先生,他的口語中總出現:吾封太上老君,急急如奴令。這是不是也是在與他的本尊溝通呢?其實,密教是在和過去西藏苯教的鬥爭中立足的,傳說苯教就是利用神通溝通鬼神,而產生神通。

當年,著名宗教領袖、元朝國師八思巴就出身於苯教宗族,他反叛苯教,弘揚大乘,成為第一位西藏政教合一的被中原朝庭認可的高僧法王。而苯教法門在白教祖師密勒日巴經歷中也佔有重要地位,他曾利用在苯教修習的“黑法”(類似於神通或巫術),招喚冰雹破壞了一個村莊。在念咒時必須一心不亂,這與“一心念佛”又有相通的地方。練功時輔以觀想,除氣脈明點外,多以本尊為對象,如果觀想成功,則本尊現前。這是不是慈福大師所說:“把阿彌陀佛念來了”的境界呢?

其實,我們練習任何法門,都要心繫一念,才能達到無事不辦。從哲學本體上講,道家講無、佛家講空,都類似於數學上的零。趨近於零的辦法就是首先達到一,要達到一,人們設計了陰陽或矛盾的二,因為二的運動,才產生了萬事萬物的三。要求道,必須反而行之,從萬物的三中抽出二,比如陰陽八卦;從二中發現一,比如佛堂上書“不二法門”;從一中體會零,如禪宗話頭“萬法歸一,一歸何處?”

在密教中,還有一種特殊的修法:壇城。壇城是本尊所在的世界,是修行者與本尊溝通的環境。修行者不僅要象本尊那樣思考和行為,還要創造出與本尊一樣的思維環境。如果在世間修法或修身體氣脈是借假修真,而修壇城卻是模擬真實,仿真修真。當然,壇城還有更深奧的含義,秘不外傳。

佛陀在世時曾說過,什麼叫外道?心外求法就是外道。關於萬法唯心的道理,在《指月錄》、《證道歌》等漢傳佛教中比比皆是,在密勒日巴的歌謠中也多處出現。

我們的心既是宇宙產生的本源,也是妄想紛雜的呈現。去除妄心的過程,就是神秀和尚“身似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沒有真妄之分的得道境界,才是六祖慧能的:“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對於我這種初學者來所,在功夫境界中的閃現真心,如何在塵世中得到清洗和考驗?如何體會到真妄不二的定境?退一步來說,如何完成師父交給的:為閉關創造條件?

漢傳佛教流傳着這樣的說法,修行需要具備四項基本條件:法侶財地。經過師父的教導和自我的修習,法(包含目標和方法)算是基本有譜,財也沒有問題。侶,即道友,在哪裏?地,即環境,在哪裏?當人們對現實的判斷出現困惑時,就得在歷史中尋找答案。

如前所述,如何學習、遊歷和修鍊,就需要參考先賢們的事迹了。

我對虛雲老和尚的經歷產生了興趣。我仔細閱讀了虛雲老和尚年譜,並且認真看了他講法的記錄。覺得他的確稱得上真語者、實語者、不誑語者。再看他的親傳弟子,如今都各開山門,四處接引。遊歷名山,到處可見虛老重修道場;叩問山門,泱泱自稱虛老親傳法門。

虛老和尚是近代名人,十幾歲出家,四十幾歲悟道,悟道后艱辛的修行過程和神奇的個人經歷,造就了他成為近代佛教史上最大的傳奇。過去,他有不識字的雲南弟子,專修念佛法門而具三昧真火,自我涅磐。現在,他在雲居寺的弟子領導中國佛教協會,可見其影響之大。由於他是光緒皇帝和慈禧太后的帝師,所以他很年輕就是名人,狗仔隊從未離身,新聞記者及信眾如影隨行,所以他的事迹基本可考。他活了120歲,直到上世紀50年代圓寂,北京的中國佛教協會還舉辦了追悼會。單就長壽而言,就足以稱為奇迹。建國初期,中國佛教協會成立,國家請他去主持,他努力將宗教自由寫入新中國臨時憲法;民國時期,為拯救佛法,重修了一百多座寺廟,並一肩挑五宗,獨自承擔了禪宗五個法門的繼承和發揚。如果按儒家的最高理想:為往聖繼絕學、為生民立性命。他做到了。

當年,他陪二帝為躲避八國聯軍,一路逃亡至西安,為緩解旱情和瘟疫,他築壇求雨,一人念經,而得六月飛雪之感應,名聲大噪。盛名之下煩惱多,為清靜求法,獨自一人拋下地位偷跑出來,躲到終南山扎茅修行。臘月某日,殘瓦烹芋,獨坐火邊,不覺定去,至正月某日,鄰山某隱修法師及弟子來賀年,發現虛老端坐宴然,火成冷灰、芋已霉變。此法師實為同道高手,喚弟子還山拿磬,法師引磬三聲,虛老方才出定,屈指一算,已定二十餘日。

虛老此境,令我心生羨慕。再看香港某媒體報道,知道終南隱居之風,數千年不絕,至今仍有千餘人在此清修,此中莫不有真得高手、門內中人?我欲探訪道友,或者扎茅清修。據我測算,此中或有奇遇;據師許可,我要獨自坐穿!

事非頓除、依次遞進。教言身心三步:暖、頂、忍。經修拙火定,我已得暖之法門;經修頗瓦法,我已略窺頂上風光;但能行難行、無生法忍,我要在哪裏才找得到?

“一切有為法,如露亦如電,如夢幻泡影,應作如是觀”。如果沒有明心見性,所有修法都是夢幻泡影。見性之後,才談得上高高山頂立、深深海底行。我不知道能否見性,但我要作最大的努力。

回想過去在寶光寺打七的時候,主七和尚多次援引虛公法語:放下、放下、一念放下、永永放下。若要人不死、除非死個人。老子云:絕聖棄智、天下太平。求道,應該有一個向死求生的決心,回想起來,我除了自己的過去,一無所有。拋掉過去,能否就有嶄新的未來?

當年虛老燃臂禱母,求法九死一生,所以才有如此功德。我何德何能,只能從今做起,告別過去,輕裝上陣。為此,我將過去經歷記錄下來,以告別那時的情感、告別那時的人,從而開始我新的生命。

有緣分的人,如果你看到這裏,一個舊的庄娃已死,雖然來不及向您們的關懷報恩。但新的庄娃是否誕生,誰也無法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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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隱士的前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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