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致命的自負》(下)
《致命的自負》於1988年出版的時候,並沒有獲得一致的喝彩。儘管人們滿懷敬意提到其中的智慧和哈耶克天才的火花,但很多人認為,《致命的自負》並沒有達到哈耶克最初期許的那種高水平。哈耶克到《致命的自負》出版的時候,哈耶克已經喪失了活動能力。他的學術生涯已經結束了。
從1978年上半年寫作演講稿《人類價值的三大源泉》,到1985年上半年,哈耶克在《致命的自負》上大概花了七年時間。從他獲得諾貝爾獎,到他最終徹底病倒而失去工作能力,這中間大概有十年多一點點時間,是他生命中“夕陽無限好”的一段時期。而當他在80年代初、中期努力寫作《致命的自負》的第二稿的時候,他的身體又開始出毛病了。70年代後期和80年代初期,他也曾數度遭遇疾病困擾。
哈耶克最初對《致命的自負》很投入,但他的秘書庫比特回憶說,慢慢地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能夠寫出整本書,甚至只完成大部分,是否能跟別的書一樣好,這本書是否重複得還不是太厲害。哈耶克也對自己沒有親筆完成這本書感到很失望。
哈耶克在《致命的自負》中傳遞出的最終的道德箴言是,“生命沒有目的,生命就是它自身。”[15]生命的目的就是變得繁榮,富足,多樣,快樂。《致命的自負》的基本觀點主要體現在導論和第一章中:人的生命的發展是與知識、技術和物質創造物的發展齊頭並進的,凡是這些得到最順利的發展的社會,就是最好的社會。而且,貿易的發展與文明的成長根本就是一回事。
70年代後期和80年代初,哈耶克曾多次提到過這本書的進展情況。1979年他接受採訪時這樣說道:
我現在正在寫的書講的是“社會主義概念的反動性”。我的觀點大體上這樣的:我們的本能是在面對面的小社會中形成的,在那樣的社會中,我們滿足的是他人看得見的需求。而現在,[開放]社會的基礎則是,我們得觀察那些信號,藉此我們才能服務於我們根本不認識的人,並為實現這一目的而利用那些我們從前一無所知的資源。然而,我們的本能卻依然如故,我們想親眼看見我們所造福的那些人,我們想跟眼前的夥伴們一起追求某個共同的目標。而這在[開放]社會中是行不通的。只有當我們不再只是滿足我們熟悉的人們的已知的需求,而是受抽象的價格信號的指引,社會才有可能正常運轉……
只有在自由狀態下,你才能有真正的演進發展。如果你的共同體完全聽命於一個**體系,它就不可能有演進。只有依靠自由,才可能有演進,而在不自由的體制下,你之所以無法演進,是因為比現在好的東西受到阻礙,無法出現。
……在面對面的小團體中存在的、決定着我們的生物遺傳本能的道德規範,仍然盤踞在我們心中。我覺得,所有的文明都是依靠遏制這些本能才獲得成長的。我們甚至可以說,人就是在拂逆自己的**的情況下才變得文明起來的。但他憎恨這樣。個人從中獲益了,但要他拋棄這些天生的本能,而調整自己去遵守那些他不理解的形式化的規則,卻是一個非常痛苦的過程。人們現在依舊不喜歡那些規則……
政府的作用更經常地是妨礙了進步。[16]
哈耶克在1985年夏天談到他正在進行的研究時說,“整個觀念最基本的一點是,我們的合作秩序的基礎,並不是我們能夠理解的刻意的設計,而是一些傳統,遵守這些傳統的人能比遵守其他傳統的人過上更好的生活。這是某種類似於達爾文主義的方法,但它跟生物學上的達爾文主義的區別在於,進化過程不是基於個體層面上的選擇……[傳統]只能體現在群體的整體成功上。為此,我現在使用了人的合作的擴展秩序的概念。擴展的意思是指一種超越我們的視野的秩序。我們所有人都是為我們所不認識的人而勞作,我們也得靠那些我們所不認識的人才能維持生活。這一簡單的事實就說明了,我們賴以維持生存的這種秩序不是我們可以理解的。”[17]
1984年哈耶克說過這樣一段話:“社會主義假定,我們可以利用的全部知識,能夠被一個單一的、集權的當局加以利用。這種想法忽視了下面的事實:現代社會的基礎在於利用廣泛分散的知識。一旦你意識到,我們之所以能夠利用各種可以利用的資源,僅僅是由於我們利用了成百上千萬人的知識,那麼,我們就會清楚地看到,社會主義者假定中央政府可以支配這些知識的說法,肯定是不正確的。我認為,下面的說法可以最準確地表述這一點:社會反對為了利潤而不是為了直接使用而進行生產,因而它就使擴展秩序根本不可能形成。利潤是一種信號,它告訴我們,為了滿足那些我們不認識的人的需求,我們必須幹些什麼。我們正是透過追求利潤而成為一個利他主義者,因為我們的服務擴展到了遠遠超出熟人範圍的那些人的身上。”[18]
在資本主義體制中,對於誰應當掌握物質的、有形的資源的問題,最理想的解決辦法是看誰能創造最大利潤。哈耶克在公開出版的《致命的自負》中寫道,“利潤是大多數生產者為了更有效地滿足他們不認識的人們的需求而需要的唯一東西。利潤是他們進行搜索的一種工具——彷彿士兵或獵人、海員或飛行員手裏能夠擴展他們視野的望遠鏡。”將這一思想予以擴展,哈耶克又寫道,在“人的活動的結構的演進過程中,收益也是一個信號,引導人們作出對人類最為有益的選擇;通常,只有那些最為有利可圖的活動,能使人繁榮富裕,因為人們從中得到的收益大於付出的成本。”[19]利潤和價格就是看不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