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格達舊貨市場淘寶記(2)
舊貨外圍之“舊”
這箇舊貨市場給我的第一印象是“太舊”
了。
在市場的外圍,一些老人席地而坐,面前擺着一小堆舊皮鞋、舊衣服、破枱燈或者舊電工工具等“貨物。
如果說這些東西是廢品和垃圾也毫不為過,可是在這裏全都有了可利用的商品價值。
我問這些東西從哪裏來的,回答說大部分是收購來的,有的是從前政府大樓、廢棄的前軍隊大營揀來的。
這些並不值錢的東西擺在這裏,就是一個攤位,一份工作。
可是我並沒有看到什麼顧客,不知道究竟會不會有人來買。
沒走幾步,我又發現一條很窄的小街,兩邊擠滿了配鎖、修表的工作枱,只留出很窄的通道供行人往來。
工作枱上,衣着破舊的人們在勞作着,頭也不抬,那副認真工作的勁頭很是令人感動。
街道兩側的民舍也都低矮破舊,地上坑坑窪窪,到處是積水和垃圾。
但是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下,底層的伊拉克人在繼續着他們辛苦而真實的生活。
他們為衣食住行而晝夜操勞,他們也一定有屬於他們的生活樂趣和人生價值。
夏南告訴我,他們都是窮人,一天不做工,家裏可能就要挨餓。
我不知道在巴格達夏天50攝氏度的氣溫里,這裏的小販和工匠是怎樣的工作情景。
但我想,對他們來說,寒冬與酷暑也許是沒有區別的,有的只是天亮出工與天黑收工的區別。
窮人沒有別的財富,生活只教會他們兩個字的訣竅,那就是“忍受。
誰能購買歷史穿過這些外圍的“破爛王”
和手工作坊的專業街市,我終於看到一些像樣的攤點店鋪。
它們規模都不大,最多一個玻璃櫥櫃,就能陳列它們的全部商品,也無非是一些打火機、舊錢幣、小銅器和簡單的工藝品之類。
再往裏走,看到薩達姆時代的紀念品就越來越多,那些小販也都會說幾句英語了,看到來了顧客也主動用英語打招呼,介紹他們的郵票、硬幣、薩達姆勳章等東西。
據說1991年海灣戰爭前,薩達姆發給他的阿拉伯復興社會黨高級官員和軍事士官的勳章都是金子和銀子做的,但戰後隨着國際社會制裁和封鎖的延續,這些東西漸漸就粗糙起來,質地也無非是些銅鐵的合金。
但是這些曾經用綬帶系起來,寫上帶有濃郁薩達姆前政權痕迹的字句,從軍工廠里被送到軍營或機關,發給有關人員的勳章,在薩達姆已經成為階下囚的今天擺在這箇舊貨市場的攤位上,彷彿沾了歷史的光,立刻身價倍增了。
要不了多長時間,這裏所有的小販都知道這些東西原來也可以賣,而且還可以要個好價。
轉了三五家小攤,我發現與薩達姆有關的勳章就最少有10多種,有發給軍官的,有發給運動員的,有發給科學家的,形狀各異,也許就連薩達姆本人也很難一下子分清那種獎章究竟是發給什麼人的。
還有一些薩達姆的像章,原來都是成批送往學校和軍營,免費發給大家的,但現在都有了身價。
基本上一枚勳章的價格是2000到3000伊拉克第納爾(到2美元),一枚像章的價格也大致差不多。
但是有的做工精緻、年代比較長的勳章就很貴,要50美元以上。
我想如果有機會收集這些勳章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可是我不知道面對這一堆差不多可以廉價批發的勳章,除了在收藏品市場能夠等待升值之外,還有什麼另外的意義?有的攤位看到我們,甚至拿出整袋子的薩達姆像章,說是那些在戰後乘亂搶劫了生產廠家的人送來的,一枚2美元,如果多買1美元也賣。
但這些像章太新了,沒有流通使用的像章其實只是一堆沒有生命的產品,並不適合做紀念品,我更喜歡那些看起來老舊的,甚至有些破損的東西,那是生活的原物,是活生生的歷史。
然後我們來到一個大院子裏,是由兩層的樓房圍成一個大圈形成的。
樓房的所有門面除了一家電器修理鋪外,其餘都是古董商店,經營着一些看起來十分老舊古樸的傢具、刀劍、銅器之類的東西。
也有幾家傳統的工藝品商店和畫廊,但是賣品和展品都不多,顯然是倉促開業的。
偶有一些能看得上的東西,價格就很高,動輒幾百美元,但是東西的確不錯,讓人覺得如果買了的話就像是把一段歷史也搬回去了似的。
我想,一個歷經戰亂的國家,其歷史也彷彿正在流失和被摧毀。
但是,歷史真的能夠購買嗎?歷史真的能夠被摧毀嗎?不能。
飛機坦克能夠摧毀一個政權,但摧毀不了一國人民,也摧毀不了一個民族已經形成的歷史。
歷史已經永遠地在歷史深處定格了。
歷史可以被掩蓋,但是歷史是無法改變的,歷史永遠會在真理的護衛下等待真誠的發現的眼睛。
應該說,我的舊貨市場之行還是很有收穫的。
首先我買到一些舊的硬幣,這是我一個多月以來在巴格達看到的惟一有薩達姆頭像的硬幣,做工也還精細。
夏南解釋說,這是1980年為紀念薩達姆執政1周年特意發行的,數量不大,但他們原來都使用過這種錢,每枚四分之一第納爾,但有兩枚的話就可以到咖啡館過一個不錯的周末。
發現中國郵票最讓我驚訝的是,我在這裏的一個古董店簡陋的貨架上竟然看到了中國的東西。
一個是一本紅皮的1961年在中國出版的英文版的有關**的書,另外一個是一本看起來很精緻但是明顯破舊的集郵冊,裏面稀稀拉拉夾着幾十張中國大陸、台灣和香港地區的舊郵票。
店主是一位50多歲的頭髮稀少、面容和藹的人。
他重點向我推薦這本集郵冊,說是從一個破落的富家子弟那裏收購的,那個子弟的父親原來和中國外交官一直關係較好,對中國很有感情,希望我能“收留這些來自中國的郵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