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暗流

5.暗流

這夥人還在驚訝不解中,季辭已經提筆落紙。她下筆很快,線條流暢乾淨,筆尖從不後退。這沓點菜紙的質量很差,看起來是十幾年前機關單位淘汰下來的辦公紙,鉛筆也是一毛錢一支的那種劣質鉛筆,但在季辭手底下,紙筆都變得不那麼重要起來,重要的是□□。

她邊畫邊抬頭看夾克男,不厭其煩地一筆一筆去描畫嘴唇上的細紋與陰影。夾克男開始還對着她的目光調戲一般地笑,漸漸變得心神不寧。其他人也漸漸收了笑意,看得忘了說話。見這麼多腦袋湊在一塊兒,餐廳的一些服務員和其他一些客人也都圍了過來。

“我去,越來越像了。”有人叫出聲來。

“是,一看就知道是你。”有人戳了一下夾克男。

夾克男也覺得神奇,禮敬起來,好奇地問道:“為什麼畫我畫一張嘴就夠了?”

季辭低着頭,筆尖劃在粗糙的紙上沙沙作響,她說:“你想知道?”

夾克男叫道:“當然!”

“我說話很直的,你別後悔啊。”

“不後悔不後悔!我他媽一大男人,什麼時候後悔過?”夾克男興奮得搓手,又開始吹噓自己。

“那我真說了。”

“說吧!妹妹,我都要等死了。”

“你這個人啊,欲~望很重。”季辭慢悠悠地說著,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那男的的表情,“所有的欲~望,都集中在一張嘴上。”

“你喜歡吃,喜歡酸的辣的,尤其喜歡喝酒。你還喜歡說,喝多了就喜歡和別人比個高下,一定要說得讓別人認輸才行。”

那男的不以為意地嘿嘿直笑:“就這啊?”他擺手指了一圈所有人,“他們都曉得。”

季辭添上最後幾筆,隱約可見厚實嘴唇下方的牙齒和舌頭。她接着輕飄飄地說:

“剛才說的,只是口腹之慾。你還有男女之欲。你喜歡用嘴去撩姑娘,語言上的,身體上的。你有一種癖好,你喜歡親女人的下面。”

“我扌喿!”那男的唰地一下站起來,呆了,臉突然一下子漲得血紅,一把把季辭手裏的畫搶了過來,“你別瞎說!沒有的事……”

他雖然極力否認,但是從他緊張的動作、劇變的表情,眾人都知道這事八九不離十,被季辭說中了。季辭依然懶洋洋地靠在陳川身上,一臉無辜地、微笑着望着那男的,那男的已經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了,也不知是氣,還是憤,還是無奈。陳川哈哈地笑了起來:“這有啥不敢承認的?讓女人爽有啥不對了?我也喜歡嘛!”他輕浮地朝桌上一個姑娘抬了抬下巴:“雪子,你說是不是?你舒不舒服?”

那姑娘又羞又氣,站起來拿酒瓶子砸陳川:“滾你媽X!我怎麼知道!”大伙兒又都鬨笑起來,氣氛一下子又緩和了,那男的也跟着訕訕地笑了起來。

陳川被砸得向後仰去,跌坐在地上,哎喲哎喲地喊疼。季辭把他扯起來,陳川拿手去掐她的嘴,咬着牙貼在她耳邊低聲說:“就你這張嘴毒,害老子被打了多少回了。也不長點記性!”季辭笑着打開他的手,兩個人一通鬧騰,忽然聽見一聲尖叫:

“陳川,這女的誰啊!”

季辭一抬頭,看見一個姑娘急火火地衝到桌子前,眼睛紅通通的,看着就要哭了,她身後還跟着一個年紀稍微小的的姑娘,和她長得挺像。

陳川懵了一下,說:“你不是說不來了嗎?”

姑娘瞅見他還落在季辭身上的手,又氣又怒,焦躁得不知道怎麼發泄,突然伸手就把桌子一掀。

陳川之前還佯裝大醉,這時候竟然看上去一點酒意都沒有,眼疾手快,手一翻便穩穩噹噹地壓住了桌子,只是裝着酒水飲料的一次性杯子還是被震翻了好幾個。其他人紛紛向後避開,沒一個敢說話。

姑娘委屈得哭了起來:“我去接妹妹所以晚了。說不來,本來是想給你一個驚喜,誰知道……”

季辭看出來了,這是陳川的女朋友。她坐直起來,心下惱火,捋了下頭髮,低聲問陳川:“你什麼時候交的新女朋友?”

“上個星期。”

“怎麼不告訴我?我現在就跟一小三似的。”

“這不是我剛回江城,沒來得及嗎?”

見兩個人還在嘀嘀咕咕,那姑娘抹着眼淚衝過來,抓着季辭往後一推。“哪裏來的賤貨這麼不要臉!這麼多人就往人家身上貼!穿這麼風騷,是個萬人騎的小姐吧!”

季辭毫無防備地向後倒去,好在被陳川接住。陳川把她拽到身後,一張臉冷了下來:“有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的。她就是我妹妹,親妹妹一樣。”

館子裏的人都在看熱鬧,姑娘哭着說:“都什麼年代了,還在玩哥哥妹妹這一套!他們都說你花心,換女朋友跟換件衣服似的,我之前還不信,我真是傻……”

陳川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忽然又覺得解釋那麼多挺累,嘆了口氣,說:“我談朋友從來不騙人,你要是信我,我們還能走下去。你要是不信,就當今天你甩了我,行不行?”

姑娘哽咽着說:“你要是跟她分,我就信。”

陳川無奈,說:“什麼分不分的?我跟她本來就沒在一起。”

“那你以後別見她!”

陳川脫口而出:“不可能!”

姑娘絕望地“啊”了一聲,踮起腳扇了陳川一個巴掌。她妹妹拉着她說:“姐,走吧,這就是個渣男!”

這一場鬧劇之後,餐桌的氣氛怎麼都回不到之前那樣輕鬆了,大家又隨便喝了點,便草草結束了這個飯局。

季辭沒有再像之前那樣和陳川多說話,在美食城外想攔一輛出租打車回去,被陳川拽上了車。覃叔發動汽車,關心地問:“只只沒有喝多吧?”

季辭悶聲說:“沒事的,謝謝覃叔。”

陳川依然在責備她:“你住的那房子那麼偏,你又喝了酒,還敢這麼晚一個人打車回去,我看你膽子是頂了天了。”

季辭撇過頭去看着窗外昏黑一片的江流,懨懨地說:“江城治安還可以。”

陳川反駁了幾句,她也沒注意聽。她出神地回想餐桌上的事情,想自己和陳川,是不是有些過了。

這個問題她過去從來沒有意識到。從小和陳川抱一塊兒睡,像剛才餐桌上那樣緊挨着看動畫片,一切都自然而然,陳川家裏人也都習慣了他們這麼親密。上了初中,陳川的荷爾蒙開始噴發,成天招蜂惹蝶,她被陳川的追求者打了幾次之後,憤而自找男朋友以證清白,那時候兩人才開始各玩各的。那會兒外婆去世,陳川的家搬到了江城最好的地段,母親單位上分到了房子,她和陳川,也就有了各自的空間。今天晚上兩個人都喝得不少,加上氣氛又好,於是都有些忘形。

“她是下江人(註:上海、江浙一帶長江下游地區的人在這裏被稱作下江人),纏了我蠻長時間。”陳川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半搖下車窗,點了根煙把煙氣吐了出去,煙灰撣在窗外。“你不在的這四五年,江城招商引資做得很猛,來了不少下江人。”他看了眼季辭,“要說招商引資,你媽是江城的頭等功臣。我們家這幾年生意做得大,也是恰好又趕上了。”

季辭仍沒回頭,輕飄飄地告誡他:“下江人過來的都有些身份,你別玩大了。”

陳川點了點頭,“我有分寸。說真的,這姑娘我都沒敢上她,怕出事。”他嘆了口氣,說,“這種女孩子啊,她撩你你不理她,她覺得是你的問題,恨你,給你找麻煩。你理她了吧,她又總覺得你不夠愛她。總之你怎麼都錯,被她看上了,那就是你最大的錯。”

季辭仍向著車窗,窗外江水浩淼,起了一層朦朧霧氣,燈火如星光零落。她勉力笑了笑,打起精神來,揶揄陳川:“千年打雁被雁啄了眼,說的就是你吧。”

陳川把煙頭掐滅,搖上玻璃,一擺頭見季辭還在那邊趴在車窗上吹風,豐濃的黑髮像雲一樣地飄了起來,她胸口白色的是白雲,黑色的是黑雲,飽滿而又優美。他心中忽然有異樣的感覺,他把她拉了回來,“別吹了,冷得很。”

季辭一回頭,便見陳川近在咫尺的臉,好看的,稜角分明的,眼睛像大江的波濤,閃着波心的光。他沒來由地問:“你在那邊是不是練芭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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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在他方呼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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