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鋼筆落在地毯上沒發出聲音,在場的人屏住呼吸沒人說話。誰都想不到余愁會突然發難,決然地撕掉協議書,板上釘釘的事情臨門一腳出錯,打得人措手不及。
韓涵回過神,馬上臉色大變漲紅起來又漸漸發青,雙手攤開按在桌面上,慢慢攥緊,在黑漆書桌上留下白色指痕。“余愁,你再說一遍……”她的聲音轉高如同吼叫,頸邊起了青筋,上下嘴皮子對顫不敢相信自己她一個契主居然會被契子拒絕。眼睛瞪着余愁,聲音充滿了憤怒,“我娶你是最後的底線,協議書你不簽就滾出去。”
余愁直着眼睛一瞥韓涵,獃滯的眸子忽然發光,彎着腰撿起地上的鋼筆謹慎地放在韓涵面前。眾人以為她回心轉意。——她轉身出了門,帶走了撕碎又被揉成團的協議書。
娛樂至死的地方,人的私隱沒有一絲絲可保留之處,即將人捧上神壇可也能一手推下去。
余愁以清純玉女的形象出道,所接的角色也多為性格冷漠之輩,從一開始,她將自己偽裝成一個完美人設,高傲冷艷又專情的契主,披着虛假的面具展現在粉絲面前。拒簽協議書一事余愁讓韓涵難堪,便是給了半截身子快入土的韓老爺子響亮的耳光。當事情敗露的一刻,所有的怨恨與不堪接踵而來,如同狂風暴雨一般席捲打在她的身上。
余愁待在公司分配的小戶型中,翻閱着最新一版的時事新聞。臉色有些頹廢但雙眸中的光亮動人,桌子上擺放着時尚新聞,碩大的標題一連好幾日都是圍繞着她,影后秋心這個名稱是大熱的題材,各類媒體撰寫人絞盡腦汁在她身上下文章。
三日前她和韓涵鬧掰,自此獨佔頭版頭條數頁。有“知情人士”透露先前韓涵是被逼無奈和余愁在一起,而不是先前所說的情投意合。這只是韓老爺子送她的第一份禮物,當體檢報告泄露出來的時候,本是晴天霹靂,但前世一回生這輩子二回熟,余愁如泥塑木雕般將那份報紙丟棄在桌底的垃圾桶中。
許雪城途中給她發了幾個短訊,接二連三地告訴她贊助商撤資取消代言,後來對方破罐子破摔,也不浪費話費,直言道:“我到時候直接告訴你,還有人贊助你不。”
微博號鎖了評論,又拒收私信,樹倒猢猻散,好幾個喜歡在微博上@余愁蹭熱度的流量小花也當了一回兒啞巴。作為的知名大博主對這件事情高談闊論,評論對罵一片。但有一點大家驚人的態度一致,皆認為余秋心賺的錢足夠衣食無憂一輩子。
誰又何能想到前世,她的葬禮簡陋而匆匆。
余愁視線在時事新聞搜索尋找,當韓琴君三個字躍進眼中,她的心隨着右手顫抖拿起桌子上的煙盒,叼出一根煙點燃,深深吸了一口,一股白煙從嘴唇中吐出,衝上空中后隨即散開。她再吐出一口氣,將那煙霧吹得更加透明單薄。余愁像是停止了思維,直着眼睛向上挺望,頗有心事。紅光閃爍在如同蛛絲散開的煙霧中不斷地蔓延,煙灰攀岩不住掉落,她這才連忙將煙摁熄滅。
口乾舌燥,余愁抿了抿嘴唇眼神下定了決心,將那盒煙扔到桌子的垃圾桶中與揉成一團的娛樂報紙作伴。
煙讓余愁大腦興奮起來,但卻不能讓她的身體頂飽,去廚房匆匆用微波爐熱了一份三明治吃下,身體還在給大腦傳遞着飢餓的訊息,但余愁無心再吃,火急火燎地給許雪城打了個電話。
余愁現的經紀人現如今只有許雪城,但許雪城卻要同時打理數個新人。公司期待着她能培養出第二個余愁,拿到甚至超越演員秋心的成就。許雪城對此只有一句話,放你他媽的狗屁,公司資源爭不過大公司,余愁能火是老天給面子,天時地利人和。
余愁打電話給她,只是為了商談到期解約的事情,剛剛說了一句就被罵的狗血淋頭:“韓家要逼得你無路可走,現在誰敢要你?公司這邊的意思是你續約的話,到時候盡量安排一些工作,讓你餓不死就行。”
“我已經下定決心了。”無論許雪城說多少字,都比不上余愁這短短一句。她下定決心的事情誰都改不了,如非要嫁給韓涵這事,只有餘愁自己想清楚想明白她才會撒手。
“那我給你和公司商量準備解約手續……掛了。”電話那邊傳來斷音。
余愁帶上鴨舌帽與口罩,一身簡單的灰色休閑服將消瘦的身材體現出來,顯得雙腿又長又細。將遮掩契子氣息的普通香水噴了一點,嗅了一下,比契主模擬氣息素要讓人身心愉悅多了。她出門不敢開自己的車,到小區外面攔了一輛出租車。
“小姐去哪?”司機一腳油門直接啟動,手指拍打這方向盤,聲音懶散地詢問。
余愁拿出手機,眯起眼睛看清楚屏幕上的字體,確定準確無誤后說:“師傅,澄星娛樂公司。”
司機多看了她一眼,嘖嘖一聲,又是個狂熱追星的小姑娘。澄星那地方可遠,明星都是開公司配車沒必要花錢坐出租車,也就一些追星小粉絲時不時過去蹲點自己偶像。他幹活賺錢將人送到澄星樓下,車一停,收了車費走了。
余愁第一次來這裏,心中生出緊張和興奮。余愁看慣了韓家的高樓大廈,在她眼中的澄星不過是小巫見大巫,公司硬件的確無法比。但澄星的發展確實不容小覷,她退圈后,也常常看到澄星出來的大部分藝人在攢粉方面要完爆韓家。除去藝人的自身素養,也和公司對藝人的發展前途規劃、宣傳等方面有直接關係。
一樓來來往往的人,她攥了緊手朝着裏頭走去。前台見多了形形色色的人,看到余愁的一剎那僅僅楞了一下,笑着說:“請稍等,我問一下韓總辦公室。”她貿然過來,余愁坐立不安地在大廳沙發上,雙腿併攏,無處安放的雙手扣在膝蓋上,等待着前台將電話放下。
“抱歉,韓總暫時不在公司。”前台小姐公事公辦地說。
“是嗎?”余愁扯着嘴角乾巴巴地笑了一下,“那……打擾了。”在社會上,真話摻着假話,無法看透笑顏背後藏着一顆怎麼樣的心。不管韓琴君是真不在還是假不在,註定她余愁今日不能得償所願。
失魂落魄地出門,中午的陽光火辣辣地刺眼,余愁眯着細長的眸子透過口罩和帽檐之中的縫隙看向外面的世界。自己眼巴巴跑過來又有什麼用呢?不過是一廂情願,韓琴君還記得自己嗎?前世她余愁是眼瞎認錯了人,韓琴君怕是從頭到尾都沒想起自己。
真的只是自己一廂情願……在最高點的時候遭受打擊,無疑致命,余愁的信心被這烈日火舌一點點舔舐乾淨。
出租車可以開到公司門口,但不會有司機專門從這裏經過,余愁只能頂着烈日走到此區外的大馬路上攔車。傘面被塞得滾燙,溫度讓傘柄部分也漸漸升高,她舉着傘走了二十來分鐘,快在到大馬路的不遠處時候,發現前頭有個拐彎,對面有便利店。
余愁腳步發虛,眯了眯細長的眸子確定自己沒看錯。早上的三明治已經消化,肚子咕嚕嚕作響。她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乾燥的嘴唇,心理的防線垮掉,傘也鬆鬆垮垮搭在肩頭上,邁着沉重的步子過去。
————輪胎急停與地面熱吻,發出不妙的聲音。
余愁神情恍惚中,身子一歪,突然左腿咔嚓一聲響,腳踝發出強烈的疼痛信號,她跌倒在地而手中的傘滾到了遠處。
車上的司機連忙下來,詢問:“沒事吧,你沒事吧!”
回公司的路上一向沒什麼人,這車道又是四車道,他承認自己開得急同時也有些分心,雖然及時踩住剎車,終究是嗑了這女人一下。
一個身穿中長黑色外套的女人從車上下來,一頭深褐色的短髮被編織好,臉上畫著淡妝,穿着中長外套,踩着黑色平底尖頭鞋,給人十分幹練的感覺。司機小聲道:“韓總……”
韓琴君緊蹙眉頭看着捂得嚴嚴實實的女人跌坐在滾燙的地面上,渾身灰撲撲的。心道糟糕,如此滾燙的地面早該爬起來了,當然不排除惡意碰瓷的行為。
司機是男人不好扶,好在面前的女子是中人,不是會對契主有反應的契子,於是韓琴君便出手,她讓余愁坐進了車後座,隨後扶住車門俯視着她,問:“我還有事,先讓司機送你去醫院看看,這是我的名片,如果有什麼事情隨時打電話找我……”
一張黑底銀字的名片遞到余愁面前,便是合作夥伴也很少能拿到韓琴君的名片。
這一系列動作乾脆落――余愁還在木楞中接過名片,她並不關心名片有什麼,只是一眨不眨望着韓琴君。
這個人不知道自己是誰?忽而想起自己臉上還有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量是韓琴君火眼金睛也取不出來。
余愁頓了一下,隨後她取下帽子和口罩,抬着頭將面容完整地展露,韓琴君被面前偶遇的女人相貌驚艷了一番,反應過來嘴角帶着笑意道:“秋心,雙料影后,久仰大名。”
況且,這人差點就成為自己侄女的媳婦,父親還特點下了命令封殺她,誰敢給她資源就是自己怎能不認識。
余愁眼中的光芒隕落,韓琴君眼中看到的是明星秋心,也就是說她沒認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