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安卿在開口之前着實廢了一番腦筋,最後選擇佯裝做嗓子發不出音來。
“小姐可是渴了?先用些水。”
瓷碗穩穩的被端在一隻厚實的手掌里,老繭的位置頗有些耐人尋味。
安卿就着丫鬟(姑且先這麼認為吧)的手臂,半坐起身,靠卧在墊着一層薄毯的床沿上。
溫白水,裏面沒有一點蜂蜜或者茶葉的味道。
丫鬟又問安卿要不要吃點東西,得到主人點頭的答覆后,便道:“小姐,您坐會兒,爐子上溫着粥,我去給您取來。”
丫鬟躬身退下,半掩兩扇漆紅木門出去的時候,安卿在門打開的那一會兒略略一瞥。外面似乎是個小小的庭院,一眼就能望到漆門十米左右的庭院裏擺着一石桌、四石凳,花草繁茂地繞着院牆內邊圍成一圈,只有個年紀大約三十多歲的女人拿着一把竹掃帚掃枯黃的落葉。
環境安靜異常,只有沙沙-沙沙-的掃地聲,與腦海里不知何時聽到的嘈雜聲糾纏在一起。
安卿在不甚明亮的室內觀察自己,從手骨、胸口發育程度約莫能判斷這具身體的年紀在13-15歲之間,無力和虛寒畏冷應該是現在最大的問題,至於身體上還有沒有其他的毛病,她暫時還不得而知。
這個年紀,處在歷史較早的封建時代,身邊有兩個丫鬟,獨居四合院的其中一間屋子。如果用她在現代所了解到的歷史讀物判斷,似乎可選的身份可能性不多呢。
印象中,古人因忌憚怪力亂神,一旦遇到無法解釋或難以接受的情況時,其行為習俗上難免有些出人意料的殘暴或者是令人啼笑皆非的敬畏。失憶,是不是個好借口呢?
安卿垂下的睫毛映在雪白瘦削的小臉上,有種格外脆弱的甜美。
白杏端着膳食進來時,見到床上人這幅安靜淡漠的模樣,突然就有種沒來由的心慌。
“小姐,奴婢服侍您用膳。”強按下不明就裏的心跳,白杏坐在床榻邊的凳子上,舀起一勺白粥,稍微放涼再遞近安卿。
白粥溫補,甫一下肚便帶起一陣伴隨着溫暖的胃痙攣。安卿定了定神,緩了會兒再又接着吃。
說是膳食,也僅有這一碗放了些許糖或者蜂蜜的白粥,沉默地服侍完這頓膳食,白杏見自家小姐一言不發,也十分配合她的服侍,便有些膽子大起來。此外,她也對小姐現下心裏的想法有些好奇,若是不問清楚一些,便會讓她覺得服侍起來拿捏不住分寸,這樣難免會更加不討小姐歡心。
“小姐,現在覺得怎樣?可有什麼地方不適?茹雲姐姐已經去求請大夫人,給小姐再請大夫來看看。”
但見安卿依然垂眸不語,白杏兩手垂在身側,不自在地在綢布裙褲上搓了兩搓,又覺不妥似的重新在身前交叉擺好。深覺自己嘴笨,可能又說錯了話,可她實在是不知道哪裏說錯了,也不大分得清什麼場合該說什麼樣的話。尤其在面對小姐時,情況更甚。
安卿察覺出了丫鬟的緊張,於是思考了下:“已經是落葉時節了呢?”
白杏見小姐接話,大大鬆了口氣:“是的。”
又一想自己的回話實在太無趣,未免惹得小姐更加意興闌珊,便絞盡腦汁道:“聽說、聽說府里下月初要辦賞菊宴,到時候會有許多貴人前來,可就熱鬧了。”
安卿露出略感興趣的模樣,微一點頭。
似是得到了鼓舞,白杏喜出望外,雖然緊張的磕磕絆絆,倒也讓安卿獲得一些信息。
感覺白杏一時再說不出什麼她自己認為有趣的事情了,安卿便轉移話題道。
“你這幾天夜間一直宿在這屋裏?”斟酌了一下,她挑選了“這屋裏”這個字眼。
“是。從小姐失足落水后,奴婢就一直宿在小姐屋裏。”
失足落水?
安卿猶疑了一瞬,暫且按下了疑惑,這時剛好門被輕輕打開。
這便是茹雲吧?安卿不由得想到。和她眼前這個丫鬟完全相反,茹雲着一身淺綠的綢衫綢裙,隨着走動,裙擺處幾株翠竹似是隨風輕搖,好不清淡自如。
當真是個極標誌的姑娘,鵝蛋臉紅潤飽滿,一雙鳳眼寒星點點,鼻尖挺直、嘴唇紅潤豐滿,接近一米七的身高,身材纖穠合度,該大的大該細的細,說不出有什麼地方不合適的。
不過此刻,這個名叫茹雲的丫鬟(?)卻是一臉暗淡的愁眉不展,神色恍惚到竟未注意到女主人已醒來。
茹雲一抬頭,訝異的一呼,關切地疾走到女人人床邊,她的神情既關心又親切還帶着些安卿辨別不出的複雜。
“卿小姐,現在感覺可還好?”她徑直坐到床榻上,為安卿掖了掖被角,又理了理她睡亂的髮鬢。
安卿略略牽起嘴角,這一舉動似乎寬慰到了她。
她展顏一笑,當真如百花齊放,原本端莊的面貌經這一笑立刻生動了起來。
安卿心想,只要她願意,她可以博得任何人的好感。
“我讓白杏給你捏捏腳可好?你躺了這些天想必渾身酸疼吧。”
安卿點點頭,不置可否。
一個自稱“奴婢”,一個自稱“我”,一個在某種程度上可以指派另一個,還有…安卿想到這裏皺了下眉,對不上,只得暫時擱置下。
不過好歹知道了胖丫頭名喚白杏,不用擔心以後兩個一齊出現喚不出名的尷尬了。
白杏茹雲…茹雲?印象中沒有這種植物吧?果然兩人不是同一個系列嗎?
氣力不佳的安卿在白杏力道適中的揉捏下,漸漸放鬆了身體,昏昏欲睡。
腦海里模模糊糊想到另一世的自己,她拿到的資料有沒有被自己的祖國發現?他們應該已經猜到她凶多吉少了吧?離開那個世界自己多少還是有些不舍的吧…雖然她鮮少有朋友,更無親戚知己,但是老師…老師他會不會為自己的消失感到難過?
她拿不準,老師是不一樣的人物,她總有這種感覺。
她猜想他應當會平靜地看待她的消失,一如他平靜地看待所有世事一樣,但她也覺得老師他是喜愛她的,說起來有些狂妄自大,但是她就是有這種感覺。
模模糊糊腦海里又混入了別的聲音,什麼沒見到大夫人之類的該怎麼辦之類的,腦子終於徹底罷工。
願您一切安好。
一滴淚滑落進棉被,安卿再一次安然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