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怕傷肝傷肺，就怕傷心

一

一個春光爛漫的清晨，太陽還躺在地平線下沉睡時，我非常偶然的誕生了。

睜開眼睛一看，知道糟了！這是一戶很窮的人家，光禿禿的四壁什麼也沒有。

只見一個又黑又瘦的男人對我笑呢。他是我爸爸。一身打着補丁的舊衣服，褲腰帶上都繫着古代的貧窮。貧窮可能有遺傳基因。我的祖先孟子就很窮。爸爸給我取名“孟凡富”，想了想，看我這小樣兒也許富不了，又改成：孟凡威。

城外二十多里地有個老君山，山上有個老君廟。廟堂雖小靈氣大，縈繞着很多美好神奇的傳說。

誰家生了男孩，一周歲時，媽媽抱着他圍着老君廟左轉三圈，說將來能當官發財、榮宗耀祖；如果是女孩，媽媽抱着她圍着老君廟右轉三圈，說將來能找一個家境富貴的好婆家。

因此，經常看見懷抱小孩的婦女圍着老君廟轉圈。

媽媽一周歲時，我外婆抱她“右轉三圈”，可媽媽卻嫁給了全中國最窮的一戶人家，生了我。但媽媽並沒覺醒，我一周歲時，她又抱着我來老君廟“左轉三圈”。轉到第二圈時，山風驟起，大雨突降。媽媽依然虔誠地堅持轉完三圈，身上已被雨淋透，嘴裏還不停地祈禱着讓我將來能升官發財有出息。……

轉完三圈，媽媽抱着我急忙躲進老君廟避雨。突然發現裏面有一個身穿道袍的雲遊老婆婆。

按照風俗規則，女人在山上轉圈，丈夫在山下護法守侯，廟堂里點上香，裏面就沒人了。

那雲遊婆婆說，這孩子將來大富大貴，大災大難，看我給他施展法術。

狗屁法術？只是在我初具規模的小腦袋上連拍三下：“啪啪啪”。挑選西瓜生熟就是這樣拍的。

接着，那婆婆把一粒小石子放入我手心，振振有辭地說：有了這粒“如意金剛砂”，可保佑這孩子逢凶化吉，遇難呈祥。

媽媽聽得心悅誠服又稀里糊塗。

那婆婆又故作高深地說：你這孩子要娶後背上長地圖的女孩當老婆，能生財、富貴。

人的後背怎麼能長出地圖呢？

婆婆說，你們肉眼凡胎是看不出地圖的，只能看出是一塊大黑痣。……

越說越神了。媽媽給那雲遊婆婆一元錢。這在當時，特別是對我家來說，應屬於巨額財產呀！那婆婆欣然接過，化作清風不見了。

真玄。越傳越玄。

長大后我細問這事，媽媽一會說有這事，一會又說，那婆婆接過錢好像沒立即變化清風，而是走出門外一晃不見了。

我想，肯定是老婆婆揣着“巨額財產”慌忙鑽入樹叢中逃之夭夭了。

那被稱為“如意金剛砂”的石子質地怪異，老君山一帶沒有這樣的石頭。媽媽精心保留着，每當我出門時，她就把那小石頭用紅布包上縫在我的衣服上。慈母手中線呀！權當吉祥物了。

究竟那小石頭起不起作用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媽媽把她望子成龍的美好心愿全部傾注在自我想像的故事中。我從小到大，聽她嘮叨着這古老而神奇的“親歷”。

二

小時候是窮小學生，長大是窮大學生。經常是從腦袋到褲襠這一大片面積內搜索不到一分錢。略感欣慰的是那年月全國都窮，只不過我家比別人更窮。父母多病，一家五口靠“困難補助”度日。

儘管如此，也沒覺得錢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雖然遭遇過沒錢帶來的尷尬，但不覺難受。青春的喜悅總能驅除生活中的憂愁。可隨着“不知憂愁”年齡的逐漸消失，錢，這個被人人咒罵的玩意，變成了人人都喜歡的東西。沒有錢的人，不傷肝、不傷肺，但是傷心。

這個道理在我22歲時被它撞了一下腰。

爸爸猝然病倒欲手術，醫院要押金3萬元。這在當時，對一個本來就貧困的工人家庭無疑是天文數字啊！爸爸工作了幾十年的單位不景氣，沒有能力支付這麼大的醫療費用。……

生活中有一個怪圈，當你不需要別人幫助時，總能聽到有人想幫你。當你真需要別人幫助時，卻找不到人了。

我拼盡了力氣，奔走央求，四處籌措。除了一些窮親戚外，無論是老朋友還是新朋友，甚至不是朋友，凡是能央求的人我都找了。

每次出門籌措錢，媽媽都把那“如意金剛砂”放進我的口袋裏，禱告“如意”。結果並不如意，沒能籌到3萬元錢。

沒有錢，那些昂貴的醫療措施以及藥劑無法使用，爸爸只能做保守治療。他不願家裏四處借債，覺得即便借到錢了也未必能活命。但這是他的想法。只要有一線希望，作為兒子的我也應該為他辦到啊！

我什麼也沒辦到。當你沒錢時，你可以罵金錢是糞土；當你急需錢的時候，才發覺自己是糞土。……

爸爸臨終前有氣無力地拉着我的手說：“孩子，做一個有錢人吧……”

這句簡短的話，震撼了我一生！

爸爸去世了。一個星期之前也像現在這樣，太陽快要落山時，他永遠地走了！深秋的傍晚，我獨坐在城外小河邊凝思。

冰涼的河水，瑟瑟抖動的樹枝，交織成一片沉重的凄迷。

遠處是老君山冷峻朦朧的臉，形狀猙獰的雲靄在山峰上遊盪。想起媽媽講的有關老君廟的一些傳說……

空中傳來一隻烏鴉的孤獨聒噪，聽上去是悲傷無奈的嘆息：“MONEY、MONEY……”

夕照、秋寒、小河、烏鴉、還有英語單詞“錢”，當然還有一個剛剛死去父親的窮小子，組成一幅人間凄絕蒼涼的圖案。

這時，我看見西天的落霞席捲着紫紅色的憂鬱漸漸散去，最後，從小河對岸伸過來一支

長滿老年斑的手，輕輕拍打我的肩膀：“孩子，苦難的惟一好處是讓你覺醒。快做一個有錢的人吧！現在正是時候……”

一陣混合著痛苦的激動灌滿了我全身。想再聽下去，可冰涼的秋風竄入胸口。穿得單薄，很冷，打個寒戰。我想我該走了。

向什麼地方走，不知道。只想向有錢的地方走！

我發誓：我要成為一個有錢人。貧窮讓我傷透了心。

窮和富並不是沒有一點變數。

為什麼窮？有些窮是忍受出來的。有人把忍受當享受。

有多少人，最能忍受的是貧窮，最富有的是時間。

馬路上兩個騎自行車人相撞，發生爭執。很快圍過幾個人，頃刻發展幾十人，幾百人，越來越多。……他們寧可浪費大量時間，情緒激昂地點評雞毛蒜皮的真理，也不肯花一分鐘去思謀怎樣賺錢，怎樣脫貧致富。圍觀的人群中沒有億萬富翁。只有那些忘記過去，看不見未來，沒希望也從不失望的人。長期碌碌無為的寂寞，對一根針落在地上也興趣盎然。用打發時間來勾兌僵硬的生活，用自我滿足來麻醉枯燥的期待。本來自己窮得可憐，卻覺得別人比自己更可憐。

窮人更應該有遠大的追求。誰都不該一輩子受窮。在物質的世界裏，每個人都有享受物質的權利。

當我走進高聳入雲的商業大廈，看見標價一萬多元錢的西裝，而我只能在地攤上花50元買一套衣服時，我心裏想，總有一天我要把商廈那套昂貴的西裝穿在我的身上。當我望着馬路上往來飛弛的一輛輛高檔轎車，而我卻在烈日下騎着一個破舊的自行車，吃力地擺動着我那乾瘦的雙腿時，我想，總有一天我要坐進那寶馬轎車裏……

我的雄心就是：從一無所有，到無所不有！

動物世界最精彩的時刻是捕食追吃的場面，人生最精彩的地方就是與貧窮的肉博！我要與貧窮決一死戰！

我豪氣干雲，大膽辭職。準備像大俠一樣獨闖天下！

我沒把辭職的壯舉告訴媽媽，只是向我的女朋友透漏了一點。她不太支持我。我們倆正說著話，媽媽走進來。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向我女朋友的後背迂迴過去……

媽媽還記着那婆婆說的後背上長地圖女孩的事呢。

世上總有一些很巧的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