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在愛情發霉的季節里……

一

在愛情發霉的季節里我和“三月流螢”相戀了。

那時互相攀比之風盛行。誰有富爸爸、富媽媽，誰的家庭經濟基礎富裕等等。這樣一來，使戀愛進入初級階段就發霉了，再延長下去那就等着長綠毛了。

三月流螢好像不是那種女孩，但我估計錯了。她的愛情也是長綠毛的，只不過是放在冰箱裏保鮮，時間長一些才能發霉罷了。

三月流螢是她自己給自己起的“酷名”，她真名叫陶水蜜，和她比較親密的同學們又都叫她“蜜桃”。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蜜桃約我在老地方見面。

隨着我工作的順利，情緒的舒展，我的愛情也有時間頻繁了。蜜桃和我在茂密的樹叢中狂吻時問我愛她有多深，我沒回答，也沒法回答。

雖然她叫“蜜桃”，但和她在一起卻找不着初戀那甜甜的感覺。

蜜桃追問我為什麼找她時，我半開玩笑說：“人家走在路上都穿着鞋，我總不能光着腳丫吧！”

她氣得用那彈性十足的胖拳頭捶打我的后脊樑。

我對蜜桃也曾閃爍過愛情回歸的感覺，但隨着第三者的出現漸漸消耗沒了。

我對蜜桃說，既然你已經選擇了我就不該再和別的男孩藕斷絲連了。她竟然說出了一句令我終身難忘的話：“汽車是有備胎的，愛情也該有備用的，萬一你‘冒炮’了，我當然要換上備胎了。”

她總能在陷入絕境的深水中找到有理由的救生圈。她真的很少有理屈詞窮的時候，這一點我自嘆不如。

記得在大學時她就是一個無理辯三分的高手。可能正是因為這一點牽動了我的戀情。我倆是一丘之貉。

一次我們郊遊，在山下發現了一口深不見底的枯井，同學們新奇地圍着看。

尚文靜惶然地望着井底一吐舌頭說：“如果我們掉進井裏，誰有辦法能出來？”

同學們搖搖頭。這麼深的井真的毫無辦法。蜜桃接過話道：“我有辦法。”

“什麼辦法？”

“我爬出來。你想，這麼多的人掉進井裏，井已經被塞滿了，我最後一個掉進去的，當然踩着你們的腦袋爬出來了。”

“哈哈哈……”

蜜桃巧妙地回答讓同學們一陣大笑。尚文靜不服氣又改變了話題：“不是我們都掉進去，而是一個人掉了進去，怎麼才能上來呢？”

沒人應答。我接過話說：“我能上來。”

“你怎麼上來？”

“請問有繩子嗎？”

“沒有。什麼都沒有。一切能抓的東西都沒有。”尚文靜又追加了一句：“比這口井還要深，井壁是光滑的青苔，青蛙都爬不上來。你怎麼上來？”

“我被撈上來了。……你想，這麼深的井我掉了進去，無論是死了還是活着，你們在上面怎麼也會想辦法把我撈上去的。對吧？”

“哈哈哈……”

我的幽默回答使同學們一陣陣開懷大笑。

蜜桃蹲在地上笑彎了腰。那雙笑眼始終瞟着我。我突然見她蹲在地上笑彎腰的姿勢很美！愛情的火花真是在瞬間就可以蹦跳出來。以前我沒在意過她。胖墩墩的，真像個桃子。除了皮膚白皙外，身上三分之二的肉都是多餘的。她長得並不太美。

我們的好感潛移默化地達成了共識。以後在辯論賽上，只要有我倆的組合，基本都能取勝。

我倆經常演練智力體操，口頭柔道，對攻中勝負參半。

我與三月流螢的愛情悄然拉開了序幕。

大學畢業后，憑藉她出神入化的口才深得她公司老總的賞識，提攜她擔當了市場調研員。工薪比我還多呢。

本來我們的戀情在相互仰慕中有條不紊的發展，可在那個冬天的早上，我去北江醫院探望一位生病的朋友。在醫院院內小道旁稀疏枯黃的樹叢中，看見一對男女緊緊抱在一起熱吻。女的緊閉着雙眼，陷入幸福的麻醉中。我急忙迴避時，覺得那女子的臉型和豐腴的“桃體”很熟悉，再看腳下那雙深灰色的高跟鞋……

是蜜桃？三月流螢！

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正是蜜桃！她與一個比我帥一百多倍的高個男孩緊擁着。我驟然發現，那個男孩側臉的輪廊也是那樣的熟悉。是劉烈！我的中學同學！

我差點驚叫起來……他們沒發現我，只顧全神貫注地“人工呼吸。”有的人工呼吸是為了搶救生命，有的人工呼吸是為了搶救愛情，還有的為了“搶救”錢包。

我懊惱至極的匆匆離開了。

他們是怎麼結合到一塊呢？做夢沒想到我的中學同學劉烈成為我的第三者。

也許我是第三者呢……

蜜桃沒認識我之前很可能已經認識劉烈了。不止限於認識，而是有過親密接觸。

現在已無法說清誰是她的正版戀人了……

二

我們發生了開天闢地最激烈的爭吵。

她又拿出無理狡辯的技能和我鏖戰了一個多小時。最後，她承認那男孩是她們的鄰居，是一個司機，拉她來醫院驗一下血脂，因為最近她總是莫名發胖。她只是和那個男孩站在一起說話，寒冬時節天很冷，離得可能有些近，不是熱吻。

“不是熱吻？”我冷哼一聲，“可能不是熱吻，是人工呼吸吧？因為是醫院，你在對他搶救？”

“算了別爭了，我們相處三年多了，你看一看我們的愛情還能不能搶救了？”

“不能了，死得已經不能再死了。”

她用絕望哀求的目光望着我。我向她攤開底牌，那個男孩是我的中學同學叫劉烈。她的雙眼吃驚得瞪圓了……

“我們的愛情即使搶救過來也是植物人了。”

一氣之下她轉身走了。

順着窗戶，望着她低着頭緩緩離去的背影，我傷感哀痛地癱在了床上。

蜜桃長得雖說沒什麼精彩之處，但畢竟與我相處了三年。……

眼前不停晃動着她在冬天的天空下孤獨離去的背影。被冷風吸幹了所有熱情的陽光疲憊地墜落在她的雙肩上。

幾片枯黃的樹葉從干樹枝上旋轉着飄落，像垂死的蝴蝶。

有一片搖搖擺擺地落在她墨綠色的羽絨服上。那羽絨服還是我在哈爾濱與那黃毛趙主任舌戰後去秋林公司給她買的呢！

一動不動地躺了三個小時。

唉，從心裏恨她，可還是想她。揮之不去的依然是她那離去的背影，以及那片搖搖晃晃的干樹葉。墨綠色的羽絨服把所有空間染成了綠色……

眼前一片綠色撲來。蜜桃悄悄回來了。

她默不作聲伏在我身上流出了淚水。我也默不作聲抱着她。靜靜的，整個世界都靜靜的。……

她那能言善辯的舌頭不再發出任何聲音，而是長長的伸過來和我那略顯猶豫的舌頭銜接一起。

我們相處至今，肌膚相親雖說不少，但最高階段也僅此而已。也曾有過機會，但我想還是把這機會留給我們未來那最隆重的時刻吧！那樣才更具意義。

可今天的蜜桃靜靜無聲地脫去了羽絨服，脫去了她的內衣。她還在脫着……

我驟然發現她後背上有很大的一塊黑痣，真像地圖！莫非她正是我天生註定的老婆？

竟有這樣巧事？

在她強大愛情的攻勢下，我又激動又被動地“失身”了。雙方的理性全部失守，幾分鐘之內，我們都緊張而幸福地潰不成軍了。

從另一層意義上說，她把一切都異常主動地獻給了我，是來證明她和我重歸於好的決心和證明她那沒被開墾過處女地的清白。

她向我發狠誓，和劉烈一刀兩斷。

自從我們共同偷吃了“愛情的感冒膠囊”之後。我們愛情的傷口重新彌和，從冬天步入了夏天。不想發生了一件蹊蹺事……

三

這一天，蜜桃約我在老地方見面。我如約前往。

夏日傍晚，樹叢中談情說愛的男女星羅棋佈。蜜桃果然幹什麼都有準備，她從小挎包里掏出一塊塑料布鋪在草地上。然後，我們聞着泥土和花草的芳香非常熟練地相擁一起野合。

從她身上傳導過來一股股香味，但不是我盼着的那股茉莉花的香味。

真怪，此時為什麼我還追蹤那早已遠離我，今生都不再的初戀香味呢……

蜜桃看了一下手錶說時間不早了，該回去了。

“難怪你叫三月流螢，總是忙忙忽忽的，缺乏穩定，怔忡不安。”

其實我們待的時間並不長，我也想一個人再靜靜地坐一會兒，我喜歡在綠樹叢中重新招回我的幻覺，那股茉莉花的香

味……

蜜桃急急地離去了。她走得很急，像有什麼事似的。近來，她總是這副模樣，來去匆匆，憂心忡忡。

也好，讓我一個人躺在鋪着塑料布的草地上，遐思也是一種情調。

突然，我看見地上有一個什麼東西。一個小本子。偷看別人的日記不道德也違法，可撿來得東西誰都要隨手翻看一下。這是蜜桃遺落的日記本！

當我看完后，感覺到我和蜜桃慘淡經營的愛情最終宣告破產。

日記的大致內容如下：

有人說愛情像遊戲，我說愛情像打籃球，拚命的爭，拚命的搶。搶到手裏並不珍惜，立即拋出去。………

把孟凡威抓到手時想的是劉烈，把劉烈抓到手時想的是孟凡威。……

選擇誰呢？

愛情報表：

孟凡威，我的大學同學。現年25歲，身高1米71，月收入不穩定。私企推銷員，效益工資。有過一次單相思的失敗戀愛史。長得半帥不帥。幽默機智，巧舌如簧。經濟條件，劣等。超級窮鬼。

劉烈，我的老鄰居，某局長的司機。標準帥哥。今年24歲,身高1米80，月收入可觀。激情澎湃的發情期，但沒有戀愛史。外部形象英俊兇猛，內心世界簡單。語言枯燥。家庭背景，父母是高級幹部，有錢。

從組建一個未來的小康家庭來講，劉烈基本達到了愛情的各項指標。

那我和孟凡威三年多戀愛的宏偉工程又怎麼辦呢？

就算我和孟凡威這個窮小子攜手走進我們的愛情大廈，用不了多久也會倒塌的，那是豆腐渣工程。生活要講究現實，窮日子不好過……

可我又離不開孟凡威，離不開我的初戀。和他打嘴仗真是其樂無窮啊！……他那頂級的幽默是最高級的青春保健品，和他在一起永遠不老。永遠快樂……

舉棋不定啊！

同時愛上了兩個男人！

周旋在他倆之間很累，很驚險。需要付出智慧。需要打時間差。

有時剛和劉烈在小酒吧品嘗了三杯女士香檳，就託詞告退，立即奔公園的小樹林，因為那裏有孟凡威在焦急守望。

愛情是流動的藝術。

緊張繁忙的青春，我卻樂此不疲。正應了我的名字，三月流螢。

就這樣，我機智巧妙地算計着愛情的時刻表，也說不準哪天將要發生撞車事件。

幸虧只發生了一次。我和孟凡威從公園的老地方走出來，剛一過馬路，一輛奧迪嘎然剎車，從上面走下劉烈！

孟凡威和劉烈用極其可怕的眼神互相對視着！動物世界裏，兩隻公猴爭奪一隻母猴就是這種眼神。……

他倆都是火爆剛烈的男子漢，都是那類金屬性格，滾石廣場。眼看上演拳王爭霸賽，虧了我天生的巧嘴幫了大忙，東遮西擋的打了圓場。矇混過了關。……

太累了呀！

累，並快樂着！

……不是長久之事啊！

怎麼辦？順其自然吧……

四

難怪蜜桃和我約會經常不守時，原來如此……

蜜桃是享受一族中典型的“嫌窮愛富”分子。我把那個日記本還給蜜桃，不想聽她任何一句解釋。只平靜地對她說了一句：“你和你的日記本今後我都不想再看了。”

蜜桃拽住我的衣袖說：“我說話你可能不信，但劉烈想和你談一談。”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把劉烈拉來“墊背”，也不想知道。我更不知她用什麼樣的花言巧語讓劉烈露着一臉尷尬地傻笑向我走來。

“我為什麼和他談話？”我掙脫出我的胳臂，走進劉烈跟前，扔下一句忠告：“老同學，我們都是蜜桃的受害者！你好自為之吧！”

我又對蜜桃說：“三月流螢，祝福你，讓你的愛情藝術自由流動吧，拜拜。”說完，我頭也不回走了。

蜜桃背後那張“地圖”沒有挽留住我們的愛情。我對媽媽講的那古老神奇的故事失去了興趣，漸漸淡出了我的記憶。

和蜜桃分手后，眼前總是閃現在那風雨中，裹着一股茉莉花香味鑽入我傘下的小女孩，和那墨綠色羽絨服離去的背影，那片飄落在上面的枯樹葉。

冰冷的陽光，絕情的北風。

這些就是我25歲之前所有的愛情遺產。其餘什麼也沒了。

“超級窮鬼！”這句話真傷害我自尊。沒錢別惹女人，我任何女孩都不想“惹”了。

全身心投入我的推銷工作吧！也只有拚命地工作能讓人忘記煩惱。

我的工作越來越有起色。

一個月後，我撞上了一件重大事情。這是我推銷生涯中最艱難、最凄絕的一次推銷，差點讓我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那一天，我看見推銷部的幾個同事在交頭接耳說什麼，我走進屋時他們什麼也不說了。我感到有些奇怪。

從他們表情上看，覺得他們在不懷好意的偷偷議論我。

最近情緒本來特鬱悶，懶得理他們。

下班了，出了公司大門，向公共汽車站走去。

天空飄起了小雨。我情緒一低落，天就下雨。我沒帶雨傘，下多大的雨我都不帶雨傘了，帶也沒用，不會再有女孩鑽入傘下了。

那總是忘不了的初戀，傘下沒得鑽了，就往我腦子裏鑽。

馬路上行人和車輛在雨點的擊打下顯得忙亂無序，各個都急匆匆地奔往他們自己的目的地，彷彿晚了一分鐘會耽誤多大事似的。

別人讓雨澆得抱頭鼠竄，我卻勝似閑庭信步。我追求的就是與眾不同的風格。

我喜歡被雨澆着的感覺，這是我的老嗜好了。只要不是大雨，我都挺身而出迎接着從空中降落的快樂。

我揚起脖子，微微閉上眼睛，素麵朝天慢慢享受雨中的情結。

突然，我的額頭被人輕拍了一下：“你中了他們的陰謀了！”

額頭的水珠在手掌的壓力下，“叭嘰”，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正仰面朝天的走呢，毫無防備，嚇我一大跳！

懵懂中那聲音又重複了一遍：“你中了他們的陰謀了！”

我什麼也沒看清……

只見一個穿着雨衣的男人背影，騎着自行車飛快而去。又回頭對我看了一下，一拐彎沒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