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為女裝大佬折腰
225,
“食得飯啦,好埋位啦喂!”
桑國庭將一罐醇香逼人的雞骨草煲生魚老火湯放在餐桌上,等了半天沒人應聲,嘆氣,切換成普通話:“桑菡,吃飯啦!帶小朋友去洗手,然後幫老子裝飯端菜……”
“哎呀別吵了,我來我來。”何芷舒用胳膊肘懟了懟他,小聲道,“別老子長老子短的,人家第一次來咱家,別把你對付下屬那一套拿出來!”
“我什麼時候對下屬自稱‘老子’了?我就一個兒子,在他面前還不能自稱一下‘老子’?”
“那我是不是可以自稱‘老娘’?”
“……不要!”桑國庭敗下陣來。
桑菡下了遊戲,帶着唐熠從自己房間裏出來,掃一眼桌上的飯菜,簡直懷疑自己二十二年來都是爹媽的養子,“有沒搞錯,這麼多好菜,為什麼我昨天前天吃的都是速凍水餃和醬油拌飯?”
“你好話多哦,老豆把你養這麼大就是為了拆台嗎?”桑國庭拍他後腦勺,被妻子瞪了一眼才反應過來有客人,又改拍為摸,慈祥地凌虐了一番自己兒子早上精心打理的髮型,“有的吃你就偷笑吧,今天你是沾小熠的光,懂嗎?”
唐熠看着滿桌子的菜也是吃了一驚——白灼蝦、蘿蔔牛腩、菠蘿咕咾肉、香菇菜膽……全是他平時吃慣的口味。
桑國庭親自下廚已經夠嚇人了,做的竟然還都是他最喜歡的菜式,唐熠心中一熱,剛進門那點兒忐忑焦慮不由自主消散了許多,乖乖跟公婆——岳父母——他也不知道哪個才對——道謝:“謝謝叔叔阿姨,給你們添麻煩了。”
“哪裏哦,桑菡二十二年才往家裏帶一個朋友,這一天我盼了半輩子了,該我謝謝你才對。”何芷舒知道他憷桑國庭,刻意坐在他們倆之間,笑着說,“瞧他那反人類的樣兒,也就你能治治他。”
“我哪裏反人類了?我已經在改了好不好?”
“好啦不要在飯桌上進行批評和自我批評了,吃飯吃飯。”桑國庭坐下來,給全家斟酒,到唐熠面前的時候略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給他倒了半杯,“小熠十八了吧?今天也喝一點吧,到了學校難免的,今天先適應一下。”
何芷舒瞟了一眼兒子,見他沒反對,也就沒吭聲。
唐熠十八年從沒碰過酒精,但打死也不敢違拗桑國庭的意思。不知道為什麼,他對未來公公——岳父——他也不知道哪個才對——有着天然的無法解釋的敬畏,只要看見那張正氣凌然的臉就大氣都不敢出。
來之前他還專門對着他老人家的照片做了三天心理建設來着,可面對真人才發現根本沒什麼卵用。
“來吧,我們干一杯。”桑國庭對他的忐忑心知肚明,但不說透,舉起酒杯道,“這杯酒就算給小熠接風了,明天開學,你以後就是阿菡的學弟,好好學習,別墮了你師哥的威風。”
“我又有什麼威風可墮了?”桑菡端着杯子翻白眼。
“我說成績,四年八學期次次全院第一,還不夠威風乜?”桑國庭瞪他,又對唐熠道,“其他的就不要學了,社團活動0分、學生會工作0分、人際交往0分……你要跟他一樣我就該回老家去拜黃大仙了,一定是祖墳哪裏埋得不對!”
唐熠忍不住笑,桑菡瞪他一眼,他趕緊抿住嘴,一本正經地端起酒杯:“謝謝叔叔,我會努力的。”
“乾杯!”一家四口碰杯。
何芷舒特意囑咐唐熠:“喝一小口就好了,小心辣。”
可唐熠不敢不給桑國庭面子,硬着頭皮喝了半杯,辣得眼淚都快下來了,硬憋着沒吐。桑菡趕緊給他夾了一塊蘿蔔牛腩,又在餐桌下輕輕捏他的手指頭以示安慰。
他們那點小動作怎麼瞞得過桑國庭的眼睛,局座微微一笑,也夾了一塊咕咾肉給妻子,沖她眨眨眼。何芷舒嗔怪地瞪他,先給唐熠夾了一隻白灼蝦,又給老公也夾了一個,莞爾一笑。
酒這個東西雖然喝着遭罪,但一下肚人的心就熱了,餐桌上的氣氛也熱了。唐熠斷斷續續喝了有半兩,白皙的臉頰浮上兩團紅暈,終於敢正眼看桑國庭了,還主動站起來給他敬了一次酒。
桑國庭對兒子選的這個對象內心其實並不是特別滿意,在他看來唐熠太靦腆,太羸弱,還是個男孩子,實在算不上良配。但桑菡已經陷得太深了,兩個孩子又經歷了那麼多生死坎坷,理智上他告訴自己不能拆散他們。
也許這就是緣分吧,桑國庭想,桑菡從小冷漠、孤僻、自我封閉,他們夫妻倆想了多少辦法都沒能改變他。但自打和唐熠認識以來,這孩子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成長、成熟,為了讓自己變成強大的保護者,甚至強迫自己和社會接觸,連學校的導師都對此感到意外,好幾次在電話里和他談起桑菡的變化。
都說女人讓男人成熟,桑國庭現在才知道,是愛情讓男人成熟,與性別無關。
儘管如此,男人和女人還是不一樣的,最起碼,這個社會對男人的呈現出的面貌、姿態,以及對他們的期待和要求,都是不一樣的。桑國庭清了清嗓子,盡量溫和地對唐熠說:“小熠啊,從明天開始你就是大學生了,大學和中學不一樣,公安大學和普通大學又不一樣,你要有心理準備,及時轉換自己的心態。”
唐熠聽到他喊自己的名字,努力坐直了,認真點頭。桑國庭見他態度端正,略感欣慰:“學校里壓力會很大,雖然你是信息安全專業,但也要上很多刑偵方面的課,還有體能訓練、搏擊、射擊……這麼瘦可不行,要多吃飯,不要挑食,盡量長結實一點。”
唐熠睜着大眼睛點頭。桑國庭又絮絮叨叨地說:“學生之間,學生和老師之間,人際關係比中學時期會複雜很多,要少說、多看、多想,既不能特立獨行,也不能隨波逐流。我們這個圈子啊,渾渾噩噩的多,勾心鬥角的也多,但我不希望你和桑菡成為那樣的人,我希望你們永遠記得自己為什麼選這一行,永遠保持清醒,不忘初心。”
唐熠特別用力地點頭,小雞啄米似的虔誠。桑國庭咂了半杯酒,越看這個半子越舒心,要知道桑菡可沒唐熠這麼老實,往常他好不容易抓住教訓兩句,這臭小子要麼冷笑,要麼乾脆走人,回回氣他個半死。
還是唐熠乖,怎麼說怎麼聽,一臉受教的樣子,比宗銘真誠,比李維斯虔心,比於天河可愛,比焦磊……算了,那個棒槌看着魯莽,其實比他還通透呢,畢竟是在部隊上混過的人。
看著兒媳婦天真乖巧的小臉兒,桑國庭心裏像七月天喝了雪水一樣舒坦,還想整理一下思緒繼續發言,忽見兒子將兒媳婦的腦袋撥拉得轉了九十度,問他:“小熠,吃飽了嗎?”
唐熠背挺得筆直,認真無比地點頭。
桑菡嘆氣,又問:“小熠,我是誰?”
唐熠眨眨眼,特別無辜地叫:“叔叔好。”
桑菡:“……”果然,剛才就感覺他好像沒信號了,還好及時問了一句。
“噗!”何芷舒捂着嘴狂笑,抖得桌子都搖了。桑國庭一頭黑線,無語望天,萬萬沒想到這孩子酒量這麼淺,才半兩就喝斷片了。
關鍵斷片還斷得這麼乖,跟沒事兒人似的,說什麼都答應,囑咐啥都點頭。
擱在公務員隊伍里這特么是天賦異稟啊!
桑國庭哭笑不得,放下筷子擺擺手:“阿菡趕緊帶他睡覺去吧,別再掉下椅子摔着……這孩子,喝醉了也不說。”
“喝醉了還怎麼說?”何芷舒好不容易止住笑,見兒子戳唐熠的臉玩兒,戳得他口水都要掉下來了,忍不住再次狂笑,罵道:“阿菡你鬧什麼,看我錄下來發給他,讓他醒了收拾你!”
“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啊媽!”桑菡捏着唐熠的嘴巴給他閉好,將他打橫抱起,送進了客房。
桑國庭鬱悶得不行,給老婆舀了一碗湯:“喝湯喝湯,我煲了一上午,白折騰了,你必須多喝兩碗給我捧場啊!”
“我在減肥耶……算了給你點面子吧!”
這是唐熠十八年來第一次醉酒,醉得徹底,醉得踏實,醉得不知身在何處,直到太陽下山、月亮升起,才迷迷糊糊醒了過來。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幹了什麼?不知過了多久,唐熠頂着雞窩頭對自己發出了靈魂質問三聯,足足半分鐘才反應過來自己在桑菡家裏做客。
窗外暗夜沉沉,月光透過紗簾灑進來,如水如霜,唐熠摸到床頭柜上的枱燈打開,驚訝地發現這間屋子和自己家裏的陳設十分相似,連床單被罩都是一模一樣的,枕頭上的派大星笑得沒心沒肺。
桑菡居然按他自己的房間佈置了家裏的客房……唐熠心裏暖暖的,忽覺手機一震,桑菡的微信來了:【醒了?頭疼嗎?】
他的運動手環和桑菡的手機是關聯的,當然桑菡的也是一樣。這一年多來他們已經非常習慣對彼此生活百分之一百的掌控,那些戀愛雞湯里說的“距離”、“空間”、“私隱”……對他們來說都是無法理解的矯情。
他們習慣並享受這種親密無間宛如連體人一般的佔有與被佔有,樂在其中,毫無怨言。
【有點兒……天!我當著你爸的面喝醉了?喝斷片了?你怎麼不攔着我?】唐熠發了個撲地大哭的表情,沒等到桑菡的回復,房門被人輕輕推開了。
桑菡端着一杯蜂蜜檸檬水進來:“沒事,你喝斷片了也比我討他喜歡……來喝點水。”
唐熠喉嚨發乾,大腦脹痛,捧着水杯一口氣喝乾了,哀嚎道:“完了,我是不是說了什麼奇怪的話?我有沒有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
“沒有了,你喝醉了乖得不得了。”桑菡給他捋了捋短毛。唐熠喜歡把頭髮染成各種奇怪的顏色,之前染了淺粉色,來學校報道之前才把粉毛全剪了,所以現在頭髮特別短,像個小刺蝟一樣毛茸茸的。
“真的嗎?”唐熠將信將疑。
“真的。”桑菡誠懇道,“我還擔心你像於博士一樣喝醉了喜歡給人講課,或者像李維斯一樣毫無預兆地趴下就睡。結果你特別正常,我爸說什麼你都乖乖點頭。”
“哪裏正常了?!我完全不記得叔叔都說了些什麼!”唐熠驚悚地說,“你錄下來了嗎?快讓我再看一遍,我都答應了他些什麼?”
“錄什麼啊,都是無關緊要的廢話,你當是老師上課啊還要做筆記。”桑菡給他理了理枕頭,“接着睡吧,才一點半,七點再起床,我送你去學校報到。”
說著要走,小手指卻被拽住了,唐熠不知道是酒醉還是別的什麼原因,臉蛋紅紅的,期期艾艾地道:“你、你別走。”
“床睡不慣嗎?我按你家裏的硬度買的床墊,可能軟了點兒。”
“嗯……我有點擇席,你陪我一會兒吧。”唐熠貼着牆躺下,拍拍枕頭,“睡這兒。”
桑菡關了枱燈,和衣而卧,一隻胳膊搭在他身上,輕輕拍了兩下。唐熠往他懷裏靠了靠,又靠了靠,鼻尖輕輕蹭他的襯衫紐扣,像小狗一樣拱來拱去。
“別鬧了,癢。”
唐熠臉越發紅了,手慢慢在被窩裏摸到他的腰,一時卻不知道接下來該幹什麼,緊張得自己直發抖:“阿菡,我……我都十八歲了……”
桑菡在被子下面握住他的手,用盡全力才繃住正常的呼吸,說:“還有十七天。”
“哦……”
月光朦朦,兩人枕着一個枕頭,蓋着一張被子,鼻尖對着鼻尖,幾乎能感受到對方紊亂而熾熱的氣息,感受到對方年輕而未經世事的、火熱的心跳。
良久,桑菡吻了吻他的鼻尖,又吻了吻他的眼睛,啞聲道:“睡吧。”
唐熠嗅到他乾淨的帶着檸檬薄荷味的體味,狂亂的心跳慢慢沉靜下來,到底宿醉未醒,緩緩閉上了眼睛。
等到他呼吸勻凈,桑菡才長長出了口氣,哆嗦着將運動手環設了個凌晨五點的鬧鈴。
不能讓媽媽知道他今晚在客房過夜,不然一定被她煩死,天知道她一個當媽的為什麼對兒子的房中事那麼感興趣!
一定是被李維斯的小說帶壞了!
轉眼盛夏過去,帝都迎來了天高雲淡的初秋。
空氣中瀰漫著甜蜜的桂花香,楓葉染上醉人的嫣紅,最激動人心的是,軍訓終於結束了!
宣佈休假的那一天,唐熠簡直喜極而泣,雖然桑菡過去一年都在督促他鍛煉身體,開學之前就給他做了無數的心理建設,但公安大學的軍訓強度還是讓他目瞪口呆、欲仙|欲死。
隊列、越野、搏擊、射擊……他就不明白了,作為信息安全人員他們為什麼要練得跟特警一樣?
而且教官說這只是開始,接下來這種體能訓練將成為他們的日常必修課!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桑菡看着像個文靜的死宅,動起手來卻連小二黑這種專業保鏢都無法輕易拿下了。
嗯,想想四年以後自己也可以變得那麼厲害,唐熠又覺得累一點也值得了!
拎着作訓服回到宿舍,書桌上放着一個快遞箱,對面床的同學說:“舍管說有人給你送的東西,我給你帶上來了。”
“哦……謝謝。”唐熠翻來翻去,盒子上沒有快遞單,也不知道是誰送的,用裁紙刀劃開一看,嚇得趕緊重新蓋好塞進了大衣櫃。
“怎麼了?什麼東西啊這麼緊張?”同學被他的反應嚇了一跳,“該不會是定時炸|彈吧?”
“不、不是。”唐熠語無倫次地說,背靠柜子,彷彿裏面關着吃人的妖怪,“是、是我媽託人捎給我的衣、衣服。”
“哦……衣服幹嗎嚇成這樣?”同學聳聳肩,“我回家了啊,周一見。”
“周、周一見!”唐熠目送同學離開,撲上去反鎖房門,又拉上窗帘,才戰戰兢兢從衣櫃裏把那隻大盒子拖了出來。
雪紡衫、格子短裙、長筒襪、平底踝靴,還有假髮和全套化妝品!
不用問,這世上只有一個人會送他這種東西!
唐熠臉如火燒,手機冷不丁響了,桑菡的聲音在那頭聽上去和平時一樣淡定溫柔:“收到了嗎?”
“你、你想幹嘛?”
“晚上導師請吃飯,讓大家帶上女朋友,可是我沒有女朋友。”桑菡一本正經地說,“我只有你了,你得負責。”
“可、可是我……”唐熠揪了揪頭上的短毛,對着鏡子發愁——他已經有半年多沒扮過女裝了,主要是因為身高太高,足足一米七八,假裝女生實在太奇怪了。
而且軍訓風吹日晒的,他的皮膚起碼黑了一度半,鼻樑還有點脫皮,哪有這麼粗糙的女孩子?
“我、我換了裝還、還怎麼下樓啊?”唐熠要崩潰了,“被社管抓住非得示眾不可,我未來四年還要不要活了?”
桑菡沉默了一會兒,說:“嗯,是我疏忽了,沒想到這一點……剛剛我已經在學校對面的賓館訂了鐘點房,房號一會兒發給你,七點半我去賓館樓下接你。”
“喂你……”唐熠還要反對,桑菡已經掛了電話。
“什麼啊!”唐熠嘟着嘴生氣,生着生着又自己好了,嘻嘻笑着將裙子在身上比了比,發現尺寸剛剛好。
“阿爾法大神好厲害啊……連軍訓瘦掉的兩公分都考慮到了!”
七點半,唐熠穿着短裙走出賓館,高挑的身材惹人側目,連前台小妹都羨慕地看着他的背影。
桑菡穿着便服站在門口戳手機,心電感應似的抬頭,立刻眼睛一亮,微笑着迎上來,“可愛。”
“最後一次哦。”唐熠哪哪兒都不自在,理了理披肩發,嘟着嘴說,“下次再提這種無理要求我絕對不會再答應了!”
桑菡非常認真地想了一會兒,說:“在家裏可以嗎,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
唐熠瞪了他半天,實在無法拒絕他幾乎帶着哀求的眼神,低聲說:“那也不能太頻繁,化妝好麻煩的,而且裙子一點都不方便。”
桑菡知道他這是答應了,開心地拉起他的手:“都聽你的,走吧,他們已經到了。”
飯局就定在學校附近的一家川菜館裏,一桌十來個人,果然如桑菡所說,人人都帶着對象。唐熠的出現讓所有人都驚艷了一把,主要是因為他太高了,腿又直又長,簡直媲美維密超模。
“哇,桑菡好過分啊,這麼漂亮的女朋友到現在才帶給我們看!”一個戴眼鏡的師兄說,“罰酒三杯,必須的!”
桑菡拉着唐熠坐下,果然老老實實喝了三杯,之後介紹道:“何熠,我……未婚妻。”
“窩草不是吧?都訂婚了?”大家頓時開始起鬨,“訂婚了都不吭聲,太過分了太過分了,再罰三杯!”
這回連導師都說了:“好啊,瞞得這麼緊,看不出你平時悶葫蘆似的,搶起美女來比誰都快,少廢話了,喝吧喝吧!”
桑菡只好又喝了三杯,還好今晚備的是白酒,酒盅不大,六杯合起來也不過一兩出頭。
唐熠有點擔心,在桌子下面捏捏他的手,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桑菡回捏他,低聲道:“沒事。”
“咦,我怎麼覺得這位小姐姐有點眼熟啊……”一個學長的女朋友忽然說。
唐熠一抬頭,才發現她是隔壁學院的同學,也是大一的,軍訓的時候經常跟他們班在一個場地上走隊列,冷汗一下子從額頭滲了出來。
然而桑菡特別淡定,掏出手機點亮屏幕,指着桌面上唐熠的特寫截圖:“他在遊戲裏叫Resistor。”
“窩草!PVP榜一號女神?!”眼鏡師兄驚叫道,“Resistor就是你?!”
唐熠的遊戲角色是照着自己的臉捏的,連虎牙都一模一樣,這麼一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遊戲帶走了,連那位大一同學都不再糾結是不是在現實中見過他的問題,尖叫道:“哇!女神真的是你!你不是Alpha的CP嗎?我是你們的CP粉啊!我可不可以加你好友?下次做任務求帶着我啊啊啊啊!”
“桑菡你居然搞定了女神!有沒有搞錯,你這是走了什麼桃花運啊!罰酒罰酒!”
桑菡欣然接受,三杯下肚,眼神兒開始飄了,那叫一個邪魅:“我就是Alpha。”
“……”眾人一愣,師兄嗤道:“你就扯吧,我就沒見你玩過遊戲?”
“那是因為我們不在一個宿舍。”桑菡挑眉。研究生是兩人一間,他的室友是隔壁學院的,一直在外面和女友合住,他就掏了雙份的錢把宿舍包下來了,平時幹什麼根本沒人知道。
為了讓大家相信,桑菡打開手機登錄客戶端展示一番,“PVP榜第一男神,就是我,Alpha!”
眾人嘩然,搶着拿他的手機傳閱,只有唐熠發現他不對勁——桑菡平時極為低調,根本不可能這麼說話,還自稱“男神”!
他……該不是喝大了吧?
“你沒事吧?”唐熠小小聲地問。
桑菡淡定搖頭,自斟自飲,又是三杯白酒幹了:“沒事,我今天……必須多喝點。”
“幹嘛啊?”
“嗯……酒壯慫人膽。”桑菡握着酒杯說,“不多喝點兒,我怎麼敢……嗯,敢這麼囂張。”
哦,你也知道自己今晚很囂張哦?唐熠沒好氣地給他又倒了一杯,還好自己今天是“女孩子”,沒人勸酒,好歹有個清醒的人晚上把他弄回家去。
手機滿桌轉了一圈,回到桑菡口袋裏,這下所有人都相信他們就是傳說中如膠似漆喪盡天良殺人不眨眼的PVP榜第一冷艷CP了。因為這款遊戲正當紅,今晚聚會的所有人幾乎都在玩,所以大家迅速找到了共同話題,開始八卦遊戲中的各種軼事。
氣氛空前高漲,討論空前熱烈,師兄們說得口沫橫飛,不時發出青銅器一般的笑聲,女孩子們聲音雖小,但聲勢更加浩大,很快便互相加了好友,留下各自的微信、微博以供日後深入交流。
只有今晚的金主——謝頂的導師先生面帶迷茫的微笑,端着米飯發出來自靈魂深處的拷問三聯——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幹啥?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完全沒有眼色啊!
酒酣飯飽,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一行人互相攙扶着出了飯店,幾乎所有的男生都喝大了,幾個女生也腳步踉蹌。桑菡始終面帶微笑,打車將師兄師姐一一送走,給導師叫了代駕,才腿一軟靠在了唐熠身上。
保守估計,他今晚喝了有半斤。
唐熠使出吃奶的力氣將他抱住,也顧不得什麼形象了,翹着大長腿攔了一輛計程車,拖着他鑽進後座,報了桑國庭家的地址。
到家已經快十二點了,唐熠刷指紋進門,問桑菡:“要不要吐?”
桑菡搖頭,抱着他不放手,下巴搭在他肩膀上,說:“要睡覺。”
醉成這個樣子,也沒辦法洗澡了,唐熠馱着他進了卧室,往床上一丟,沒想到桑菡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將他也拖倒在床上。
兩人一個疊一個壓在一起,胸膛貼着胸膛,也不知道倒下來的時候掃到了什麼東西,床頭髮出“咣當”一聲脆響。唐熠“呀”了一聲,摸着床頭柜上的枱燈要打開,桑菡拉着他的手不讓,翻身將他壓在下面,說:“不、不要管,先、先睡覺!”
“你、你下來!”唐熠隱約覺得哪裏不對,心砰砰狂跳起來。
桑菡壓着他搖頭,說:“趁着我……酒還沒醒,要快……酒壯慫人膽……我怕我過一會兒,就不敢了……”
唐熠終於明白他一整晚狂喝酒是為了什麼了,頓時臉如火燒,輕輕推了他兩下就妥協了,任由他擺佈。桑菡摸到他裙子下面,手又燙又抖,語無倫次地道:“我、我有看攻略……不、不會弄……弄疼你的……哦哦,東西呢?”
伸長胳膊在床墊下面摸了半天,拿出來一包不可說的東西,得意地笑:“我、我藏在這裏了!我、我媽絕對發現不了……嘿嘿!”
唐熠心跳快得要衝出胸口,然而理智還在:“拉、拉窗帘!”
“沒、沒事。”桑菡眯着眼睛拆包裝,特別認真地說,“不開燈,外面亮,裏面暗,沒人看得見……懂?”
唐熠忍不住想笑,難得他這種時候還有這種常識。桑菡頓了一下,嘆了口氣,說:“其實、其實是我爬不起來了……”
“那就不拉了吧。”唐熠小小聲地說,“免得浪費時間,你酒醒了,又後悔了。”
桑菡捧着他的臉,眼神迷戀而又執着,漆黑的瞳仁閃着足以穿透靈魂的亮光,搖頭,再搖頭:“不,不後悔,我這輩子都不後悔,我從兩年前,那晚,透過李維斯的電腦觸摸到你……你寫的代碼,就知道我會愛上你,永遠永遠,也不後悔。”
唐熠依稀想起兩年前那晚,自己披荊斬棘破解桑菡的重重防火牆,將觸角伸進他的原始碼,結果差點被對方搞得系統崩潰。
那天他在微信上嚶嚶哭泣着對李維斯說自己鬥不過桑菡,只能躺平任日。
沒想到,一語成讖。
真的躺平任日了……
五個小時之後。
桑國庭和何芷舒拖着行李箱下電梯,提前結束了結婚紀念旅行,開門的時候發現電子鎖顯示有人在家。
“阿菡回來了?”何芷舒打了個哈欠,忍着睏倦從行李箱裏翻出給兒子和兒媳婦帶的小禮物,打發老公去洗澡:“你先洗,我把東西放在阿菡床頭,他明早起來看見一準特別開心。”
“哪裏就那麼著急了,真是的……”桑國庭搖頭,脫襯衫準備洗澡,剛打開衛生間的門就聽見老婆一聲低叫,接着飛也似狂奔過來,驚恐地道:“阿菡他……他他他他他……”
“怎麼了?”桑國庭嚇了一跳,以為兒子被人尋仇了。
“他出軌了!”
“嚇?”
驚恐的老夫妻躡手躡腳溜進兒子的卧室,只見桑菡光着上身,懷裏摟着個披肩發的大美女,美女一隻腳伸在被子外頭,纖細的腳踝上戴着一根鉑金鑽扣腳鏈。
桑國庭瞬間就暴走了:“這撲街仔……”
何芷舒心頭一動,一把抱住老公的腰:“等等!那好像……是唐熠?”
“乜話?”桑國庭石化。
夫妻倆定睛看了十秒,默契地同時轉身,出門,帶上門鎖。
“沒事,現在小孩子都這麼玩。”何芷舒安慰老公。
“是啊是啊,長大了就好了。”桑國庭安慰老婆。
變裝什麼的,和出軌相比完全可以接受呢!
老夫妻淡定地互相攙扶着去洗澡睡覺了。
寧靜的小卧室,未婚小夫夫還在酣睡,完全沒有被剛才的插曲驚醒,何芷舒帶給他們的禮物就放在床頭——兩隻一模一樣的小熊,穿着警服,戴着警帽,一隻胸前綉着桑菡的警號,一隻胸前綉着唐熠的警號。
兩隻小熊互相依偎,你靠着我,我靠着你,又稚氣又嚴肅,彷彿他們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