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奔》第十四章44
中秋節前一夜,江水紅做了一個夢,她和沈點在教堂舉行婚禮。
在夢中,沈點已經戒掉毒癮,繼續經營他的酒樓。
生意很好,還準備再開一家分店,走連鎖經營的模式。
分店就交給鄺小芸打理。
雖然她對這樣的安排稍有不滿,對鄺小芸騙錢一事還耿耿於懷,但也沒有反對。
她暫時還不想因為一個鄺小芸和沈點作對。
她有大把的時間慢慢對付鄺小芸,讓她知難而退。
沈點是屬於她一個人的,這輩子。
在經歷過這次劫難之後,她相信他們的愛會更紮實。
婚禮上,她見到了很多人,認識的、不認識的。
最誇張的是沈點的母親和沈大山、小富豪也在場,這些互不相干的人站到了一起,竟協調得像是親人一般。
小富豪還是證婚人。
小富豪手捧《聖經》,莊重地宣佈他們結為夫妻,好像他本來就是一位德高望重的牧師,又好像這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那個小富豪。
當小富豪不再是小富豪的時候,當這世界沒有小富豪這樣的角色時,生活是如此美好。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即便是在夢裏。
很快一切就開始突變,陳年的牆皮和瓦礫不斷從教堂頂上落下來,地面像帆船一樣晃動。
接着是所有人的異化,頃刻之間小富豪就變成一頭青面獠牙的怪獸。
其他的人,已經分不清誰是誰。
沈點拉起她就往外跑去,可是教堂之外已經是一片汪洋。
情急之中沈點縱身跳了下去,她卻沒有,她進了小富豪的懷抱。
連日來凈是這些怪夢,結局又總是沈點走了極端,她委身權貴。
也許這就是他們的本性,又總是要面臨這樣那樣的考驗。
她也厭倦,也睏乏,也生自己的氣,但她沒有別的選擇。
她的養尊處優,她的高貴優雅,何嘗不是做給別人看的。
這是她的體面,也是男人們的體面,他們各取所需。
至於她的心思,她是怎麼想的,男人們才不會在乎。
就說沈點,口口聲聲說愛她,離不開她,但他愛她什麼,又離不開她什麼?而且憑她的直覺,他肯定和那個鄺小芸上過床。
要說小富豪還是千萬分之一的幾率,鄺小芸這樣的女孩卻是滿大街都是,一個個像長熟了的果子伸長了脖子等着心儀的男人摘取。
只是大家都受了傷害,她不想再追究。
當然她也不得不承認,鄺小芸更適合沈點。
中秋節那天,沈點突然就從戒毒所跑了回來,“咣咣咣”
的敲門聲把她從又一個與他有關的噩夢中拽了出來。
他還穿着病號服,一隻袖管掛成了布條,眼神更加生澀。
他站在門外,就像一個在逃犯。
她既心疼,又恐懼,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
接着她撲進他的懷裏,她終於沒有失去他。
主說:我先擊垮你,然後治癒你。
她不知道他能不能過了此劫。
也許過了,就能成佛。
沈點搶先解釋,他說裏面的生活簡直是太恐怖了,不給吃,不給穿,還要挨打,還有人晚上吐着舌頭裝成弔死鬼嚇他。
他掀起衣服給她看他身上新鮮的傷痕,還有那死人般的浮腫。
他說我愛你。
她知道,他其實是想毒品了。
果然不一會兒,他便給了她跪了下來。
毒品就是他的信仰,就是他的思想。
她只能像哄孩子一樣哄着他:“沈點,你聽我的,你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很快就過去了。
等你好了,我們結婚,我什麼都依你,好不好?”
“結婚?結什麼婚?”
可憐的沈點,竟連人話都不會聽了。
她一陣絕望,鬆開他的手去打電話,他卻一把把她抱在懷裏,兩手死死擰着她的胳膊,說:“今天是中秋節”
好悲涼的一個中秋節。
半夜,沈點把吃進去的東西又都吐了出來,手扶着馬桶,大汗淋漓,他的身體虛得厲害。
江不紅不得不寬限他在家裏多呆一天。
這一天,他幾乎都在胡言亂語,都在懺悔。
他反覆說著你別難過,我知道我在做什麼,其實我並不想吸毒,更不想傷害你,我只是想稀釋一下自己的痛苦,沒想到的毒品把我給稀釋了。
他說我廢了,生活把我給廢了,想想這世界上如果能少一個廢人,該是件多麼值得慶幸的事。
他又囈語般地給她講起嵐里城的故事,母親的故事,“妹妹”
的故事,還有賭場老闆的故事。
他說他騙過“妹妹”
,又被鄺小芸騙了一回,這完全是報應。
他說最近又時常夢到老闆,老闆曾說過,出賣別人的人也終將被別人出賣。
他說也許這就是我的報應吧,我終於得到了,能夠這樣死去已經是很寬容的。
他笑吟吟地說:我赤身出於母體也必須赤身回去賞賜的是耶和華取走的也是耶和華他說:“我沒有去過教堂,也不懂《聖經》,但我記住了這句話”
最後,他請求道,他也想去小巫山看看。
江水紅把臉背轉。
她很想告訴沈點,其實她和小富豪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但事到如今,還有誰肯相信她的話呢。
她好想把心掏出來給他看看,但玷污過的良心不敢說話。
當她答應他時,心口就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