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顆心
反正這人永遠沒個正形,想到什麼說什麼,沈彤便沒有還嘴。
她還得靠他出去,這時候不太適合跟他杠。
她半跪在門邊,沒有往腳底看一眼。
“所以現在呢,怎麼出去?”
“等我兩分鐘,”他說,“我馬上回來。”
沈彤在裏面乖乖答了聲“嗯”,聶江瀾直起身,目光投向一邊半掩着門的屋內。
推開門,果不其然,裏面坐着一大堆掛着牌子的工作人員,他們面前有顯示器,密切關注着他和她的動向,還有各種負責安全的監控和對講機。
是執行現場的一組工作人員。
裏面洞悉一切的現場工作人員齊齊看向他。
他緩緩點了點頭,意味深長地看向一個牌上名字為“福賢”的男人:“我說,這期玩兒得這麼狠,你怎麼都不提前知會我一聲?”
那人壓了壓帽檐,不大敢直視他的模樣:“誰知道你會忽然從這邊過來,正常情況不是該在底下等着么?知會了你,你不也還是不按規矩來……”
“知道就好,”聶江瀾走到他面前,伸出手,“給我吧。”
福賢裝不懂:“什、什麼?”
聶江瀾眉一挑,正要說話,看到半開的抽屜里一個折射着銀光的東西。
他二話不說拉開抽屜,取出那串鑰匙,掛在指尖。
男人轉身離場,指尖勾着鑰匙打着旋轉起來,金屬相互碰撞出一陣響聲。
他還算尚有良知,通知一聲:“謝了啊。”
人走後,滿室工作人員默不作聲。
終於有人開口,卻是訥訥問:“就這麼給他拿走了啊。”
“不然呢,你敢搶嗎?敢拒絕嗎?!”
光是聶江瀾不通過節目組給的路線,一個人不知怎麼找到這兒,就已經夠讓人意外了。
所以,還有什麼事是這位少爺做不出來的呢?
這邊,聶江瀾拿着鑰匙,三步並作兩步地到了門口。
他鑰匙正對上孔,裏面的沈彤便立刻感知到了:“回來了?”
他一說起單字,鼻音就顯得很重:“嗯。”
她所處的那一個小空間是節目組定製的,靠着結實的繩懸挂在這棟樓外側。
所以,節目組才能自由控制她上升或下墜。
而打開這棟樓靠外側的門,他很容易就看到了她所處的那個小空間。
節目組的位置當然也是百般設計好的,他這邊門一打開,那個小空間的門就正對着他的視線。
他挨個用鑰匙試了一下,很快就試到她那扇門對應的鑰匙。
咔噠一聲,門打開了。
沈彤半跪在地上,一雙杏眼半垂,視線在半空中跟他撞了個正着。
沈彤:“……”
如果之前沒聽錯的話,別人都是直接降落去地面,怎麼她是……開後門逃脫?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又發什麼呆,”他揚揚下頜,“來,跳下來。”
雖然是跳去樓內,但沈彤此刻腳底的風光並不輕鬆,一想到自己要往下跳,她就有種自己要跳樓的感覺。
男人看她發怔,像是想到什麼,頭微點,沉吟道:“行,我還是接着你。”
這距離遠遠小於之前在梯子上,要跳往鐵框的距離。
沈彤縱身一躍的時候,隱隱覺得,這個節目也許就要治好自己多年的恐高症了。
平穩落了地,沈彤踩在結實的地磚上時,一顆心彷彿這才歸了位。
……感謝地心引力抓住了她。
聶江瀾扶着她慢慢站起來,沈彤回頭看了一眼那個透明的小空間,仍然心有餘悸。
她問他:“之前我聽錯了嗎?康南的人質好像也是在升降屋裏,怎麼他的人質是直接落地,我是跳進樓里?”
他不置可否一抬眉:“你沒聽錯,按照節目安排,你的確應該像之前那樣落地。”
“那我怎麼沒有?”
他簡簡單單回了一句話:“你不是怕?”
沈彤一懵。
“你很想那樣?”聶江瀾還在回味她的提問,眼瞼半搭着,“之前答題我停了五秒,這邊降一層樓之後叫的那麼嚇人的,可不是我。”
沈彤回憶起一個半小時前那突如其來的降落:“……”
“如果你喜歡,你可以進去再試一次,這次我按照節目組規矩來,還省得自己累個半死,”男人比了個“請”的手勢,“三十樓全透明窗格下墜,希望你落地的時候還能做個健全的人,沈彤老師。”
沈彤舌尖抵着上齒滑了一圈,正要反駁,忽然領悟到他那層潛台詞。
等等、所以他的意思是……
“你的意思是,按照節目流程,我本來應該那樣落到底的,但是,你考慮到我害怕,用了別的方式,從這邊把門打開了?”
“是的,”男人字句咬着音節,“不然你覺得比起跳樓機一樣的下墜,這種輕輕鬆鬆的一躍,是因為你長得太好看了?”
“是我,聶江瀾,用我的腦子想出的辦法。”
沈彤頓悟。
怪不得。
怪不得當時的影像會忽然被掐斷,還有人極力阻止着他;怪不得當時魏北會說聶江瀾明明知道她在哪裏,卻沒有選擇那樣的方式,反而不知道消失在哪裏。
原來他是考慮到自己恐高,用盡量減小傷害的方式,把她救了出來。
她抬頭,看見晨光愈濃,暖黃色的光毫無遮擋地鑽入,打在他面頰上,勾畫出他懶散的眼,高挺的鼻,和不算太惹人厭的唇。
那個瞬間,男人漫不經心,好看得有點兒過分。
///
沈彤跟着聶江瀾走到樓梯口。
面對着層層疊疊的階梯,沈彤道:“走樓梯?沒有電梯嗎?”
男人涼薄的唇勾起來:“是,走樓梯。”
事已至此,也只有走樓梯這個辦法了。
她就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看着樓梯間高懸的固定燈光照射着他,他的影子就在這方小空間內換着角度地遊走。
前面影子忽是一滯。
沈彤步調也停了停:“怎麼了?”
男人抬頭,頓了頓,回頭給了她半個側臉,剩下半張臉隱在消沉的暗影中。
他慢吞吞、慢吞吞道:“剛剛聶江瀾,就是這樣,跨了三十層樓梯,爬上來的。”
“……”
沈彤:“您辛苦了。”
兩個人頗不容易地下了樓,終於見到了明亮的空曠場地,沈彤內心顫動,彷彿眼盲的人終於得見光明。
還沒走幾步,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
沈彤還在懷疑是不是自己的手機忘了靜音,聶江瀾就已經淡淡打斷她:“我的。”
他從口袋裏取出那支節目組準備給嘉賓的手機。
沈彤之所以猜是節目組準備的,是因為這個手機品牌是《急速燃燒時》的贊助商,簡稱節目的“金主爸爸”。
她職業病發了,退後兩步,讓攝像大哥可以近距離地拍攝手機的外觀。
聶江瀾眄她一眼:“……”
按開免提,聶江瀾平舉着手機,等着電話那邊先開口。
陌生號碼本來就加劇了神秘氣氛,再加上,此刻打入電話的人,聲音經過了處理。
特殊處理過的聲音顯得詭譎又渾厚:“雖然人質救出來了,但並不代表這樣你們就能找到檔案。小心點吧,我在你們周圍安插了十幾個眼線,很快就能把你們一舉擊潰。遊戲,這才剛剛開始。”
那邊的人笑了兩聲,是標準的反派笑聲,滲人又滑稽。
而後,電話被掛斷。
聶江瀾喉中逸出一聲嗤笑,旋即回頭,去看四周形形色色的人。
賣糖葫蘆的、賣布鞋的、開醫館的……
此刻根本不知道節目背景的沈彤,感覺一頭霧水。
她問:“什麼檔案?什麼遊戲?這次的任務是什麼?”
“保護你。”
他說得言簡意賅,手指操控着手機離開通話頁面,點開一條短訊。
然後,把手機扔進沈彤手裏。
他邁步朝前走,沈彤一邊跟着他,一邊掃着手機上的短訊。
這次是節目組發短訊公佈任務,沒有再讓嘉賓們費勁心思地找任務盒了。
這也就代表,這期節目的難點並不在找任務盒上。
既然難點不在任務盒上,那應當就在於任務本身了。
這期的任務肯定會比之前棘手得多——從大家一開頭被綁也能看出,節目組這次要玩一票大的。
這樣想完,她低頭看短訊,研究這期的節目背景。
【一封絕密的檔案在海上事故中丟失,事故中僅有五位倖存者,有居心叵測之人已經綁走五位倖存者,企圖打探到檔案的下落,五位嘉賓需要在檔案被搶走前順利找到。】
很明顯,那五位“倖存者”,就是五位被綁架的人質,其中包括沈彤。
可……倖存者手上會有線索嗎?那她怎麼沒接到任何通知?
她在思考,步伐就不由得放慢,甚至有兩次都走去了路的邊緣。
聶江瀾走在前面,正欲回頭跟身後的人說話,一轉頭就看到她落後自己一大截。
偏偏她渾然不覺,還垂着眼瞼,慢悠悠地一步步走。
於是當沈彤抬起頭來,便見前邊兒的少爺抄着手等她。
兩個人會合時,他聲音垂散,還是一貫的語氣:“你知道我這期的任務,是保護你吧?”
“知道。”沈彤應了聲,等他繼續說下去。
果然,男人繼續道:“還有,你想不想知道,誰是幕後反派的眼線?反派又是誰?”
“想啊。”
幕後反派就是綁走她的人,她當然想知道。
“那就乖一點,”他抬眉,“跟緊我,別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