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一群人從籃球場出來的時候已近傍晚。十一個男生騎了七輛摩托車過來,南阮自然是坐賀憲的車,另三個女孩也跟着各自的男朋友坐,剩下的七個男生騎三輛。
看到三個人高馬大的少年擠在一輛車上嘻嘻哈哈地互罵粗話,南阮很是新奇,大抵是因為有家人在跟前,家屬院裏的男孩子個個斯文,哪裏會這樣肆無忌憚。
見六個男孩艱難地擠在兩輛車上,而落在最後的那個獨自騎一輛,南阮問:“他的車為什麼沒人上?”
賀憲看了眼顧曜:“他窮講究,不讓別人坐他車。”
話一出口,賀憲又想起其實他的車過去也不帶人。
拿球砸南阮的傻大個喊了聲“老規矩,帶女朋友的誰最慢誰請客”,就第一個騎了出去。另外六輛緊隨其後,在車輛稀少的濱海大道上飆得飛快。
怕南阮不適應,賀憲發動車子后慢騎了一會兒才加速,其他人不是他的對手,很快就被他一一超過,只有沒帶人的顧曜始終甩開眾人一截。賀憲將要追上顧曜的時候,忽而看到了步行街的牌子,趕緊減速,待眾人到全了,他才慢悠悠地停住車,單腳撐地笑着說:“這頓我請。”
“賀憲,你車胎扎了?”
賀憲沒回答。他是怕旁人請客會去燒烤店火鍋店那種油煙大,環境差的地方,他身後的小丫頭餓了一整天,哪能喂她吃亂七八糟的東西。停好車后,他習慣性地摸出了煙盒,側頭看到南阮,又塞回了口袋。
“你想吃什麼?”
賀憲騎得太快,一路擔驚受怕又被冷風吹得直抖的南阮滿心不樂意,隔了幾秒才冷聲說:“都行。”
“你怎麼又不高興了?”
說完這句,賀憲才看清她的鼻尖和臉頰都紅了,頭髮也被風吹得亂七八糟——三月晝夜溫差大,中午的時候溫度直逼盛夏,太陽一落就只剩五六度了,而他的車是借的,沒頭盔。
賀憲心中懊惱,嘴上卻說:“你的皮膚是紙做的嗎,吹一吹就紅,我坐前面擋風都沒事。”
成功收到一記白眼后,他心滿意足地笑着高聲問眾人:“日料吃不吃?”
“不吃不吃,去前面那家音樂燒烤吧。”
除了賀憲,沒人願意吃日料,燒烤和火鍋的票數最高。他無奈地晃了晃脖子,狀似無意地再次詢問南阮,聽到她說“隨便”后,指着前面那家蒸汽海鮮店對眾人說:“就這家,愛吃不吃。”
“你不怕破產,那我們就吃唄。”
為了讓小丫頭清清靜靜地吃碗海鮮粥,他才選這間人均兩百的店,這些人的胃口一個頂仨,這頓下來他的錢包真得見底,結果人家還噘着嘴不領情,他怎麼就這麼賤?
南阮不善交際,幾乎沒怎麼講話,這頓飯吃得倒挺開心,這些人看着粗魯不着調,聊的話題於她來說卻又新鮮又有趣。
聽他們聊天,南阮才知道,賀憲已經十九了,若不是幾年前進了省隊,他去年就該參加高考的。他比班上的同學都大,難怪不愛搭理想和他結交的那群男同學……
賀憲的這張臉太討便宜,追他的女孩子一直前仆後繼,可他嫌麻煩,再漂亮的都懶得花時間應付。這會兒他卻邊和人講話,邊搶下最後一隻鮑魚往南阮的盤子裏放,誰知南阮竟一臉嫌棄地不肯吃被他的筷子夾過的東西。對面的男生深知賀憲的脾氣,看到這一幕覺得反常,樂不可支地問南阮:“小妹妹,你多大了?”
賀憲搶先說:“誰是你妹,她十八。”
吃好了的南阮放下筷子更正道:“十六歲半。”
賀憲一臉訝然地看向她:“你才十六歲就上高三了?”
“我上學早。”
“連人家的年齡都沒搞清楚,憲哥,這是不是你女朋友啊?”
南阮沒說話,可滿臉都寫着“我怎麼可能是他女朋友”。
賀憲瞪了那人一眼:“就你話多。怪不得顧曜不讓你坐他車。”
聽到“顧曜”這個名字,南阮愣了愣,訝異地看向斜對面的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她正想說話,手機突然響了,是韓樂怡打來的。
南阮的這通電話講了很久,賀憲直疑心她是不是打輛車逃跑了,乾脆借口抽煙出去找人。剛走出餐廳,就聽到背對着他坐在迴廊上的南阮沖韓樂怡嚷嚷,要她補償自己。
觀察了多日,賀憲發現南阮跟誰都冷淡,唯獨愛黏着韓樂怡。那個韓樂怡雖然不招人待見,可在這一點上,他還挺羨慕她的。要是小丫頭誰都不搭理,只衝他笑只跟他使性子就好了。
“看小孩呢?”
猛地聽到有人說話,陷入幻想的賀憲怔了怔才看清走過來的是顧曜。顧曜穿一身白運動裝,在光線昏暗的地方很是扎眼。
他側頭點過煙,將打火機扔給把煙夾在指間遲遲沒點的賀憲,朝南阮揚了揚下巴:“這人誰啊?”
“班上的同學。”
“你喜歡她?”
“什麼喜歡不喜歡……”這話剛說出口,賀憲就愣了,他喜歡她?
因為喜歡她,所以一遇見她就想逗着玩,有事沒事都喜歡盯着她看?因為喜歡她,才覺得她噘着嘴使性子的模樣可愛慘了,才樂意上趕子受她嫌棄?
這麼說來,他好像是有點喜歡她……這感覺太陌生了,難怪他直到現在才回過味兒來。
他過去也不是沒帶過主動往他身邊湊的漂亮女孩出來玩,可那都是為了面子,不知天高地厚的那幾年,他就覺得得把不服自己的揍到服,別人帶女孩,自己也得帶。如今再想,多蠢啊。
他嫌女孩子麻煩,只在跟朋友們一起玩時約過,從不肯單獨見面,更不願意和誰處到男女朋友那一步,可剛剛別人問南阮是不是他女朋友的時候,他很希望是,也很希望旁邊的閑雜人等統統消失,只剩下他和她兩個人。
看來他是真的喜歡她,程度比“有點”還多那麼一些。
想明白這一點,南阮收起電話回過頭,和他四目相對的時候,賀憲破天荒地臉上發燙,幸好天色黑他的臉也黑,不然被她看出來多跌份。
結過賬,賀憲攥了三個月的小金庫就只剩下兩塊錢了,可半點都不覺得心疼,他滿心愉悅,恨不得能飛起來。
這條步行街在海邊,而Z大老校區在市中心,這一路騎得再快也得半個鐘頭,怕南阮再生氣,賀憲掃視一周,準備找個頭盔給她。
他嫌旁人邋遢,最終鎖定了有潔癖的顧曜,知道跟顧曜借不來,他乾脆直接上手搶。顧曜只有一個頭盔,正想罵人,一扭頭看到賀憲把他的頭盔給了南阮,覺得大男人不能從小姑娘手裏要東西,瞪了賀憲一眼后,轉而戴上了運動服的帽子。
顧曜是Z大的學生,他所在的醫學院剛好在老校區,因此眾人散了后,只剩下他跟賀憲、南阮一路。
從後視鏡看到顧曜跟着自己進了家屬區,有心和南阮單獨相處的賀憲煩躁地停下車,回頭問:“你宿舍不是離北門近嗎,跟着我走東門幹嗎?”
顧曜嚼着口香糖不說話,瞥見他看向自己,南阮立刻跳下摩托車,摘下頭盔走到顧曜身邊輕聲道謝。
“不客氣。”顧曜把頭盔掛到車把上,朝賀憲揚了下手就騎遠了。
直到顧曜的背影完全消失,南阮才扭頭問賀憲:“他是醫學院大一的?”
“你怎麼會知道?”
“我堂姐南黛和他是同學。”
“你堂姐跟你說過他?”片刻前南阮主動和顧曜說話,還一直看他,讓賀憲有些不痛快,顧曜不就臉白點么,有什麼好看的。
南阮笑了笑沒回答。以她和南黛的關係,自然不會聊到這些,但南黛從中學時代就暗戀顧曜,每回跟朋友打電話都會說到他,她想不知道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