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離下課還有五分鐘,韓樂怡就開始收拾書包,正做數學試卷的南阮問:“你要去哪兒?不上晚自習了?”
韓樂怡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說:“跟蹤賀憲。他媽媽說他最近每天都很晚才回家,問我能不能搞清楚他去了哪兒。”
“他騎摩托車,你怎麼跟蹤啊?”
“我昨天告訴他媽媽他騎摩托車后,他的摩托車就被沒收了。”
“……你說搞不清楚不就好了?”
韓樂怡笑着摸了下南阮的頭,就背上書包提前離開教室去打埋伏了。然而埋伏了三天,她都沒能成功。
周六高三補半天課,下午休息。每到周末,爸爸一家三口和大伯一家三口都會回來陪爺爺奶奶吃飯,南阮不願意回家,寧可跟着韓樂怡到處逛。
因此上午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一打,她就不情不願地跟着韓樂怡去小超市附近埋伏賀憲了。
韓樂怡的家庭氛圍很民主,並不會逼着她管同學的閑事,她天生不是學習的料,復不複習都考不上,南阮覺得她如此鍥而不捨是因為高三生活太無聊,想找點刺激的事情做,才不是為了什麼挽救問題少年。
果然,一看到賀憲走近,韓樂怡的眼中就冒出了興奮的光,她把自己的書包往南阮手中一丟,擼起袖子就往矮牆上爬。瞥見韓樂怡笨拙的動作,南阮終於知道她為什麼每次都跟丟了。
待南阮也從矮牆翻出學校,賀憲早沒影兒了,韓樂怡張望了片刻,指着一輛出租車說:“他上了那輛車,你去對面的KFC等我,我去去就回。”
看着韓樂怡跳上了一輛出租車,抱着她書包的南阮一陣無語,發現學生們都走正門,一直覺得哪裏不對的南阮終於驚醒——周六本就只要上半天課,又沒有晚自習要逃,賀憲為什麼還跳牆?
明白過來賀憲在耍她們,南阮立刻翻出手機給韓樂怡打電話,聽到手機鈴聲從懷裏的書包中傳出來,南阮打開她的書包,竟發現除了手機,她的錢包也在自己這裏。
韓樂怡乘的那輛出租車停在了紅燈前,紅燈還有十八秒,南阮正要試着追過去,就聽到有人在身後“喂”了一聲。
一轉頭看到騎在摩托車上的賀憲,南阮愣了愣。
賀憲知道南阮在疑惑什麼:“這輛是借的,原來的那輛還扣在我媽手裏呢。”
沒等南阮開口,賀憲又說:“又不是我跟蹤你,你噘什麼嘴?”
精力多到無處發泄的那幾年,他確實出圈兒,可過了十七歲,再沒打過架。爸媽越是恨不得24小時監管他,半分信任都不給,他越是不想和他們交流,像拜託同學看着他這事兒,別說他已經十九了,就算九歲,也會反感。
那個韓什麼的簡直煩透了,她要是個男的,早被他扔海里去了,可不知道為什麼,被南阮跟着,他就不會覺得討厭,就會生出逗她玩的閑心。一見到她,他就不由自主地想笑,真是怪了。
南阮臉皮薄,跟蹤被人發現,這一刻難堪極了,只好倔着不說話。
見南阮要走,賀憲趕緊“哎”了一聲,他看了眼她懷中還沒拉上的書包,問:“這是你同桌的?上來,我帶你追她去。”
南阮回頭一看,紅燈轉綠,韓樂怡搭的那輛車正準備右拐,只好硬着頭皮說:“那你騎快點。”
摩托車很大,南阮沒乘過,正不知道從哪兒下腳,賀憲就把胳膊遞了過來,南阮沒扶,冷哼了一聲,費力地自己爬了上去。剛坐上去,車子突然一歪,她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去抱賀憲的胳膊,一仰頭瞥見他眼裏的笑意,才知道他是故意的,立刻收回了手。
這人簡直壞透了。
賀憲騎上車子,開了出去,一路上都在想自己哪裏得罪了南阮,這嘴巴噘的,像是他欠了她幾百萬。
剛騎過紅燈,他就看到韓樂怡從那輛出租車上下來了,卻沒停下。他騎得快,耳邊除了呼嘯而過的風聲,還隱約有南阮的詢問聲。
賀憲一直騎到遠郊的海邊才停下,海邊有個學校,今天沒訓練,他跟朋友約在這裏打球。
下車的時候,南阮的腳早麻到沒知覺了,卻不肯被賀憲看出來,瞪圓了眼睛質問他:“這是哪兒?你不是帶我追韓樂怡嗎?”
“跟丟了。”
“跟丟了你為什麼不放下我?”
賀憲答不上來。朋友們早到了,遠遠地看到他,跳起來招手,賀憲往前走了十幾步,一回頭見南阮還立在原地,咳了一聲,說:“來都來了,玩一會兒再走。”
南阮不想搭理他,自顧自地坐到樹下的石椅上打電話,遠郊的海邊太荒涼,除了一所孤零零的學校,舉目望去,別說出租車,連公交站台都看不到。
南阮先往韓樂怡家的座機打了通電話,沒人接聽,她又撥了韓樂怡媽媽的號碼,關機了。她沒有辦法,只好打家裏的電話。
電話響了兩聲就接通了,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的歡聲笑語,分辨出接電話的是堂姐,南阮改口道:“告訴奶奶,我晚飯不回去吃了。”
南黛冷淡地“嗯”了一聲,很快掛斷了電話。
今天是家庭日,爺爺奶奶忙着下廚,只會讓繼母或大伯過來接她,她寧可自己走回去。
南阮收起手機,才發現賀憲不見了,她拎起兩隻書包走到三岔路口,搞不清楚哪個方向通往城區,正想找人問,兩個混混模樣的少年就盯上了她,走了過來。南阮看了眼大門上的校牌,原來是所職高。
“小妹妹你不是我們學校的吧?”
南阮不想和他們搭話,乾脆背過身去在心中大罵賀憲。
另一個擠眉弄眼地看着她的校服說:“咱們學校哪有這種美女?人家是附中的。”
“呦,附中的!”
南阮頭皮發麻,正想逃走,一隻手就拽上了她的胳膊,她詫異地回過頭,是賀憲。賀憲卻沒看她,把她拉到身後,冷着臉瞧那兩個混混,他比混混們高一大截,對視了片刻,混混們嘴上雖不乾不淨地嘀咕了句什麼,卻先避開眼睛,走了。
賀憲回頭看向南阮時,整個人都柔和了下來,他把手中的膠袋遞給她,說:“午飯。”
見南阮不接不吭聲,他乾脆搶了她的書包,大步朝籃球場走,怕再遇上混混,南阮跺了跺腳,也跟了上去。
籃球場是露天的,最近天氣反常,才三月,氣溫就飆到了二十七度,陽光也炙熱。賀憲環顧一圈,選了一處有樹蔭的台階,踢開朋友的雜物,放下食物和書包,脫掉外套,鋪到台階上,回頭朝南阮招了招手:“坐這兒。”
南阮走過去,掀開他的衣服,直接坐到了台階上。賀憲討了個沒趣,悻悻地跑進了籃球場。
他剛一走近,朋友們就調侃道,“還是憲哥牛掰,才回來幾天就談了個這麼漂亮的。”
“這看着也太小了,別是初中生吧?”
見他們肆無忌憚地打量南阮,賀憲有點不樂意:“看什麼看,這是我妹。”
“西西妹妹都這麼大了?幾年前見她,還是個小胖子呢。”
“難怪都說胖子是績優股,瘦下來也太好看了,憲哥,你缺妹夫嗎?”
“滾滾滾!”
顧曜和賀憲最熟,掃了眼南阮,說:“池西西才多大,這不是。你們還玩不玩了?”
賀憲回頭看向南阮,她正托着腮生氣,氣鼓鼓的簡直像只河豚,不對,哪有這麼好看的河豚。
籃球場上有十一個男生,他們中也有幾個帶了女朋友,女孩子們坐在一處親親熱熱地聊天,南阮氣質太冷,她們不時看向她,卻無人過來搭訕。
午飯時間早過了,南阮餓極了,想起韓樂怡的包里有餅乾,就拿出來吃。
球場上的賀憲失誤連連,聽到隊友抱怨,他隨口說:“前幾天崴了一下,腳疼。”
個子最高的隊友聞言抓起球往南阮的方向使勁一扔,南阮正啃餅乾,見籃球極速砸向自己,驚得忘了躲避,好在賀憲的速度比球更快,她還沒看清,籃球已經被飛身而來的他抓到手中了。
高個隊友見狀哈哈一笑:“你的腳不是崴了嗎?”
賀憲卻沒笑,用力一砸,罵道:“你TM出門沒吃藥?”
籃球正中對方胸口,那人被沖得後退一大步,詫異道:“開個玩笑,我手上有數,還能真砸着她?”
其他人趕緊勸,賀憲不是小氣的人,知道朋友沒惡意,瞪了會兒眼也就算了。中場休息的時候,賀憲過去喝水,見南阮沒動膠袋裡的東西,笑着問:“你還沒氣夠呢?我哪兒得罪你了?”
南阮撇撇嘴:“我沒生氣,我們跟蹤你不對在先,你報復我們也是應該的。”
“我報復你?”
“不然呢?為什麼引韓樂怡上出租車,又把我帶到這兒晾起來?”
她的眼睛不頂大,瞳孔卻又黑又亮,黑葡萄一樣。被這麼一雙眼睛盯着,賀憲一時語塞。天知道他中了什麼邪。
他在膠袋裡翻了翻,挑出一瓶草莓酸奶遞給南阮:“怪我,我心眼小,等下就送你回去,請你吃飯當賠罪行不行?”
瞥見膠袋裡種類繁多的飲料和零食,南阮也消了氣,怎麼說都是她和韓樂怡先多事的。她接過酸奶,小聲說了句“謝謝”。
賀憲像是鬆了口氣,坐到南阮身側,兩眼放空地轉向籃球場,用餘光看她喝酸奶。
眾人休息夠了,招呼賀憲下場,他擺擺手說沒勁,有個男生朝他們喊了句什麼,南阮沒聽清,但肯定不是好話,因為賀憲抄起手邊的磚塊就要砸人家。
海風帶來了早春的氣息,看着籃球場上的這群飛揚跋扈的少年,和南黛通電話后的煩躁忽然消失了,南阮的嘴角也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