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
“當然……能。”聽到“住在你家”,賀憲簡直有點手足無措,可看到南阮紅腫的眼睛,那點興奮一下子就消失了。
他一把拉起南阮:“你敲不開門為什麼不打我電話?樓梯上多涼。”
南阮的嗓子有點啞,聲音細細小小:“我出門的時候沒帶錢包和手機,是走着過來的。”
賀憲心疼得不行,他不想當著南阮罵人,強壓着火半晌沒說話。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門,賀憲把南阮帶到洗手間,讓滿臉都是淚痕、狼狽得像只流浪貓的她洗一洗。南阮洗臉的時候,賀憲站在一旁沒捨得走,她洗過臉一照鏡子,發現自己漂亮的眼睛腫得只剩下一條縫了,眼淚又流了下來,跺着腳沖鏡子裏的賀憲發脾氣:“不准你看我,我醜死了。”
賀憲笑了:“不醜,很可愛,像流氓兔。”
聽到賀憲說自己像醜醜的流氓兔,南阮很是生氣,可她看了眼鏡子,眼睛變成兩條縫后還真是像,下意識地噘起了嘴,哪知嘴巴一噘就更像了。
南阮負氣走出洗手間,抱着膝蓋坐到沙發上發獃,賀憲坐到她對面,問:“你和家人吵架了?”
南阮“嗯”了一聲,問:“借我手機用一下,我給韓樂怡打電話。”
賀憲把手機拿給她,只見她看也沒看通訊錄,流利地按出了韓樂怡的號碼。
電話接通后,聽出南阮的聲音,韓樂怡立馬嚷嚷開了,聲音大到賀憲離得老遠都聽得一清二楚。
“你去哪兒了?你爺爺奶奶給我打了好多電話。”
“我在賀憲家,他們要是再問你,你別告訴他們我聯繫過你,讓他們着急!”這句話剛說完,南阮又反悔了,“算了,你還是告訴我奶奶吧,就說已經聯繫上我了,我挺好的,她血壓高,再急病了……但是千萬別告訴他們我在哪兒,我不要回家。”
“到底怎麼回事兒啊?你奶奶一找我,我就問她是不是南黛又欺負你了,我添油加醋地把她在家屬院的小孩子中怎麼說你壞話、怎麼影響你複習都說了……為什麼不能說,要不是你攔着,我去你家住的時候早就跟你爺爺奶奶告狀了。”
“說了他們也不會信的,他們就覺得南黛懂事,我任性。”
“為什麼不信啊,南黛在樓上咚咚咚你奶奶也聽到了,我跟你奶奶說,南黛講你壞話、說你是掃把星,這事兒整個家屬院的孩子都知道,隨便找一個問就能問到,他們都不和你玩,不是南黛說的,總不可能是你自己講的。今天到底出什麼事兒了?”韓樂怡說了半天才想起來問。
南阮嫌丟臉,不肯被賀憲聽到,看了他一眼,起身去了陽台,隔着電話,韓樂怡的聲音比南阮還高,斷斷續續的,賀憲也聽了個大概,越發覺得心疼。
“南黛這心眼多的,不生在古代宮斗宅斗太可惜了,哦,她長得丑,硬件不行,心眼再多也沒用。她這是一箭雙鵰啊,不但能當著她爸媽的面裝委屈,讓你奶奶難做,你被冤枉了這麼一跑,還影響複習。時間寶貴,你要真不想回家,我現在去你家給你拿書去!你都需要什麼書,把清單發到我手機上。”
南阮本不想麻煩韓樂怡來回跑,可她實在太傷心了,今天明天都不要回家,臨近高考,實在浪費不起兩天的時間。
掛上電話,南阮走出陽台,剛想把手機還給賀憲,又想起昨天和顧曜約好今天一起去自修室,然後吃晚飯。她在賀憲的通訊錄里翻找了一遍,沒看到顧曜的名字,便問賀憲:“你怎麼沒有顧曜的號碼。”
“我跟他不熟。”賀憲十分慶幸自己刪掉了顧曜所有聯繫方式,頓了頓又問,“你背不出他的號嗎?”
“我只記得我家和韓樂怡的號碼。”南阮只好放棄通知顧曜。
“你吃午飯了嗎?”
“吃了,我渴了,想喝水。”四月底的溫度已經接近夏天了,南阮哭着走了快兩個鐘頭,喉嚨又干又疼。
賀憲翻了一通,才發現這房子裏什麼都沒有,只找到半瓶他喝過的礦泉水,他和爸媽剛搬過家,新家是平層,遠不如家屬院的獨棟別墅有私密感,干點什麼都在爸媽的眼皮底下。他不願意受管,白天在外面,晚上才回去。
他從小就不講究,開過瓶的隔夜水照樣喝,可不能胡亂喂南阮。賀憲回卧室拿上錢包,對南阮說:“我去去就回來,你待在這兒別離開。”
南阮“哦”了一聲,繼續發獃。賀憲正要出門,想到了什麼,折回來撿起茶几上的圓珠筆,拉過南阮的手,在她的手心上寫下了一串數字:“這是我手機號,我回來前你背熟了有獎勵。”
南阮怕癢,想縮回來,可賀憲力氣大、拽得牢,怎麼都抽不出來。
“我之前去你奶奶家敲門了,可是沒人開。”
“上周辦完我奶奶的後事,我和我爸媽就搬走了,西西住到她爸爸家了。”
“你妹妹挺可憐的。”幸好她可以和爺爺奶奶生活,發現賀憲抬頭看向自己,南阮趕緊垂下眼睛轉移話題道,“你上周就搬走了,怎麼還每晚送吃的給我?”
賀憲頓了下才說:“我又不複習,閑得慌。”
南阮的心中略過一絲異樣的情緒,抬起眼睛看向他,忽而想起現在還丑着,不願意被他看到,又別過了臉,抱怨道:“我快渴死了。”
賀憲聞言鬆開她的指尖,抓起錢包就出門了。他跑到最近的超市,拿起幾瓶礦泉水和飲料本想走,想起南阮不是他,肯定喝不慣涼水,又折回去買了個電熱壺,拿完電熱壺,想着她說今天晚上要住在這兒,邊給爸媽打電話說今天住朋友家不回去了,邊往生活用品區走。
他站在賣牙刷的貨架前認認真真選了好半天,最終拿起一隻粉色的兔子兒童牙刷,南阮的牙齒小,兒童牙刷軟,最合適。牙膏沒找到芒果的,他就挑了橙子味的,因為看見過她上課偷吃橙子。
拿過這些,他又挑了兩大袋水果酸奶零食,是以回去的時候已經隔了一個多鐘頭了。
賀憲知道南阮一定等急了,他一進門,她就得沖他嚷,哪知打開門的時候,屋裏安靜地像沒人在,他環視一周,才發現她蜷在沙發上睡著了。
客廳光線暗,賀憲打開一盞小燈,坐過去想叫醒她,忽而聽到一聲抽噎,見她在夢裏還委屈地扁着嘴,心中一疼,輕手輕腳地拎起幾個膠袋去了廚房。
賀憲把礦泉水倒入電壺煮沸消毒,仔細地清洗過新毛巾后,擰開一瓶冰水打濕,走回客廳、坐到沙發上替她冰眼睛。
他粗魯慣了,自以為動作輕,可毛巾一放上去,南阮就不耐煩拿手揮,女孩子真神奇,整個人都香香的,他方才抓她的指尖寫號碼,涼滑的觸感到現在沒消失。
鬼使神差的,賀憲垂下了頭,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因為太輕,其實根本算不上吻,只是輕輕觸了一下,然而他的心臟跳得又響又快,接着浮起了愧疚心——她已經這麼委屈了,他怎麼能再欺負她,被她發現,會惱羞成怒吧?
可這誘惑太大,他的自制力實在不夠,幸而猶豫間,南阮醒了。
南阮哭了太久,眼睛酸澀,睡了一覺,更覺難受,發現一塊濕毛巾搭在自己臉上,皺起眉頭正要問賀憲在幹什麼,忽而覺得被涼涼的毛巾敷過的地方沒那麼脹了,頓了頓,拿過毛巾邊敷另一隻眼睛,邊對賀憲說“謝謝”。
賀憲摸了下她的頭,起身去廚房倒了杯溫水,南阮渴極了,一下子就喝光了,賀憲接過空杯子去倒第二杯的時候,門鈴響了,是韓樂怡。
客廳的光線暗,賀憲的舉動又遠比平常溫柔,南阮原本察覺到這氣氛有點特別,還沒想明白,就被風風火火的韓樂怡攪亂了。
韓樂怡進了門,得意洋洋地彷彿得勝歸來,她把南阮的書包往茶几上一放,搶過賀憲要拿給南阮的水,一口氣喝到底,抹了抹嘴巴說:“我去的時候,你大伯一家還沒走,我跟你姐吵了一架。”
“你……”
“我都不怕被你家人說沒家教,你怕什麼!南黛理虧吵不過我,她媽媽還幫腔,我就客客氣氣地反問她——‘阿姨,要是心眼多的真是南阮,為什麼她不選只有爺爺奶奶在的時候欺負您女兒,非得當著你和叔叔的面兒?’,她媽媽答不出來。後來南黛說你一直不分場合的任性,我就問她,你都不和院子裏的同齡人來往,任性脾氣壞這一點外人都是怎麼知道的?她要真是好姐姐,你為什麼除了只有她在的那次,和弟弟再沒起過衝突?你為什麼單單討厭她,只在和她有關的事情上任性?她明明沒有什麼值得你嫉妒的。”
“我是客人,她說不過我,當著長輩也不好撒潑,差點被噎死。後來你奶奶打岔,讓我趕緊給你送書包,說如果你今天實在不願意回家,麻煩我陪你散散心。還讓我和你說最遲明天晚上一定回去,不然她會着急的。”
“對了,我收拾好你的書包下樓的時候,聽到你奶奶和你大伯一家說,既然兩個孩子一時相處不來,就不要一起住了,讓你姐這兩天搬回宿舍。還說你高考前的這個月,他們一家和你爸爸一家暫時別來吃飯,人多會影響你複習。”
南阮知道,奶奶這樣不管伯母有沒有想法直接趕南黛走全是為了她,她彆扭了一會兒,想起爺爺奶奶讓她道歉,還是沒打電話,轉而拿韓樂怡的手機給奶奶發了條信息報平安。
韓樂怡最會吵架,無理都能攪三分,何況假的就是假的,南黛理虧吵不過她,又被迫搬走,最終也沒討到便宜。發現無論怎樣奶奶都偏袒她后,南黛或許會更不平衡,雖然還是因為被冤枉傷心,但想着這些,想到以後不用再日日看到堂姐,南阮似乎沒那麼氣了。
一口氣說完這些,韓樂怡看了眼時間:“我表妹今天過生日,我家晚上有聚會。你跟我一起去吧,吃完飯我們一家坐船去島上玩,明天下午會回來,你帶着書包,吃完飯我給你找個安靜點的地方複習。”
韓樂怡家親戚多,關係好,時常聚會,南阮心情正差,眼睛又腫着,並不想去湊熱鬧,便說:“你去玩吧,我怕南黛今天不走,不想看到她,明天再回家。”
韓樂怡看了賀憲一眼:“要不我不去了,反正生日年年過,我留下陪你。”
賀憲正想說“這房子小,沒你住的地方”,就聽到南阮說:“你在這兒我會忍不住和你聊天,沒法複習,你那麼喜歡熱鬧,去玩吧。”
韓樂怡雖然有點不放心,但也想去玩,便轉向賀憲意有所指地說:“你不準動歪腦子欺負她。”
“他能怎麼欺負我?”南阮看着韓樂怡為了生日聚會特地換的新裙子催促道,“你快走吧,我要看書了。”
賀憲雖然嫌韓樂怡煩,可聽到這句“不準動歪腦子欺負她”,少有地沒擺臭臉,只立在一旁不做聲。
韓樂怡走後,南阮拉了拉被濕毛巾浸濕了一大塊的襯衣,問:“我能不能在這邊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