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初識
晚上吃過了飯,蘇鶯時差不多從下午的尷尬中緩過來了,正站在食堂門口等着女生連的學生們一個個出來,排好隊前往晚上表演的大廣場。時不時有系裏的男同學吃完,啃着大蘋果弔兒郎當地晃出來,圍聚在她身邊說上幾句話,再被她趕到七連那邊集合。
大概十五分鐘的時間,女生十連這邊就全員到齊了,在黑臉教官一聲哨聲下快速站好隊形。
“齊步——走!”
一個個擺着手臂腰桿挺直的青春模樣,倒真是一條亮麗的風景線。
——就不知道等回校開學后能堅持多久了。
她是過來人,對大部分學生懶散的校園生活再了解不過了,嘴角勾出好笑的意味,跟在隊伍後面,也向著大廣場走去。
軍訓時看錶演的待遇自然不怎麼好了,只能坐在小板凳上,不能駝背、不能大聲交談,自然也沒有零食,甚至不準玩手機。但即便如此,受了兩周折磨的學生們此時也像是放假一般,一個個興奮地坐到了自己連的位置上,揚頭向著主席台方向張望。
蘇鶯時也跟着往上瞄了一眼,那台上只有幾個走動的佈置座椅茶水的勤務兵,領導們都還沒到。
“哎,鶯時你聽說了嗎?這次來看錶演的好像還有上面的大領導……我們該怎麼叫來着?首長?”挨着他們十連坐的是中文系的姑娘們,中文系作為A大人文類的頭號大院,新生有一百多位,分成了三個連,分別是男生八連,女生十一連和女生十二連。跟她說話的是負責女生十一連的輔導員陳靜,也是A大中文系本科碩士出來的,畢業后留在系裏團委任職,比蘇鶯時大上兩歲,兩人在本科時同在攝影協會,關係還不錯。
“上面的大首長?專門來看咱們學生的軍訓表演?”蘇鶯時忍俊不禁,“噗”地笑了出來。
兩人都安排好了學生,便走到了隊伍最後的樹下面站着,方便說悄悄話。
“嘿,當然不是專門!你知道現在的懷陽基地前身是什麼嗎?一軍區的新兵訓練營!”陳靜神秘兮兮地說著,“聽說是A市的高校一直缺一個像樣的軍訓基地,教育部領導就上報到軍部,本來看中了已經遷走了的三軍區舊址,誰知三軍區那邊死活不肯放開那塊地。也對,A市現在寸土寸金,誰還沒點私心?最後沒想到是一軍區的司令把自己正用着的訓練營給讓出來了,同意每年開學季讓幾所高校的學生輪着時間進來使用。現在咱們教官,全都是一軍區下面的兵呢!”
“你怎麼這麼清楚?”蘇鶯時驚的睜大了眼眸。
“嘖。”陳靜湊的更近了,貼在她耳邊神秘兮兮的,“我姐夫的哥哥家有一個遠方表叔,好像是在教育部工作,內部消息,保密啊,小蘇老師你可要記得保密啊。”
“……”蘇鶯時一言難盡地低下頭,用力點了點,換來陳靜滿意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決定再跟她分享一些“機密”。
“而且我還聽說啊……”賣了個關子。
“聽說了什麼?”蘇鶯時抬起頭,一臉的乖巧詢問道。
陳靜“嘿嘿”笑了兩聲,繼續道:“聽說今天正好趕上基地掛牌儀式三周年,咱們校領導為了表示感謝,特地邀請了一軍區那些首長們前來觀看學生的表演。”
“我說這段時間那些教官怎麼這麼狠!原來是有這層關係在!”
“是吧?可憐見兒的孩子們都不知道,說是怕提前通知了他們會怯場,可把人給累壞了。”陳靜同情地撇了撇嘴,又隨口說道,“不過好像今天來的首長當中沒有當年拍板定論的司令大人,是有別人替他來了,這人似乎更受基地人的歡迎……”
“這你又是怎麼知道的?!”蘇鶯時徹底震驚了。
“哎哎,別激動。這事兒算不上內部消息,是從我們連那個愛臉紅的教官嘴裏聽來的。”陳靜指了指堵在最前頭站的跟棵樹似的十一連教官,“你看他那興奮勁兒,從昨天開始整個人都不怎麼好了,現在看着是不是像看演唱會時本命愛豆要出場了?”
蘇鶯時無聲笑個不停,揉了揉額角。
不知怎地,她忽然想到了下午見到自家黑臉教官時,正站在他對面的那個男人……面色又不受控制地窘迫發紅。
但現在仔細回想起來,教官那張黑臉上閃爍着的,好像也是見到偶像般的興奮?
“嘿,看你家小黑。”陳靜適時捅了捅她。
“嗯?”蘇鶯時看過去,見她家教官果然從半蹲在地忽地一躍而起,風一樣地朝着某處衝上前去。離的比較遠,只能隱約聽見一聲什麼……哥?
“你家小紅也好不到哪兒去。”
旁邊的十一連教官也跟着撒丫子奔了過去,讓學生們集體看傻了眼。
“嘖。”陳靜抱臂,一臉淡定地搖了搖頭。
“他們見到誰了?”蘇鶯時有些好奇,不由往前探了兩步,突然被前面站起來尖叫的女生們嚇了一跳!
後排的女生們不知怎麼了,也不顧軍訓規矩了,忽然紛紛站起來往前面擠,還從褲兜里掏出手機,一時間“噼里啪啦”的閃光燈在夜色中閃爍的簡直不要太美麗。
更吃驚的是,不止她們連,左邊的九連和右邊的十一連的女生們也全都沸騰了!舉着亮屏的手機,場面一度好像被蘇鶯時和陳靜一語成讖——成為了愛與荷爾蒙的演唱會現場。
“哎呦……這怎麼了?”蘇鶯時被往後倒的凳子撞了下,她一米六八的個子在後排幾個高個女生面前顯然有些不夠看,被擋的死死的。
主席台上已經有指揮長匆匆走了上來,拿起話筒就衝著這邊吼道:“九連!十連!十一連!——教官呢?!維持紀律!”
方才還一臉迷妹樣的教官們右腳往左腳上用力一靠,發出“嗵”的聲響,齊聲喊道:“到!”然後轉過身來,板出一副凶神惡煞臉,衝著自己連的學生們命令道,“全都給我坐下!再讓我看見誰用手機,沒收!聽見了沒有?!”
等學生們不情不願地鬆鬆垮垮坐下后,蘇鶯時才能從隊後面擠到了前面,一臉迷茫地問黑臉教官,“剛剛怎麼了?有誰來了?”
剛被上級點名批評過的教官顯然心情不太好,連一絲喜悅也沒有了,板著臉看着她道:“蘇老師,隊伍前方的紀律歸我負責,後面的歸你,領導馬上要上台了,請你歸位。”
蘇鶯時:“……”也不知道剛剛是誰最先沒紀律的……
她故意賭氣般地挺着胸,站在隊伍的最前面杵了好一會兒,最終實在敵不過自家教官幽怨的小眼神,翻了個白眼,扭頭又回到隊尾了。
——孰不知她這個小動作,被已經讓人硬拉回角落裏的男人都收入了眼底。
“卧槽,川哥你今天穿的這一身嚇死人,司令專門這樣交代的?”一個穿着區別於教官服,明顯是從外面來的軍人一臉見鬼了似的表情,手還緊緊拽着男人結實的小臂不敢放。
霍川輕鬆把他抖開,拍了拍胳膊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皺,撩開眼角問道:“怎麼,有問題?”他的聲音低淳猶如陳年美酒,說話不緊不慢,帶着獨特的韻律。
“不僅有問題,問題可還大了!”這人挑剔地眼光在男人身上上下打量,嘖了嘖嘴,“川哥一出場,只差一座T台,一場秀!”
男人的嘴角輕輕彎了一下,伸手毫不留情在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但聲音確是滿滿的自信與理所應當。
“老爺子讓我這次來東西都帶齊,在學生仔們面前精神點,別丟了他的面子,最後能把這一屆國防生營的學生多吸引幾個去他的一軍區就更好了。我本來是沒打算照做的,現在倒覺得他挺英明。”
“嗯?川哥你這話……好像話裏有話?”郭岩是政委的隨行副手,從小跟霍川一起長大的,此時看着這位發小難得將象徵自己大校級別軍銜的軍裝穿戴整齊,腳踏黑亮的軍靴,連頭髮也是專門打理過的風騷模樣,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說吧,川哥,什麼情況?”
“特殊情況。”
“…………嗯?”因為熟悉,所以敏銳地從中覺察出了一絲不一般,他的目光又在霍川身上掃了掃,忽然張大了嘴,驚恐看去,“不是吧川哥?你該不會是看上了哪個女學生?!我告訴你那可是犯罪!破壞組織紀律!我還沒有下定決心要不要替你隱瞞不上報!”
換來的是另一個打在後腦上的大巴掌。
“…………不是啊?呼,那就好。”郭岩鬆了口氣,顧不得揉自己的後腦勺,又被頭腦中閃現的一個點子所驚到了,不確定地問道,“那麼川哥,你也不會是看上A大哪個女老師了吧?不會的吧?”
“嗯。”
“呼……可嚇死我了。”郭岩徹底放鬆下來。
“你這次猜對了。”
“噗——”可憐的人差點被自己的口水所嗆死,彎下身狂咳一陣,擰着眉揚起頭來,“真的啊啊啊?!你看上了哪一個?九連?十連?還是十一連?”
霍川有些不耐煩地挑起眉,一副這還用說的模樣。
郭岩鎮定下來,“看樣子是黑子他們十連的蘇老師了。”
霍川這下眉挑的更高了,“你怎麼知道她姓蘇?”
郭岩翻了個白眼,“你自己出去打聽打聽,現在全基地哪個兵不知道A大來的那個最白、最漂亮、聲音還解暑似的女老師——姓蘇?”
霍川一怔。
郭岩又擺了擺手,“現在天這麼熱,要是誰想湊過去蹭蹭涼,不知道人家姓什麼,都不好意思搭話。”
霍川的臉徹底黑了,半晌,吐出四個字,“訓——練——太——少!”
“嘿,在這兒都是訓練那群學生的,對教官們來說,這兩周不都跟放假似的?”
眼見自家發小要生氣,郭岩趕緊安慰道:“沒事,你雖然出場的比較晚了,但這兩周沒有誰敢逾距,一個個都客客氣氣的,你還有機會,有機會。”
“可是今晚的機會被你給攪和了。”霍川想起,略帶不滿地扯了扯腰間的皮夾,簡單幾個動作,瞬間將他端肅鐵血的氣質帶出了幾分不羈。
郭岩吃驚,張大了嘴,“我的霍隊長呦……你該不會是?老天,我要不把你拽回來,你難道就想那麼找上十連向人家老師表白了?你沒看見那群女學生見到了你一個個尖叫成什麼樣兒了,指揮長都在台上怒了!”
“所以攪和的人,除了你,還有學生和指揮長。”
“……”
“霍隊長我不得不提醒你,那群學生是你暗戀對象的學生,那位台上的指揮長,是你的親二表舅。”
霍川淡淡瞥過眼來,“所以還是記在你一人頭上好了。”
“……”
郭岩覺得自己很受傷,但從小到大這麼被傷的也習慣了,作為一個合格的發小,他覺得在好友二十八年來最關鍵的這麼個人生關口上,自己有責任去充當那個領路人和謀士,這或許也能解了他們一軍區上下最大的一塊心病——司令大公子、黃金單人王的對象問題。
“這樣吧兄弟,我也給你出出主意。”郭岩暫時將自己的傷心事放到一邊,哥倆好地攬住霍川的肩,“追妹子這件事吧,得循序漸進,不能一見面就跟人家表白。就算你帥,也會被當成變態的。”
霍川皺眉,“我沒想着一上去就表白,只是去做個自我介紹。”
“還自我介紹?兄弟,這可不是任職演講,你不能這麼刻意!……好吧,就算要先認識一下,現在外面的那個場合也不合適。”
“那什麼時候合適?”
“明天吧,等他們系坐上大巴準備走了的時候,所有人都亂糟糟的誰也顧不上,你再找個機會跟那位蘇老師說上幾句話。”
……
於是,第二天清晨,當霍川再次將象徵他身份的筆挺軍裝穿戴整齊,踏着黑亮的軍靴,在學生們驚艷的尖叫聲中走到了人類學系的大巴前時,不遠處跟在政委身後的郭岩只想摳出自己的雙眼,跪倒在地仰天哭訴,“司令!林姨!我真的儘力了——”
是川哥自己不爭氣,他可能不靠組織救助真的娶不到媳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