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天下第一劍07

7.天下第一劍07

明珠是個很愛笑的孩子,所以當她害怕起來也尤為明顯。

她的嘴唇哆嗦了兩下,眼珠有些僵硬地轉向秦湛。秦湛還在微微的笑,可她那雙眼睛裏卻無波無瀾,涼的比崑崙雪頂還要刺骨。明珠被她看着,聽着她那句不輕不重的問話,只覺得一股寒意襲來,刺進她的皮肉里,將所有暖意吞噬殆盡,讓她凍得似根棍子杵在原地,甚至連笑也做不到。

她哆哆嗦嗦地擠出了抹笑:“劍,劍主在拿我開玩笑嗎?”

秦湛道:“小越絕不會走火入魔,他是中了毒,玉凰山的鳳鳴草——這東西只對修為低下的人有害,還是我當年告訴朱韶的。他讓你拿這東西給小越吃的時候,難道沒告訴你嗎?”

被秦湛直接說到這一步,明珠只覺得靈台一陣搖晃,站也站不穩,等她回過神整個人已經跪在了秦湛的腳下,她哭泣道:“劍主,劍主我真的什麼也不知道。”

秦湛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帕子,帕子的一角綉着硃紅色的無名燕,和朱韶屋裏木盒扣的紋案一樣。她將帕子還給了明珠,平靜說道:“朱韶到底給了你什麼,才能讓你如此維護他?”

“你有沒有想過,他讓你用這種手段,甚至給了你這樣的帕子——為得就是要讓我發現是他做的嗎?”

明珠怕得更厲害,她跪着額頭抵在冰涼的玉磚上,髮絲凌亂的幾乎看不出這是她。

秦湛見狀柔了神情,她彎下腰,扶起了她,拿着帕子替明珠擦去了臉上又怕又慌的眼淚,嘆息道:“你看你,我還什麼都沒有做你就怕成這樣。你這麼怕,又為什麼要答應朱韶呢?”

跪在地上的明珠終於止了顫抖,她抬起了頭,瞧着秦湛,總算是低低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她說:“劍主,我是玉凰山的半妖,無論妖主想做什麼,我們都只能聽命。”

“他是要越公子死的,就算沒有我,還會再有第二個,您若是真的為越公子好,便將他逐出門下吧。”

她說著聲音中倒當真多了些真情:“他每夜每夜,都痛得如墜深淵煉獄,明明就不該是走此道的人,縱使我沒有做今日的事情,劍主難道就能保證他能順利的走下去,不會走火入魔依然丟了性命嗎?”

她大起了膽子,抖着聲音直言道:“溫、溫——”她終究還是沒敢念出那名字,轉口道:“——那一位當年貴為大道之下第一人!距破碎虛空只差一步!可他仍然入了魔,劍主您——”

她剩下的話再也說不出,秦湛的視線已經變了。

她慣來少有情緒的眼裏全是冰,每一根凝起的冰錐都掐住了明珠的脖子,再也讓她說不出話。

秦湛道:“我不殺你。”

明珠鬆了口氣,但秦湛緊接着道:“回去告訴朱韶。再有下次,我親自去玉凰山斬了他的腦袋。”

燕白劍來的時候,越鳴硯的屋子裏已經只剩下秦湛和昏迷中的越鳴硯。

秦湛的手指點在越鳴硯的眉心,很顯然在為他驅毒。燕白在一旁見了,心也放下,雙手背在身後便對秦湛道:“我在後山找到真正的‘明珠’了,只是昏迷性命暫且無憂。”

秦湛微微頷首。

燕白又問:“你怎麼發現這個‘明珠’不對的?她身上可一點妖氣都沒有。”

秦湛道:“她對我太感興趣了。”

燕白聞言一頭霧水:“對你感興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難不成還要對小越感興趣?”

秦湛又道:“她勾兌的酒。”

燕白又問:“酒又怎麼了?”

秦湛頓了一瞬才道:“當年朱韶無事,最喜歡兌酒。溫晦留下的酒,十之有一便這麼被他玩廢了。兌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兌溫晦留下的酒。明珠作為一名外門弟子之女,初次嘗試便能兌出我喜歡的——你不覺得奇怪?”

燕白被秦湛這麼一提醒才發現其中許多不對勁的地方,他道:“所以兌酒的法子是朱韶那小子告訴她的!”

秦湛:“……”

燕白瞧見了秦湛的眼神,有些惱羞成怒:“你這麼瞧我幹什麼,我又沒喝過酒!”

秦湛心裏那點不高興的情緒便在燕白的這聲怒喝中散去了,她笑了笑,又將視線投向了越鳴硯。

燕白瞟了過去,盯着他看:“小越中毒深嗎?會有後遺症嗎?他眼睛本來就不好了。”

秦湛心裏也覺得越鳴硯倒霉,他的命盤本該是好的,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什麼才橫生這多枝節。不過反過來想想,若非他命盤好,一次次化險為夷,怕是也活不到秦湛眼前來。

秦湛道:“這毒解不了,朱韶是真要他死。”

燕白劍聞言臉色煞白:“那怎麼辦!”

秦湛淡淡道:“引到我身上來便沒事了,這毒原本也只是對低階修士有用,我當年在野外的時候,還拿它當過調味。”

燕白劍:“……秦湛,你能別見着什麼都往嘴裏塞嗎?”

秦湛道:“你連吃東西都沒辦法,說我這點是不是有些奇怪?”

燕白又被她氣的說不了話,背過身後又忍不住轉回來,看着秦湛一點點地替越鳴硯拔毒。燕白劍瞧着青紫色的煙氣似有似無的纏在秦湛的指尖,他有些緊張,但瞧着秦湛的面容又覺得沒什麼可緊張的。

這可是秦湛啊。

越鳴硯只覺得一股清冽靈氣滌盪靈台,這股靈氣自他靈台起遊走於他的奇經八脈,如靈泉水般剎那間洗去了多日的酸痛,又將那股絞壓着他內髒的戾氣裹了起來,一點一點兒地吞了。越鳴硯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舒服過,他喟嘆了聲,卻沒有繼續睡下去。他的潛意識裏竟已習慣了疼痛,忽然不痛了,毒又不壓着他,他竟然反而想醒來。

越鳴硯眼帘微動,眼見着就要睜開,卻又被遮住。

迷迷糊糊中,越鳴硯聽見了秦湛的聲音。

她的聲音聽起來還是有些冷淡,但卻比往日多了一份溫柔。

她說:“不急,我在呢。”

越鳴硯聽見這句話,不知為何全身的警覺盡在一瞬間都全散了去。他飛快墜進了最深最沉的夢裏。

太陽升起了,黎明的光從窗沿里滲入,在他的身上投下光斑。

秦湛垂眸瞧着他,微微張開了手。

安靜的夜又重新籠在了這屋裏,已足夠織就一場好夢。

秦湛將手籠進了袖裏。

她為越鳴硯遮掩了光,竟將這滿室的清輝——都藏進了手心裏。

越鳴硯醒來時,屋內已點起了油燈。

他下意識往窗外看去,窗外夜色深沉,只有一輪銀月懸於空中為旅人引路。

越鳴硯當然不會天真的認為自己只睡了一兩個時辰。他連忙下了床,隨便便發現自己原本酸痛的經脈也不再疼痛了,甚至連靈台都越發的清明。

他有些困惑,但見夜色已深也沒驚動任何人,只是起床洗漱,想要出去看看。

劍閣的大殿裏冷冷清清,越鳴硯甚至能聽見自己走路時發出的細微響動。他忽而有些口渴,便想往廚房去,卻不想剛至廚房便聽見了裏面一陣兵荒馬亂。

燕白劍道:“鍋,鍋!秦湛,火太大鍋要融了,哎呀,你怎麼澆水了!”

而後又是一陣說不出的源頭的聲音,他聽見燕白劍道:“面是直接丟進去煮就行了嗎?鹽呢?”

聽到這裏,越鳴硯忍不住推開了廚房的門。

門吱呀一聲推開,越鳴硯便立刻見到了提着鍋蓋正聽見了聲音,回頭看去的秦湛。

秦湛還是那副模樣,只是原本的袖子全被她綁了起來,連衣服的下擺都被她紮起。雪色的衣服上沾染了鍋爐的黑灰,看起來有些狼狽也有些好笑,可秦湛的表情還是淡淡的,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她見越鳴硯來了,也只是鎮定地點了點頭,而後回過了神對他道:“在等一會兒,面就好了。”

越鳴硯眨了眨眼,乖巧地坐在了廚房裏唯一的桌子邊,安靜地等着秦湛。

秦湛在一旁看了看鍋中的面,一會兒用火咒燒着鐵質的鍋底,一會兒又滅火,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她終於做完了這碗面。

面放在紅色燙金福字的瓷碗裏,她還給越鳴硯配了個湯匙。

秦湛將面擱在了越鳴硯身前,開口道:“將就吃吧。”

越鳴硯看着自己面前這碗面,半天也沒敢動筷子。秦湛便道:“你要是不喜歡,也不必逼着自己。明日我便親自去重新挑人,你便不用吃這東西了。”

越鳴硯低聲道:“並非……”

他抬起頭:“師尊一定要再去尋人嗎?劍閣清靜,卻因為我而生了亂,弟子實在難以再受師尊重恩。”

秦湛頓了一瞬,而後道:“一碗面而已,用不着這麼誇張。”

她又問:“昨夜事你記得多少?”

越鳴硯道:“隱隱記得幾句話,但分不清是夢是真……明珠姑娘似乎並不是明珠姑娘。”

秦湛道:“往日為你準備食物的明珠是個半妖,她罔顧自己性命也來到劍閣冒充他人,全都只是為殺你。”

越鳴硯緘默不語。

秦湛接著說:“你也不用害怕,這事情從今往後不會再發生。”

越鳴硯抿了抿嘴角,他問秦湛:“是我太過弱小,成了師尊負累嗎?”

秦湛樸實道:“負累是真負累,可我收徒就是為了找個負累。”

越鳴硯:“……”

他聽見秦湛這樣的話,一時竟真不知道該哭還是笑。

他最後笑了,對秦湛道:“我明白師尊的意思了,弟子會努力的。”

秦湛聞言微微蹙起了眉,她覺得越鳴硯沒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不過話說回來,她握着筷子敲了敲碗沿。

“你若是不喜歡,我不叫人就是。只有一點,你快些學會辟穀吧。”秦湛有些苦惱,“我可真的不擅長這些。”

越鳴硯瞧見秦湛的眉間蹙着,面容上難得浮出無奈又苦惱的神情,剎那間便鮮活地宛如人間美景。他看怔了一瞬,心底竟湧出古怪的想法——如果他一直學不會辟穀,秦湛會一直攜着這樣苦惱的神情,為他準備餐食嗎?

越鳴硯只是想了一瞬,便被自己驚住,而後他微微笑了。

他對秦湛道:“弟子明白了。”

越鳴硯從來不是嘴上說說的人,他說明白了,就會十足的去努力。

秦湛最終也只是給他做了那一晚面,往後也不知越鳴硯想了什麼法子,竟然真的在三日內完成了辟穀剩下的階段,不再需要飲食了。

秦湛深感欣慰。

燕白劍卻道:“小越真可憐,別人家徒弟都可以吃上兩三年,他倒好,連一個月都沒吃上。”

秦湛:“……”

秦湛對燕白道:“我正打算補償他。”

燕白劍好奇道:“你打算給他什麼?你屋子裏的鮮果嗎?”

秦湛笑了:“更好一點。”

她對燕白道:“他可以選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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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都在等我叛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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