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李延年被她氣得臉紅脖子粗,偏又說不出話來反駁。
正好這時門外有奴才叫:「二爺,二爺?」
「鬼叫什麽!」李延年大吼。
門外奴才嚇得一噎,可還是硬着頭皮小心翼翼道:「二爺,王爺叫您過去。」
李延年憋着一肚子氣,瞪了羅氏一眼,道:「不可理喻!」甩袖而去。
薛嬤嬤見李延年走了,忙進房來,卻見羅氏坐在那裏,已是淚流滿面,忙過去扶着她,撫着她的背勸慰道:「奶奶,您現在身子重,可不能大悲大喜,快些收了眼淚。二爺……」
「別跟我提他!這個無情無義的,我一肚子真心都餵了狗……」羅氏哭着道。
「好好,不提他,那還有兩個少爺呢,奶奶說什麽也得為他們保重身子啊。若您氣出個好歹來,二爺又是個甩手掌柜,萬事不管的,到時叫兩位少爺靠誰去?快,別哭了,小心傷了身子。」薛嬤嬤一邊給她拭淚一邊道。
羅氏忍得住眼淚,卻止不住傷心,哽咽道:「餘生我能指望的,怕也只有這幾個孩子了。」
薛嬤嬤又好生勸慰一番,羅氏情緒漸漸安定下來,讓薛嬤嬤扶她去榻上躺一會兒,誰知站起來剛走了一步,忽然捧着肚子「哎喲」一聲。
薛嬤嬤緊張道:「奶奶,怎麽了?」
羅氏緊緊抓着她的手腕,皺着眉一邊吸氣一邊道:「快,快去叫穩婆,我要生了。」
後半夜,朱贏睡得正香,忽覺有人推她,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往床邊看了下,卻是鳶尾。
「干麽?」朱贏愛睏的翻個身,含含糊糊地問。
「公主,二奶奶沒了。」鳶尾輕聲道。
「嗯。」朱贏半睡半醒地應了一聲,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睜開眼問:「什麽叫二奶奶沒了?」
鳶尾道:「二奶奶死了。」
朱贏一下嚇醒了,坐起身子,懵了一會兒,問:「怎麽這樣突然?」
鳶尾道:「聽說是產後血崩,沒救過來,就去了。」
朱贏愣了下神,便下床更衣洗漱,然後由凌霄和鳶尾陪着前往啟賢院。
啟賢院一片燈火通明,隱隱的哭聲給這原本尚算清朗的夜色無端染上了一股子死氣沉沉的血腥氣。
院子裏丫鬟僕役們來往穿梭,張皇而哀戚。
朱贏主僕三人剛到正房前,便見穆王妃與孟氏及眾侍女從裏面出來。
朱贏與兩人見了禮,穆王妃什麽也沒說,逕自去了。
孟氏蒼白着一張臉,過來拉着朱贏的手道:「弟妹,先別進去了,待她們收拾好了再來看吧。反正人已經去了,早一些晚一些都不要緊了。」
朱贏從善如流,當即也不進去,只和孟氏一道向院外走去。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雖說兩人與羅氏關係都不過爾爾,但畢竟是條鮮活的生命,昨天還好好的,一眨眼就沒了,而且還是因為生產而死,大家都是女子,難免心有戚戚焉。
到了院外,將要分道揚鑣了,孟氏才忽然回過神來,對朱贏道:「弟妹,今天謝謝你了。」
見朱贏一頭霧水,孟氏勉強笑了笑,道:「祺念那孩子性子倔強,近來更是暴躁蠻橫,我深恐他一時糊塗犯下大錯,奈何苦勸不聽。今日被他爹罰着去跪了一下午祠堂,我本以為他會變本加厲,沒想到回來之後他反向我認了錯,說今天與嬸娘一談,受益良多,以後不會再胡鬧了。」
朱贏訕笑,道:「其實我也沒說什麽,不過祺念聰明,一點就通,自己想明白了也未可知。」
孟氏正想說話,不遠處大批負責料理喪事的人往啟賢院來了,兩人只能道別各回各院。
緬州雖小,卻也五臟俱全,新城就相當於大旻帝都隆安,各部各司齊備。負責料理喪事的是欽天監陰陽司,一切均有儀制可循,按部就班有條不紊。
朱贏每日能做的,不過是到羅氏停靈的塵歸院去抹兩滴眼淚,每每待不到半個時辰就被那些超度的僧人念經念得頭痛欲裂,惶惶而逃。
李延年哭得淚人一般,短短几天瘦了一圈,連顏值都下降了大半。或許平時他是風流好色了些,但對羅氏也並非毫無感情,畢竟做了十多年的夫妻,對方去得這樣突然,的確難以接受。
尤其最後一次夫妻相處,居然還是吵架,這便更讓人憾恨了。
只可惜,無人能讓他重來一次。
朱贏本以為李延齡會回來奔喪,誰知直到出殯都沒見他人影。她問了穆小峰,卻被告知李延齡正帶着人在大西北挖溝呢。
緬州雖名義上只是大旻的一個州,實際面積差不多等於大旻的六分之一,已經大到足以使各地出現旱澇不均的情況。
比如說位於緬州西北的隴縣因為河流少降雨少,年年乾旱,而位於緬州中部的連縣卻因為有一個連通桐河的大湖,每逢桐河汛期便發生澇災。
暴脾氣的李承鍇賑災賑得煩不勝煩,乾脆大筆一揮:挖溝,讓它倆互通有無去吧!
鑒於緬州久無戰事,士兵們養得膘肥體壯卻無用武之地,於是這項光榮的任務就落在各營士兵頭上。
士兵們以營為單位,兩個月一換,這兩個月正好輪到李延齡的驍騎營,大約要挖到十月中旬才會回來。
朱贏為李延齡默哀了一秒鐘,然後繼續投身她的掙錢大業。
出完殯後,王府後院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除了啟賢院少了個二奶奶,彷佛一切都沒有改變。
羅氏突然去世,李承鍇自然不會再因仙客來之事為難李延年,故而此事幾乎就這樣不了了之了。唯一的好處是穆小峰等人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留下來,李承鍇不提,朱贏不問,彼此心照不宣。
然而朱贏心裏卻還是隱隱不安,原因無他,三七去青州訂布,快一個半月了,還沒回來。
緬州到青州也就五天的水路,因為是第一次訂布,不知對方織染印花的水準怎樣,故而朱贏訂的並不多,就算是烏龜織布蝸牛染,應該也用不了這麽長時間啊。
這日,朱贏正在屋裏思量着是不是派個人去青州看一下,簡書來報,說是大旻朝廷來使了,讓朱贏趕緊去前院接旨。
鳶尾鄭嬤嬤等人急忙給朱贏換了正裝,恐走路太快有損儀容,讓僕役抬了滑竿一直將朱贏抬到前院與後院相交的中門。
其實此番朝廷來使不過是上次李延齡告御狀的後續罷了,不過李延齡是以私人名義告的御狀,所以朱贏那個坑女大帝爹在諭旨中並未有隻字提及福陽公主,而是以探望慰問朱贏的理由,賞了許多東西,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大旻重新開放了與緬州限制了二十年的鹽鐵貿易。
崇善院一整天都在亂糟糟地歸整朝廷賞給朱贏的東西,及至傍晚,好不容易整理妥當,當歸來了。
聽聞朝廷來使後,朱贏就讓當歸跟着去看看有沒有他認識的人,想打探一下尚嬤嬤的消息。
雖尚嬤嬤臨走時說要回故鄉,但她始終覺得她一定去了隆安。她那四十餘年杳無音信的親眷不值得她自贖己身放棄三七匆忙離開,只有與她有着深仇大恨的福陽公主才值得她如此。
結果朱贏沒聽到尚嬤嬤的消息,倒被灌了一耳朵福陽公主的八卦,什麽小產啦被禁足啦與駙馬分居啦……拉拉雜雜感覺比她在琅琊王府過得精彩多了。
朱贏聽過就算,反正兩人離得十萬八千里,自己也沒本事把手伸到她面前去搧她耳光,能井水不犯河水最好,若不能,也唯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吃過晚飯,朱贏坐在燈下看朝廷送給她的禮單,發現坑女大帝雖然隻字未提李延齡,卻暗戳戳地送了不少男人用的布料及飾品等物過來,當即決定要給李延齡好好設計幾身衣服,爭取在李延年那個鰥夫沒有恢復狀態之前,把自家老公打造成王府第一帥!
朱贏是個說干就乾的類型,當即叫了鳶尾和凌霄簡書等人陪自己去庫房挑布料。
才要出門,穆小峰一臉嚴肅地來了,遞上一張紙道:「奶奶,方才有人將此信扔進院中。」
「扔進院中?」朱贏略感奇怪地接過那張紙,展開一看,登時瞠目:你妹的!綁票!
你的人和貨在我們手裏,限你本月二十五號之前送三千兩銀子及說書先生一人過來,否則,沉江。
字寫得歪七扭八,看得人眼疼。
要錢就罷了,這說書先生又是什麽鬼?
「信封呢?」朱贏問。
穆小峰,「……」
朱贏:「快點拿來啊。」
穆小峰道:「信是罔象島送來的,至於信封,奶奶不看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