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活不過三十章
沈明淵無語了半晌,不悅道,“平安,這種話以後不要亂說。”
平安察覺到少爺並沒有這方面的意思,知道自己惹少爺不高興了,連忙應聲。
走了兩步,他又覺得不放心,對平安囑咐道,“那聶辛是個危險的人,你不要與他走得太近,只管做好你的分內事,明白?”
“明白的,少爺都是為我好。”平安順從地應了,末了還笑嘻嘻的,彷彿剛才是挨了誇,而不是被警告了。
書中沈二少原本是個平易近人,帶着少年氣的性子,故而在他身邊做事的人,也都膽子大些、活潑些,年紀不大的平安更是如此。加上平安自幼跟着少爺,沈明淵有沒有真的生氣,平安一眼就看出來。
只是殼子沒變,裏頭換了個芯兒,沈二少已經不是昔日的沈二少,興許平安是沒瞧出來,還以為少爺還和以前一樣,什麼都不會計較。
沈明淵是懶得和他計較了。
只要沈家不出事,平安蹦躂些也不會有大危險。
沈明淵繼續來到空曠的平地處修鍊,一顆心越來越沉。
明明只是不屬於自己的家,不屬於自己的僕從和地位,他不過才冒名頂替了幾日,竟就生出留戀之情了。
要想保住沈家,遠比要獨自活到最後難得多,就算沒有窺天鏡,也難保其它災禍不會牽連。
短短几日,從努力獨活,到想要再多做幾日的少爺,到想要連同大哥也保住,到連同一個僕從、乃至整個沈家都不希望其一朝覆滅,沈明淵驚覺自己的心態變化已經如此之大。
心中隱隱不安,若是有朝一日,他真的將自己當成了沈二少,當成了這個世界的人,忘了自己原本是誰……
死的時候不能投胎,用鬼差的話來講,就是心中還有留念。
他要是對這裏也有了留念,豈不是又不能投胎了?
會有什麼後果尚不能知,鬼差是否會再次助他?還是會變成孤魂野鬼?
沈明淵越想越心驚,體內靈力流動也險些出了岔子,連忙平心靜氣停了下來。
睜開眼時,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自嘲地笑笑,眼下他連平平常常地修鍊都能險些受傷,這世界又危機四伏,他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命還難說,怎就想得那麼遠去了,簡直自大。
正要起身,就聽聞不遠處有人叫了他一聲,
“明淵。”
他轉頭望去,是沈和光,他沒有血緣關係的大哥,正快步朝他走了過來。
原著中對這位沈少主的描寫不多,只一筆帶過了性情沉肅穩重,背負的責任多,平日裏也總是在忙。
他抹了把汗,站起身來,沈和光便連忙伸手扶了一把。
沈和光說著,話語裏聽不出喜怒,“昨日我聽平安說,你突然開竅了似的開始用功修鍊,甚至把自己累倒下,還以為是你為了偷懶貪玩找的借口。”
結果竟是真的轉了性。
沈明淵笑了笑,帶出些玩世不恭的神態,無所謂道,“小弟出息了,大哥不高興?好啦,怎麼突然有空來看我?”
雖然只是未來的少主,沈和光一旦忙起來,和真正的家主沒有什麼兩樣,尤其是父親不在的時候。
沈和光拿出塊帕子,為他擦了擦額頭臉頰的冷汗,動作輕緩,“大哥來看你怎麼突然轉了性子。怎麼,那聶大俠不是說要指點你,眼下他去哪兒了?”
話說到最後,已是有了三分冷意,若非在弟弟面前,恐怕就要擺出少主架勢了。
就事論事,一碼歸一碼,他並未因之前對聶辛的高看,就在此時不去計較。說白了,高看聶辛、吩咐弟弟對聶辛態度好,也只是看在他對明淵有好處的份上。
如今看到弟弟獨自修鍊、並未得到允諾中的幫扶,沈和光便立時沉了臉色,覺着那聶辛也是個不知好歹的。
聶大俠修為高深,地位也絕不會普通,這他知道,但在弟弟的利益面前,再厲害也算不得什麼。再者說,若是言而無信、人品不過關的人,他不會放心讓其和弟弟交好。
“大哥,你眉頭都能夾死只蚊子了。”沈明淵見他不悅,生怕他一扭頭將聶辛提溜回來,打趣道,“是我故意趕他走的,盯我盯得那麼緊,我不習慣。”
他攤手,“我這不是沒事么?”
沈和光這才收攏思緒,臉色緩和了些,“他雖然隱藏了修為,但實力絕不會在天極之下,有這麼個高手助你修鍊,你還嫌棄起來了。”
他告狀,“我上茅房他都守在外頭!能不煩么?”
沈和光眼皮一跳,“你沒事去茅房做什麼,亂吃東西了?這幾日食材都是無雜質的靈魚靈草,你修為也足夠消化這些。”
言外之意是,以修行者的體質,吃這些東西,壓根就不需要去茅房……他居然把這一點給忘了!
沈明淵臉色一紅,“沒啊,真沒。”
等等,這是常識啊,聶辛肯定也知道這一點,只是沒點破?
躲在茅房裏不知道在幹啥,還躲了那麼久,聶辛得怎麼想啊……要死要死……
沈和光目光嚴厲起來,端正了神色,“你實話和哥講,你與那聶辛到底是什麼關係,這幾日又究竟出了什麼事,讓你一回來就忙着修鍊,一日也不肯落下?”
還能是什麼關係?!
冷不丁的,平安那句‘聶大俠看上少爺您了’就在腦子裏迴響起來。
沈明淵腦殼直疼,他避重就輕,道出早就想好的說辭,“我只是在外面長了見識,想通了,覺得自己應該好好修鍊,才能保護自己。”
長大了,懂事了,身為沈二少的長輩,無論是他哥還是父母,都應當高興。
沈和光嘆了口氣,哄狗狗似的摸摸明淵的腦袋,“誰欺負你了,告訴哥,哥去打斷他的腿。”
沈明淵心想,還沒欺負,不過快了,到時候哪裏輪到你來打斷腿,人家想滅掉整個沈家呢。
想是這麼想,嘴角忍不住翹起來,被摸頭的感覺挺奇妙的。
有哥的感覺真不錯,沈明淵生前沒哥哥,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也只是勾心鬥角,如今只覺得暖,假的也暖。
他有點不好意思,解釋道,“沒人欺負我,哥你放心吧。”
沈和光放下手,搭着他的肩膀,悵然道,“這樣……也好,變強點,等哥護不住你的時候,還能多放心些。”
沈明淵猛地抬頭望去,準確捕捉到大哥眼裏轉瞬即逝的自責。
他立時反應過來,大哥這是在說之前被禁足在家,沒法出來找他,幫他渡過命中大劫的事。
這原本就不是沈和光的錯,沈父沈母,也絕非冷情之人。他隱約猜測到,能未卜先知的沈家,或許是算出了什麼,沈大少若是真去了,後果只會更嚴重。
在沈二少離家前,沈家一直是對其放養,覺得既然不繼承家主之位,便只要開心健康就好,修鍊不必刻苦,對其貪玩偷懶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幾乎能猜出,若是沒有這一出,沈和光也不會說出這樣一句話,而是拍拍他的肩,說出諸如‘有哥護着,不必這樣累着自己’之類的話。
沈明淵腦袋一熱,“哥,其實……”
“聶大俠。”
沈和光忽然朝他身後看去,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
沈明淵順着大哥視線側身看過去,困惑眨眼,聶辛怎麼忽然換了衣裳?幹嘛去了這是?
見人好奇盯着自己身上看,聶辛眼神閃了閃,剋制了面上神色,朝沈和光點頭示意,“沈少主。抱歉,方才有事離開了片刻,不知沈二少已經開始修鍊了。”
許是有沈和光在場,聶辛站定時的位置與之前相比,距離沈明淵要遠上半步,與兩人保持了不遠不近的距離。
“我相信聶大俠的為人。”沈和光目光一轉,便沒了對待弟弟時的溫和,
“他近日有些心急,難免練得不紮實,其實聶大俠不提,沈家也是打算為明淵尋來個專門傳道授業的師父的,也不必如此勞煩聶大俠身兼二職。”
話里話外,竟是有了你做不好我就換人的意思。
外人,畢竟信不太過,當時若非看在聶辛實力卓絕、又為明淵輸送了幾個時辰靈力的份上,沈和光也不會輕易答應由他來做陪練。
聶辛臉色有點難看,嘴上卻應道,“是聶某之前疏忽了,類似的事不會再發生。”
有了這句保證,沈和光沒再提再多請人的事,又客套了兩句,便離開了。
沈和光一離開,氣氛又變得不對勁起來。
聶辛忽然上前一步,拉近了與沈明淵之間的距離,一言不發就去拉人手腕,卻被猛地躲開了。
“做什麼?”沈明淵不知怎的有點緊張,將右手藏在了背後,皺眉。
“呵……”聶辛垂眼瞧他,眸色深沉,暗流涌動,“沈二少在怕些什麼?”
他這話一出,沈明淵便覺得頭皮發麻,不對勁、太不對勁了,才過去不到一個時辰,聶辛就變了個人似的,眼神、語氣都讓人寒毛直豎。
不像是來指導他修鍊的,倒像是來討債的。
沈明淵腦中靈光一閃,忽然正色道,“我腿上沒有紅痣,你認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