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活不過十章
沈明淵一朝身死,碰到個不靠譜的鬼差。
鬼差說,若想投胎,需要完成死前沒做完的最後一件事。
沈明淵心中瞭然,他死前正在寫一本報社向的小說,若只是把小說完成,倒沒什麼難的。
鬼差卻不給他鍵盤電腦,更不給他紙硯筆墨,而是一腳將他踢進了那本未完成的書里。
就這麼穿了書。
他甚至沒來得及問,為什麼不直接讓他寫完,非要用這麼麻煩的方式穿越進來?
鬼差身影卻已經不見了,留下個只在他腦子裏說話的完願系統。
系統:宿主,我是剛剛和你綁定的完願系統,代號饅頭,我會幫助你融入書中的世界,並完成任務,以便順利投胎。
穿書……這樣的事情,沈明淵在小說里看到過不少,並不陌生,起初的驚訝過後,很快接受了現狀。
系統:宿主,需要我幫你重溫書中劇情嗎?
沈明淵在心中猶豫了片刻,回絕道:不必了,我都還記得。
書是他自己死前寫的報社文,全程虐虐虐,所有出場角色沒一個是好人,主角是反派,配角還是反派,而且不洗白,一黑到底。
因為是心情抑鬱下用來發泄的產物,他也沒在意讀者吃不吃這套,只圖自己寫着爽,劇情和人設都非常放飛。
全文只有一個主旨:人善被人欺,惡人遺臭千年。
出場的正派角色,最後都成了惡人的刀下魂、墊腳石。
唯一的亮點,大概就是作為背景的修真升級流,與尋常修真文不大相同。
穿到這樣一個世界裏,很難像在現代社會那樣活得安穩、衣食無憂,沈明淵忽然就有種自掘墳墓的感覺。
他在心中嘆了口氣,對系統說道:把我現在的身份說一下就好。
他雖然閉着眼睛,維持剛穿越過來的姿勢裝睡,眼前卻憑空出現一排排文字。
比起用聲音或圖像,他的確更喜歡用閱讀文字的方式獲取信息,沈明淵對此表示滿意,看了起來。
他現在的身體,是沈家二少,名字在他穿越的這一刻進行了數據覆蓋,直接用了他的本名,沈明淵。
還不錯,這意味着至少在短時間內,他不用太過擔憂自己的溫飽問題了。
沈明淵琢磨着,沈家在書中算是有名望的大家族了,遭禍的原因可以概括為懷璧其罪,家族裏的內憂不算多。
唯一需要擔憂的,就是沈家全家都被他寫成了‘人善被人欺’的炮灰,結局是全滅。
他敲了敲系統,又問道:饅頭,劇情現在走到第幾章了?
系統:走了八萬字了。宿主只要努力活下去,見證世界的劇情走向結局就好啦。
呵,說得輕巧。
沈明淵暗自發笑,都快要悲極生樂了,他還記着呢,自己給這本書設計的結局是大團滅,就連主角也沒有活到最後的特權。
他懷疑這根本不是什麼投胎前必須完成的任務,而是被鬼差直接丟進地獄了。
開什麼玩笑,要有個正常男主,他好歹能利用對劇情的熟知雪中送炭一下,抱抱大腿……可這文里根本沒有正常人!
已經走了八萬字劇情,他沈家二少,暗自原定劇情,活不過十章!
這麼想着,就氣得裝睡都做不到了,直接一個軲轆爬起來,睜開雙眼打量四周。
竟不是在沈宅中。
頭頂是明晃晃的太陽,照得人渾身都是懶洋洋的暖意,身下是鋪了一層毯子的柔軟草堆——他這是在外面曬太陽午休呢。
也不怕被狼叼了去。
沈明淵打了個哈欠,收拾了毯子就隨意走了起來,打算找個地方試試自身的修為身手。
走着走着,就聽到不遠處的流水聲,接着是重物砸在地面的聲音。
他腳下一頓,很快就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這是沈家二少那一出‘農夫與蛇’的劇情,為了逃避修鍊而跑出來曬太陽睡午覺,結果意外救了個重傷瀕死的人回家,不久后卻被這人囚禁虐待,最終痛苦不堪地自盡而死。
沈明淵嘴角一抽,扭頭就走。
結果腳還沒邁出三步,就聽得腦後破空聲傳來,他寒毛直豎,下意識就抱頭蹲下。
幾根斷髮輕飄飄地落在他腳尖前方,提醒他剛剛與死神擦肩而過的事實。
糟了,已經被發現了。
躲是躲不過去了,他只好蹲着等了一會兒,聽着身後的人走了兩步,再次力竭倒下,才緩緩轉身、站了起來。
沈明淵出聲安撫道,“別緊張,我只是恰好路過,不是要追殺你的人。”
那人用低沉嘶啞的嗓音命令,“你,過來,不然就殺了你。”
依照劇情,重傷之人應是聶辛,此前中了敵人的陷阱,一路逃命至此。憑藉聶辛的功力,的確能在重傷的情況下殺一個年紀輕輕的沈二少。
剛才那個飛鏢就是警告。
看來,就算他不想走劇情,做那個愚蠢的‘農夫’,這條‘蛇’也不會放過他。
血腥氣不斷飄來,沈明淵一臉生無可戀地聽話走了過去,低頭看那個身着黑衣,靠坐在樹邊,渾身鮮血染紅了花花草草的男人,腳尖一挑,將他身側的佩劍踢開老遠,
“聶辛?”
“你認識我?”男人立刻警惕起來,一雙鷹似的雙眼陡然露出殺意,刺得人後背發冷。
聶辛五官硬朗,其實無論是書中、還是實際長相,都帶着股懾人的魅力,但此時沈明淵一點欣賞他美貌的心情都沒有。
再帥,也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恩將仇報的毒蛇,沈明淵單靠對聶辛的救命之恩,並不能避免一死。
還不如放棄原書里那傻白甜的人設,換一條路子自保。
他定定瞅了他幾眼,拿捏着那股子裝逼范,微微笑道,“我是沈家的人,自然什麼都知道。”
沈家作為修真界的大家族,素來以窺探天機、料事如神而聞名。在原文中,沈家長子精於修鍊,算是將祖傳的本事學得透徹,而沈家二少卻整日不務正業,除了烏鴉嘴沒別的什麼本事。
他對着聶辛這麼一說,頓時被誤認成了沈家長子沈和光。
聶辛挑了挑眉,看向他的視線里果然少了些輕視,隱隱多了些忌憚。再開口時,語氣也不再是命令兇狠,而是在談條件,
“原來是沈少爺,你若今日能施以援手,救我一次,來日沈公子有難,聶某定當出手相救,還你一個人情。”
沈明淵扯扯嘴角,心想人情就算了,你來日不把我抓去關小黑屋我就謝謝你。
這幅神情,落入聶辛的眼裏,彷彿是對他給出的條件不屑一顧。
聶辛沉了臉色,剛想再說什麼,卻聽那滿臉冷漠的少年開口道,“救你可以,人情就就算了。”
倒是沒有拒絕他的要求。
沈明淵將自己午睡用的毯子抖開,將髒兮兮的聶辛裹春卷似的一裹,扛在了肩上——年紀小力氣也小,扛着最省力。
聶辛本就受了內傷,肚子被他硬邦邦的肩膀一硌,登時噴出一口黑血,疼得暈了過去。
沈明淵心虛地摸摸鼻子,原地站了會兒,在趁着人昏迷丟下就跑和維持扛沙袋的姿勢走回家之間猶豫了下,還是邁開了步子。
也許,他從此做個大反派,見死不救、自私自利,能夠從此走上惡人遺臭千年的套路,活得更久些。
但他不想這樣。
要想做命硬的惡人,並不比做好人輕鬆容易,得精於算計、得有手段、有硬實力,沈明淵自認沒這個本事。
身上扛着個可疑的傷患,沈明淵沒有直接回沈家本宅,而是順着系統給出的地圖,去了自己名下的別邸,距離這裏更近,也比較方便掩人耳目。
沈明淵對着下人沒有太多避諱,進了門就喚來僕人接手,自己則一邊揉着酸脹的肩膀,一邊站着吩咐。
說是他救人,其實幹活的還是僕人,收拾客房,搬人,處理傷口換衣服,叫郎中看傷,抓藥煎藥……而他,則負責給每個人分工,監督他們好好救人。
他想好了,反正這聶辛死不了,嚴格意義上來講,聶辛還算是主角之一,能活挺久,這樣一個角色,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好。
難的是在對聶辛好的時候,把握住一個度,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
說白了,這人就是個容易黑化的主,當他的敵人慘,和他親近起來更慘,保命要緊,沈明淵哪個都不想當,最好就是個兩不相欠的路人。
於是,安頓好聶辛之後,他沒有像原書中那樣無微不至地親自照料,更沒有守在床邊等人蘇醒。他只是吩咐了幾個僕人細心照顧着,聶辛要什麼就給,就兀自離開了,再沒來聶辛房中看過。
這態度,比撿回一條流浪狗還要不上心,像是撿回來了,就完成任務了。
可要說冷漠,卻也不是完全不在意聶辛的死活,沈明淵仍吩咐了最貼身的僕人,叫他每日將聶辛的情況告知自己,順便吩咐些無關痛癢的事。
第三天,僕人平安過來彙報,說聶辛醒了。
沈明淵正在看書,頭也沒抬哦了一聲,翻到下一頁繼續看。
第四天,平安又跑來,說聶辛能下地了。
沈明淵在院子裏練劍,動作沒停,嗯了一聲表示知道了,沒去看望。
第七天,平安說,聶辛起來練劍,把屋子後面的竹林砍了一大片。
沈明淵正端坐着調息,剛摸着點修鍊的路子,聽了這話掀起眼皮冷冷瞟過去一眼,把平安看得后脊樑發冷,半晌后開口,仍是那一聲‘嗯’。
過了會兒,平安正轉頭要走,沈明淵又補了句,
“讓他砍,砍禿了就去買些新苗子再種上。”
又過了兩天,平安跑來說,聶辛要吃鹿肉,喝烈酒,但是郎中說他該忌口,問沈明淵怎麼辦。
沈明淵已經差不多熟悉了自己的一身修為,正拿旋風卷着落葉裝逼玩,聞言撇了撇嘴,沒好氣道,
“想吃想喝隨便他,給他買,讓他作,給郎中打點賞錢,作死了就治,治不好就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