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明月
紅煙找來的時候明月正在繡花,綉飛鶴,她手很巧,那飛鶴栩栩如生。
許是同病相憐,她沒跟其他人成為朋友,倒跟紅煙認識上了,記得何鈺與顧晏生大婚時,倆人一道哭成了淚人,不約而同去了一個酒樓買醉。
那種地方對女孩子一直保持深深的惡意,她喝醉后被人調戲,是紅煙幫她解的圍,一來二去竟相熟了起來。
紅煙是來找她逛街的,這個女子深明大義,努力開導她忘了何鈺,她自己卻放不下顧晏生,聽說倆人恩恩愛愛一起私奔去了,明面上說怕她難過,陪着她,實際上如何就不曉得了。
她為什麼覺得明月會傷心,因為她自己已經傷心過了。
正如她幫明月一樣,明月也想幫她,倆人約好到處看看。
紅煙想買首飾,逛着逛着,突然發現一家熟悉的店,安記糧行,是安家的商鋪。
安家近些年有何鈺撐腰,越做越大,原來的宅子和糧田要回來,安安穩穩做起了糧食的行業,在大街小巷都有商鋪。
據說人手不夠,安太師心疼銀子,不請外人,家裏人口輪流上陣,只要有空就要看糧店,安清風如今都是丞相了,依舊要時不時這裏跑跑,那裏跑跑,給爺爺看糧鋪。
安太師說了,無論官做的再大,只要還是他安家的子孫,都跑不掉。
安清風現在還是種田的一把好手,那水稻裏頭養的魚蝦,一抓一個準,樹上的水果,爬上爬下幾個來回不成問題,割麥收稻子,宛如人家種花種草,信手拈來。
安家從來不種花,除非是那種能賣的花,安家人口大多,每個人都要吃要花,人工費都要去掉大半收益,糧食又是基本的東西,大尚有規矩,不許漲價,所以要說賺多少大錢那是沒有的,小錢倒是不斷,不過安太師還是一如既往的節約。
除非必要,否則絕對不浪費一絲一毫,因為他的原因,影響了一代人,導致所有安家人都很摳門,是那種盛名遠揚的摳門。
到什麼地步,安清風現在都是丞相了,平時節假走親戚,送的還是家裏的特產,別人送的都是上頂的好茶,絕佳的綾羅綢緞,唯有他,拎着兩隻活雞,人家沒地方栓,本想着是丞相送的,多大的面子,結果在院子裏叫了一夜,吵的無法安睡,那聲音還跟打雷似的,傳遍每個角落,捂住耳朵都能聽到,實在忍無可忍殺吃了。
現在一直有句話,嫁入千萬不要嫁安家人,為什麼?聽說安家的月例都是上交的,即便是安清風,如今的丞相,那月例分到自個兒手裏,也不到百兩白銀。
他這個位置,請別人稍微去個高檔的酒樓,最多只夠付一盤菜的錢,堪稱最窮的丞相。
安清風表示比以前好多了,以前只有十兩白銀,現在是百兩,漲了十倍。
他也不像少年時期,那麼喜歡浪,少年時總覺得銀子不夠花,絞盡腦汁想賺錢,現在發現銀子夠用就好,他平時不出去,也不喝酒,花不上錢,出去吃飯都是別人請,不去還不行,早就去膩了。
百兩白銀夠他一個月買一身衣裳的,平時衣裳稍微舊一點,立馬有人給他買了新的,根本不愁。
大家都知道安家的規矩,送禮會送兩件,一件貴重的,一件是他需要的,平時從來不收,只有過年過節的時候,不收不行。
但是每次回禮爺爺都讓他回自家的特產,原來也厭棄過,尤其是少年時期,總覺得拿不出手,自卑,丟臉,現在站的位置不一樣了,竟有另一番覺悟。
其實送什麼禮物不重要,重要的是人,地位高的人送出去的一塊磚,一塊石,甚至是一個巴掌,人家都覺得好,還把另一面湊過去給你打,完了說打的好,打的妙,打的呱呱叫。
人就是這麼現實,少年時之所以被嘲笑,是因為大多數人都是王孫貴族,地位只比他高,沒幾個比他低,如此一來對他自然肆無忌憚。
如今當了丞相,人人以他送的特產為傲,哪年要是不送了,人家還偷偷上門要,成了一種炫耀的資本。
什麼都變了,年齡變了,心境也變了,連特產的味道都變了,真正的物是人非。
“老闆,你們這兒的糧食怎麼賣?”紅煙瞧她有興趣,拉着她進門問道。
裏面只有一個人,半躺在櫃枱里的老爺椅上,臉上蓋了一本書,聽到聲音隨手指了指掛在牆上的牌子。
那牌子上寫了價格。
“那這個呢?”紅煙換了個地方,很好奇,他怎麼能這麼神,恰好指對了地方。
那人又指了指小米上頭的位置,那裏也有一面牌子。
“老闆,能不能便宜一些?”紅煙突然好奇起來,這人是誰?瞧裝扮很年輕。
那人指了指門口吊下來的牌子,上面用大紅的筆墨寫了四個大字,‘概不還價!’
“老闆,我買的多,一點都不能便宜嗎?”紅煙就是想看看他書下的模樣。
瞧着打扮很年輕的樣子,擱在椅子上的手白皙修長,比女孩子還好看,人應該長的不差吧。
那人乾脆不說話起來,只保持着睡姿,白天鵝似的脖頸仰着,露出精緻的喉結和細膩的皮膚,此人似乎不太在意儀容,穿的是極為寬鬆的衣袍,深陷的鎖骨若隱若現,說不出的成熟性感,應當是個美男子。
“老闆,不要這麼絕情嘛,站起來什麼好好聊聊。”紅煙實在好奇的緊。
她還想說什麼,明月拉住她,只輕輕沖她搖搖頭。
紅煙瞬間了悟,“認識的人?”
明月點頭,瞧了瞧依舊躺在老爺椅里的人,默不作聲,轉身想走。
突然見面,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只想逃離,畢竟那人曾經追過她。
一直勸她不要喜歡何鈺,何鈺就是渣男,故意把何鈺的畫像畫的奇醜無比,還有那些何鈺的小東西,動了手腳,真以為她看不出來?
何鈺的身上的東西都帶着一股淡淡的熏香,比方說香囊,那人給她的不僅沒有,還帶着另一個陌生的氣息。
她沒吭聲,不代表不知道。
明月一隻腳剛踏出去,身後突然響起老爺椅咯吱咯吱的聲音,似是有人起身一般,她本能回頭望去。
安清風盯着她,目光一如既往,含了秋水似的,清明透亮,宛如上等的琉璃珠,千金難買。
“好久不見。”
這人成熟了,穩重了,只看她的眼神還是一樣,帶着半喜半憂的複雜情緒。
“確實好久沒見了。”
自從她封了公主,與母妃同住公主府,為何鈺傷神勞身,每日將自己關在房間裏很少出門,別說是安清風,除了紅煙幾乎不見任何人。
偶爾有下人說,安公子又送來活魚了,說是宰殺了燉湯給她補身子。
那魚長勢極好,飽滿豐潤,瞧着喜人,公主府的一群小丫頭們捨不得殺,生生養了起來,每個月兩條,每個月兩條,幾年過去了,一池子全是魚。
這人算準了時間,在管家開門的那一刻將魚擱在門口,丟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暫時攢着以後一起還回去。
“你那些魚……還要不要?”明月語氣有些無奈,“越長越大了,把我的金魚都吃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