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沾染鳳章君的氣息

7.沾染鳳章君的氣息

對於屍鬼,練朱弦自然是大有興趣。鳳章君倒也說到做到,立刻領着他出了院子,走捷徑前往橘井堂醫館。

深夜的雲蒼山裡萬籟俱寂,醫館周邊卻燈火通明。

把守堂口的弟子發現鳳章君駕到,急忙問安,卻又對同行的練朱弦露出警惕的眼神。

以鳳章君的地位,自然不必做任何解釋。他逕自領着練朱弦穿過幾進院落,來到西側第三進小院門外。

院外的守衛為鳳章君打開了院門。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道黑影從屋檐上一閃而過。

“你們兩個跟去看看。”鳳章君吩咐守衛,又叮囑:“小心安全。”

守衛弟子得令,立即追尋黑影而去。鳳章君則示意練朱弦跟隨自己繼續往院子裏走。

院內點着燈的只有一間廂房,便是停屍之處。屋內不大,雜物全都被清理出去,臨時堆放在院子裏。按照練朱弦之前的建議,房內四邊和角落裏都撒了鹽,連牆壁上也潑了鹽水。

屋子正中央是一張同樣用鹽水浸透了的木桌,桌上用濕布遮蓋着的,便是那具屍鬼。

考慮到屍身還有餘毒,練朱弦建議由自己負責驗屍。鳳章君丟過來一個黑色皮革的刀筆囊,裏頭是全套解剖刀具,大小利刃全都閃着寒光。

練朱弦隨便挑了一支趁手的,拿起來將濕布挑開。那具猙獰的屍體就再度進入了他的視野。

不對勁。

那顆不久之前才剛被鳳闕劍氣斬斷的頭顱,居然已經“長”回到了屍鬼的脖頸上,卻只連着一半,看起來歪歪斜斜。

更詭異的是,屍體耳邊還放着一朵白花。

“有人縫合傷口。”練朱弦找出了脖頸上暗淡的絲線紋路。針腳並不齊整,說明干這件事的要麼是個生手,要麼激動緊張。

想起凌霄閣主提到過屍體背上有紋身,練朱弦立刻着手查驗,然而屍身僵直龐大,他試了幾次,居然紋絲不動。

正當他準備找些硬物輔助支撐時,鳳章君卻默默伸出援手,輕輕鬆鬆就將屍體翻了過去。

這力道,不是一般的大。

練朱弦發現鳳章君的黑手套其實很精緻,不僅指尖有金屬甲套,手背上似乎還有金色符紋。

雲蒼峰上氣候涼爽,卻遠未到需要佩戴手禦寒套的地步,或許那怪力的奧秘就在手套上。

練朱弦雖然好奇,卻也明白這不管自己的事。他回過神來,很快就在屍體後背上找到了紋身。

“不怎麼像五仙教……光線太暗了,還有蠟燭么?”

“沒。”鳳章君否定得乾脆,卻將手探向腰間。

他腰間繫着金玉蹀躞帶,帶環上掛着乾坤囊,或許裝着照明的法寶。

練朱弦好心提醒他:“你摸過屍體,手上可能染了毒,別污了其他寶貝。”

鳳章君聞言停下動作,然後走開兩步,直到牆角才將手套摘下。

不明白他在搗鼓什麼明堂,練朱弦也不想偷看,繼續觀察屍身。

剛才他說屍背上的紋身不怎麼像五仙教,其實有些違心。

如果拋開利害關係、就事論事,他也承認紋身的確眼熟,只是極度地抻拉變形了,顯然當初刺上去的時候,屍體應該不是現在這種體型。

所以,它到底是不是五仙教徒?

練朱弦暫時沒有頭緒,可他知道自己必須趕在鳳章君之前找出答案。

正想到這裏,昏暗的室內突然亮起一道奪目白光。

還沒意識到白光從何而來,說時遲那時快,練朱弦看見屍體腹腔里飛出了一個細小光點,徑直朝着他撞了過來!

心臟驟然狂跳,練朱弦感覺正在被一柄利刃自上而下剖開身體。他痛得眼前發黑、蜷縮起來,一手扶住桌角努力保持平衡。

不知過了多久,疼痛漸漸消失。練朱弦勉強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已經被扶坐到了牆根下。

“怎麼回事。”鳳章君像是關心,又似乎例行公事。

“……”

在開口回答之前,練朱弦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

疼痛已經完全消失,衣物也完好無損,彷彿沒發生過任何事,極可能是某種急性毒~藥引發的臨時幻覺。

在並不完全掌握情況的前提之下,練朱弦擔心自己的發言會給五仙教帶來麻煩,便只搖了搖頭,表示沒有大礙。

隨後他才發現,剛才那團刺眼的白光如今已懸浮在了屋頂高處,將周遭照得纖毫畢現,想必應該就是鳳章君從錦囊里摸出來的寶貝。

藉著這片明光,練朱弦再去看桌上的那具屍體,頓時又瞠目結舌起來——

那具長手長腳的巨大屍體,不知何時已縮小到了常人尺寸,就像一具尋常乾屍,再無奇特之處。

他趕緊動手確認,屍背上的紋身也跟着恢復原狀,無論顏色紋樣,都可以確定此人生前正是五仙教徒。

看過了紋身再將屍體翻回正面,練朱弦又愣一愣。

這竟是一個女人。

儘管屍身乾枯脫水,卻仍舊不難看出這曾經是一位美貌女子。長而卷翹的眉毛,小巧挺直的鼻樑,幾乎無法將她與那個大鬧仰天堂的猙獰屍鬼畫上等號。

但要解開謎團,也不困難。

練朱弦抬頭看向鳳章君:“仙君是否方便現在搜魂?”

鳳章君又乾脆搖頭:“屍首剛搬進這裏時就搜過,沒有魂魄反應,只是一具軀殼。”

這也是練朱弦意料之內的結果。

尋常人死後,若無執念,則七日之內魂魄離體而去。眼下這具屍首枯瘦乾癟,怎麼看都已死去多時,找不到魂魄倒也正常。

他正思忖,卻聽鳳章君反問:“聽說五仙教有一種香窺之術,只要有屍身,無須搜魂也能知曉過去因果。”

“這倒不假。”香窺乃是五仙秘術,練朱弦認為它遠遠凌駕於中原的一切搜魂術法之上。如果有機會,他不介意讓鳳章君“開一開眼界”。然而此刻,他卻只能搖頭。

“香窺所需的材料太過稀有,我未隨身攜帶,做不了。”

說到這裏,他又不想讓鳳章君誤以為自己在推卸責任,立刻提出了新的線索:“不過我還有辦法確認她的身份。”

“怎麼確認?”

“認蠱。”

事到如今,練朱弦也無意於否認事實:“從紋身來看,這名女子的確曾是五仙教徒。按照教中規矩,蠱宗弟子會留下蠱母,只要屍身內的蠱毒能與蠱母匹配,便知姓氏名諱。”

這個辦法似乎可行。鳳章君稍作權衡,問練朱弦:“你騎馬過來,用了多久?”

“四天三夜。”練朱弦比了個數字,“翻過幾座山,而且遇上晉江洪泛,因此時間略長了一些。”

鳳章君輕嘆一聲:“這麼多年了,五仙教怎麼還是沒個像樣的神行之術。”

這並不是一個疑問——幾乎普天下的修真者都知道五仙教只能依靠徒步或者騎馬行走天下。究其原因,有人說是南詔疆域狹小,輕功與馬匹便足矣;也有人說,五仙教當年也有一套詭譎迅捷的神行絕學,只是戰敗乞和之後,被中原正道勒令廢止,如同剪除了雄鷹的羽翼。

回想當年,李重華也是被玄桐用馬匹送回的柳泉城,可惜還是遲了一步。

練朱弦不知應當如何回應,索性沉默不語。

於是鳳章君逕自拋出了決定:“明日由我送你回五仙教,只需一個時辰。”

——————

剛才被鳳章君遣去追趕黑影的守衛陸續返回,稟報說黑影遁入後山竹林,隨即不知所蹤。另一邊,練朱弦對屍體進行了初步檢驗,也沒有特別的發現。於是兩個人決定結束今晚的探查,為明天保留體力。

離開橘井堂,兩個人沿原路返回之前的院落。鳳章君不知從哪裏召來一名道童,服侍練朱弦洗漱。

“這樣合適么?”練朱弦看向鳳章君,似有猶豫:“若我沒猜錯,這裏應當是你的居所,那我豈不是鳩佔鵲巢?”

“無妨。”鳳章君淡然:“天色已晚,再讓人準備客舍還需要時間。你若不嫌棄,便在此將就一宿,我自去廂房打坐便可。”

說著,他不給練朱弦推辭的機會,轉身就出了門,不過多時腳步聲已經遠去。

洗漱完畢,道童離去。留下練朱弦獨自在卧房裏。

儘管鳳章君將床榻讓給了他,可他卻並不打算躺上去——出門在外,無論住店還是借宿,五仙教徒一律席地而卧或另擇鋪蓋,絕不使用現成的被褥。

至於理由倒也簡單:世人皆以為五仙教渾身帶毒,但凡教徒觸碰過的東西,無論被褥器物,總免不了被銷毀的下場。為免給別人增添麻煩,亦是藉機讓人敬畏,五仙教便有了這約定俗成的規矩。

眼下,練朱弦倒不是擔心會糟蹋這一床錦被。他只是單純不想躺上那張床,因為在那沉沉的百和香下面,肯定隱藏着鳳章君的氣息。

他知道自己會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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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仙君種情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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