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番外(四)

175.番外(四)

元康十四年。

又是一年五月時,江東的天氣較起別處卻是要涼上一些,尤其是連着落了幾日雨,這天氣倒是越發涼了幾分…信王府位於江東偏東一處,出門便是江東水,百里之內並無別的人家。

這處往常並未有人居住,去歲的時候,正主倒是回來了。

衛玠身為這大晉如今僅剩的一個王爺,何況又有那樣的身份,自是地位尊貴…偏偏這江東的官員卻沒有一個敢登門拜訪。當年衛玠攜淮陽王起兵謀反,這事鬧得整個大晉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其後又爆出這位信王原是先英王之子,元昭爺之嫡孫,越發讓人咂舌不已。

雖說天子仁厚最後礙於血脈並未定罪於他,反倒還保留了他信王的尊號讓其在這江東安閑度日…

可朝中官員、士族門第這一年余來卻未曾登門拜訪過一次。

誰知道這位信王回頭會不會再做出些什麼事?何況衛玠早年在大晉的名聲便算不得好,眾人敬他、懼他,卻沒有誰想真正得靠近他。

信王府。

相較其他士族門第,甚至那些普通官員的后宅,這信王府卻顯得格外安靜了些…那扇紅漆大門常年都是緊閉的,院子裏也未有什麼隨從、小廝,整座王府鮮少能瞧見什麼人,看起來冷冷清清的,倒並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樣。

早年劉謹放衛玠歸來,並沒有怎麼難為他…

木容等人仍舊跟着衛玠,只是除了木容以外,其他人素來是習慣隱在黑暗之中…因此這偌大的信王府除了衛玠和王蕙兩個正經主子,平素能瞧得見人影的便只有一個木容和廚娘。

此時旭日初上。

屋中點着百濯香,兩排木頭窗欞皆大開。

衛玠一身常服坐在臨窗的軟塌上,他的手中握着本書,這會正低垂着一雙狹長的鳳眼,漫不經心得翻閱着。

有風拂過…

打落了臨窗一枝桃樹上的雨珠,有不少都沾在了衛玠的衣服上,他這才抬了眼朝外頭看去。外頭園中的景緻很好,即便未曾怎麼修剪,卻也在這天地之中鋪展出一副“天然去雕飾”的滋味。

他又看了看那枝上的雨珠…

雨是昨夜才停的,那些樹上、屋檐上皆還墜着雨珠,此時由那初升的日頭一照,越發透出幾分晶瑩剔透來。

木容推開門進來,待見到衛玠已經醒來,他是低垂着眉眼把手中的水盆放到了架子上,跟着是絞乾了帕子奉到了眼前,口中是跟着一句:“千歲,帕子。”

“嗯…”

衛玠接過木容手中的帕子,他拭了回臉,又輕輕掃了掃身上先前落下的雨珠…卻是又過了一會,他低垂着眉眼拭着手,口中卻是問道:“她人呢?”這個她,即便衛玠不說,木容也已明白。

木容笑着重新替人續了一盞熱茶,聞言是恭聲答道:“七姑娘早起給您去做早膳了。”

他這話說完見到衛玠輕輕折起的眉心,忙又跟着說了一句:“屬下與昔娘都攔了一回,只是七姑娘說今兒個是您的生辰,想親自給您做一碗長壽麵。”

衛玠聞言,面容卻有一瞬得怔忡…

今日是他的生辰?他倒是忘記了。其實這些年,他從未好生過上一個生辰,甚至於其他什麼節日,他也未曾怎麼過。身邊沒有人相伴,這樣的日子也就成了無關緊要的…一來二回,衛玠自然也就忘了個乾淨。

他未說話,只是低垂着眉眼拭着手…

而後才把手中的帕子交到了木容的手中,口中也只是淡淡說了句“知道了”。

木容握過帕子,他張了張口原是想說話的,只是眼看着面容平淡的千歲,那些話也就說不出來了。這一年余來,七姑娘與主子每日不是煮茶便是下棋,有時候便是待在一處看書寫字,他們私下早就拿七姑娘當女主人看待了,偏偏這兩個正主卻是一句話都不說,憑得讓他們操心。

七姑娘待主子的情誼,即便不說,他們這些人也能看得明白…

若不然一個好好的千金閨綉、名門貴女,何苦跟着千歲跑來這處受苦?

偏偏千歲爺…

木容想到這心下又嘆了口氣,千歲爺的心沉,他們這些人看不明白也不敢窺看…只是每回想到七姑娘,總免不得嘆上一口氣,多好的一個姑娘,當真是可惜了。

他也未再說話,只是握着帕子朝人拱手一禮,而後是端着水盆重新往外退去。

直到門重新被合上…

衛玠握過先前被擱置在一側的書重新翻看了起來,他低垂着眼看着書中的內容,心思卻全不在上頭。他想着先前木容所說的話,袖下的指根稍稍蜷了幾分,眉心跟着輕攏了幾分,卻是又過了一會,衛玠的喉間才溢出一聲長嘆。

他把手中的書輕合起來,跟着是推門往外走去。

外頭的天早已大明了,日頭高高掛着,打在人的身上卻並不算熱…衛玠便這樣緩步朝廚房走去,廚房離他的屋子還是有段距離的,何況他特意放慢了步子,一路過去足足花了兩刻才到。

炊煙裊裊,人聲和和…

這也許是整個信王府最熱鬧的地方了,衛玠身邊的那些人每回瞧見他也都是垂着一張臉,半分不敢越了規矩,生怕惹他不喜…倒是未曾想到,他們和這個小丫頭倒是處得很好,說說笑笑的,倒也平添了幾分鮮活氣。

衛玠眼看着那不遠處升起的炊煙,以及那半開的門扉…

他剛要邁步往裏走去,便聽到裏頭傳來昔娘的聲音:“七姑娘,您和千歲爺究竟是怎麼想的?”這個聲音並不算響,只是衛玠素來耳聰,自是聽了個真切…他的手負在身後,不知怎麼就停下了步子。

廚房內。

王蕙仍舊按着昔娘的指導揉着麵糰,以往在家的時候為著好意頭,她倒是也做過幾回糕點…只是那大多是廚房裏的人先備好了料,揉好了麵糰,她只需要取了模具做上幾個玩鬧便是。

何曾像今日這般全是一個人動手…

五月的天還不算熱,可她的力道小,只是為著要揉好麵糰又不肯歇,一來二去她的額頭倒也佈滿了密密得薄汗。

聽到昔娘的話…

王蕙揉着麵糰的手卻是一頓,不過也只是這一瞬功夫,她便又繼續揉起了麵糰說起了話:“他未想過,我也未想過…何況如今這樣挺好的。”她說話的時候,面上仍舊掛着清清淺淺的笑容,聲音也如她的笑一般,溫婉而又柔和,聽到別人的耳中便又多生了幾分歡喜。

“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

昔娘一面說著話,一面是輕輕嘆了口氣,連帶着聲音也難得帶了回埋怨:“千歲爺也真是的,難不成他還想着讓您一個姑娘先開口不成?”

這一年多來的相處,她是真的喜歡這個七姑娘,即便出身名門卻無半點驕奢性子,不管是為人還是性子都挑不出半點錯來。他們這些跟着千歲的舊人,素來心氣極高,可待這位七姑娘卻也免不得多生出幾分歡喜。

何況七姑娘對千歲的情意,那些個爺們瞧不出來,她難不成還瞧不出來?

清清白白的一個姑娘跟着千歲長途跋涉來了這處,連個丫鬟也未曾帶,偏偏千歲那個性子…昔娘想到這便又忍不住嘆了口氣,真是叫人愁得很。

王蕙聽到她的嘆息,倒也未說什麼…

她知道昔娘在想什麼,也知道她是在嘆息什麼…不過是覺得她可憐、可惜罷了。可王蕙卻並不覺得自己可憐,也並不覺得自己可惜…當日的路是她自己選的,何況她也並不是為了嫁給衛玠才跟他過來的。

她只是覺得他很好,和他待在一起很是舒服…

她喜歡這樣的感覺。

至於別的,就如她先前所言,他未想過,她也從未想過。

這是真話。

王蕙仍舊彎着一段脖頸,揉着手中麵糰,時不時問上昔娘一聲,卻是未曾注意到原先待在外頭的男人不知何時已經走了。

王蕙端着一碗長壽麵到衛玠屋子的時候,日頭已經高高掛起了。

門是開着的,王蕙便也未曾敲門,她把手中的長壽麵放到了桌子上,而後是分出一碗放到了衛玠素來坐着的位置…而後她才抬了眼朝衛玠看去,口中是跟着溫聲一句:“王爺,該吃早膳了。”

衛玠早在王蕙進來的時候便已察覺到了…

聞言,他也未曾說話,只是淡淡應了一聲,而後是站起身走了過來。

衛玠低垂着眼看着眼前的這碗長壽麵,湯濃面圓,味道香醇,他什麼都未說只是握着筷子慢慢吃用了起來…長壽麵講究一個勁道,因此便尤為考究揉面的勁道,但凡勁道不足些,這吃起來的麵條便不夠滋味。

他掀起眼帘朝王蕙看去,見她手心那處還泛着紅,這會手腕還輕輕打着顫。

他什麼都未說…

只是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跟着是挽起了兩節袖子替人也盛了一碗。

王蕙看着擺在眼前的碗筷,一時有些未曾反應過來,她抬了頭看着衛玠,卻見他又低頭吃了起來…她笑了笑也就未說什麼,只是握着筷子也慢慢吃了起來。這碗面她費了不少心思,湯是早些用大骨燉好了的,麵條是天還未亮她便揉起來的。

好在味道是好的,倒也未曾白費這一片用心。

這一室之內,窗欞大開,兩人皆低頭吃着面,誰也未曾說話,卻是顯得格外靜謐…倒是讓外頭的木容看着着急,只是他再着急也無用。

等他們吃好了面,木容才進來收拾。

王蕙握着帕子拭着唇,而後是抬眼笑問衛玠:“王爺今日是要吃茶還是下棋?”

“去外頭走走吧…”

衛玠這話說完便先提步往外頭走去,只是臨來到門口的時候,他卻還是停下了步子…等王蕙跟了上來,他才繼續邁步往外走去。

五月暖風拂人面,園中景緻很好,兩人同步而行,卻無人說話…唯有樹上棲着的鳥兒嘰嘰喳喳輕輕叫着,察覺到有人過來便又撲扇着翅膀,一面輕叫着,一面在這半空之中輕輕越過,倒是給這滿園光景又平添了幾分熱鬧。

“小心…”

衛玠握住王蕙的胳膊把人拉到了自己的身邊,而後是抬了袖子擋在了王蕙的頭上。

王蕙一時卻還有些未曾反應過來,她大半身子倚在了衛玠的懷中,眼瞧着那頭頂的樹枝稀稀疏疏落下了不少雨珠…她才反應過來。約莫是先前那幾隻鳥兒察覺到他們過來,越過樹枝的時候,倒是讓這昨兒個還殘留的雨珠落了下來。

等那樹枝上的雨珠盡數落下…

王蕙才站直了身子,她先前被衛玠護得很好,那些雨珠一點也未曾落到他的身上。

倒是衛玠…

她低垂着眼看了看衛玠重新落下的袖子,雨珠雖不多,可密密麻麻砸了一通還是把這一節青色長袖弄了個半濕…王蕙也未曾說話,只是取過帕子握着人的手細細替人擦起了袖子。

衛玠低垂着一雙鳳眼,一瞬不瞬地看着王蕙…

他原是想把手抽開的,只是眼瞧着她這一雙緊擰的眉心,便也任由她擦着…衛玠就這樣彎着一段脖頸看着王蕙,相較去歲他們從金陵到江東的時候,王蕙的面容經了歲月看起來卻是越發溫婉了些。

她的眉眼至下頜一處,即便低垂着頭,卻還是能看出一段柔和來。

王蕙並不似牡丹明艷,卻有着青蓮的高潔…初初入目的時候讓人並不覺得刻骨,可看得久了卻也讓人難以相忘。

衛玠看着看着,倒是憶起幾樁往事來…去歲寒冬之際,她攜書與棋來天牢看他,什麼話都未說,什麼話都未問,只是再布好棋局之後,問他要黑子還是白子。那日他們什麼話都未說,只是下了一局又一局棋子。

臨來王蕙要走的時候,他才握着棋子開口問道:“你的心中是不是在可憐我?”

那時的他比任何時候都厭棄自己…即便當年祖父死了、爹娘死了,他孤身無援之際也從未這樣厭棄過自己、厭棄過這個世道。

那時的王蕙說了什麼呢?衛玠記得那會,她回身看向她,外頭的光打在她的身上…她就這樣清清淺淺的掛着一個笑,口中卻是跟着一句:“我想,您並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憐,不是嗎?”

第二樁是是他準備回江東的時候,這個小丫頭找上了他。

那日月色獨好,她像是喝了酒,一張臉頰微微泛着幾分紅,一雙眼睛卻依舊清明…她就站在他的面前,微微仰着頭笑看着他:“江東路途遙遠,王爺此去,只怕你我此生難以再見。”

“我原想同王爺來說一聲一帆風順…”

“只是臨來我卻想問一問王爺,王爺的馬車可夠兩人行?”

衛玠記得那個月色,她說這話的時候,一直仰着頭笑看着他…眉目彎彎,笑語盈盈,是他從未見到過的模樣。那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這個小丫頭也能笑得如此明艷,如此好看,如此動人心魂。

那會,他低垂着眉眼看着她,口中卻只是說了一句:“你喝醉了…”

“是啊,我喝醉了…”

王蕙仍舊笑看着他,就連一雙眉目也未曾折上幾分:“我雖然喝醉了,卻從未這樣清醒過。往日我想為許多人而活,為許多事而活,可如今我卻只想為自己活一次…這個人世和歲月不長不短,我不希望我的餘生會後悔。”

那會他什麼都未說,只是轉身離去…

原本衛玠以為按着王蕙的性子,既然所求未應,便不會再想…她雖然年紀不大,卻一直很聰明,也很透徹。

可衛玠卻未曾想到,隔日他打算出門的時候,這個小丫頭竟穿着一身男裝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仰着一張臉看着她,語氣從容,卻是難得耍起了賴:“我昨兒個喝醉了,隱隱記得王爺讓我早些來,我便來了。”

衛玠想,那一定是她頭回說這樣的慌…

即便強撐着未露出一絲破綻,袖下的手卻還是緊緊得攥着,就連那張唇也緊緊抿着,透露着幾分無法遮掩的緊張。

“你該留在金陵,而不是跟着我。”

“王爺自走您的路,我不會耽誤您的…”

那個時候,他本應該讓她走得,只是看着她那副模樣…他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了。

而如今,不知不覺,他竟已留她在身邊一年有餘…衛玠以為他的心中絕不會有她,只不過是因為那人的緣故他才對她格外容許了幾分。可不管他願不願意承認,那人的身影不知何時已消散了許多,倒是眼前這人的身影佔據了大半。

他記得那日她回身看向他時面上的笑,記得她說話時的語調,記得她身上的光…

竟是比起幼時那人救他之時還要耀眼幾分。

他知道她的字是簪花小楷,知道她喜歡的茶是安嶺白茶…

他還知道她喜歡蒔花弄草,喜歡春來去折一枝好看的桃花,等風乾了便做成書箋夾在舊日看過的書中…她還喜歡在冬雪過後,去采一些梅花,配着冬日的雪水做一壺梅花釀,然後再藏在梅樹下。

她的喜好,他都記得。

王蕙擦了許久,也只是擦了個半干:“您還是回去換一身衣裳吧。”她知道衛玠素來怕冷,即便如今已是五月,可他的身子卻還是寒着…她怕他受涼。只是她這話說完,也未曾聽衛玠出聲,便抬頭看去。

待瞧見衛玠怔忡的神色與緊擰的眉心…

她先是一怔,跟着才又開口問道:“王爺似是有心事?”

衛玠卻並未說話,他仍低垂着一雙鳳眼看着王蕙,待過了許久,他才收回了袖子負於身後,口中卻是跟着一句:“等過段日子,我們回一趟金陵。”

金陵?

王蕙聞言是一愣,當年陛下親自下旨讓衛玠不準再入金陵…雖說衛玠若是想入金陵,也無人阻攔得了。只是這無緣無故的,何況那個地方於他而言有着太多不好的往事,她想了想還是開口問道:“好端端的去金陵做什麼?”

“聘則為妻奔為妾…”

衛玠說話的時候,一雙狹長的鳳眼看着王蕙,他的面色依舊是素日的從容,可負在身後的手卻還是忍不住緊握了幾分:“我雖從不講究這些,可你到底系出名門,不該讓你受此委屈。”

很久很久以後。

金陵城中又迎來了一輛馬車,馬車徑直朝朱雀巷駕去,正是王蕙和衛玠。

彼時,王蕙已經嫁給衛玠許久了,她看着身邊的人有些無奈:“您其實可以不必陪我來的。”上回他們來金陵城,宮裏那位雖然未說,可其餘人卻還是警戒着,生怕又鬧出什麼事來。

“無妨…”

衛玠的手中握着本書,聞言也只是淡淡說了一句:“你弟弟娶妻,我合該來賀上一回。”

馬車漸停,外頭木容恭聲稟道:“王爺,王妃,到了。”

王蕙掀起車簾朝外頭看了一眼,國公府外人流涌動,她的家人正在含笑迎客…她看着看着便也忍不住也笑了一回。她落下車簾朝衛玠看去,口中是跟着一句:“好了,我們回去吧。”

衛玠聞言是從書中抬了眼:“不過去?”

“算了,不去了——”

王蕙笑着倚在人的懷裏,她的手撐在高高隆起的小腹上,柔聲說道:“我只要知曉他們過得很好就足夠了。”

衛玠見此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他攬人入懷,手撐在人的腰上,朝外頭說了一聲:“走吧。”

“是…”

王昉與陸意之剛走下馬車,她看着不遠處的那輛馬車卻是眉心微動。

陸意之看着她這幅模樣便握着她的手,口中是問道:“怎麼了?”

“沒事…”王昉聞言是輕輕笑了笑,她亦握住了陸意之的手,兩人繼續往前走去…只是臨來要進門的時候,她卻還是回身看了一眼,若是她未曾看錯的話,駕車的那個人是木容,而馬車裏頭的…

可王昉終歸什麼也沒說。

她只是看着那輛馬車越行越遠,而後收回了眼越過人群看着那湛藍天空…晴日碧空,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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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允你貪(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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