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榮光22
吃過晚飯一家人又在在客廳里聊了會兒,刑信晗臨走前去了閣樓的那個房間裏給已經去世十多年的父親上了一炷香。
離開這個房間前刑信晗嘆氣,對着寫有白懷信這個名字的靈位牌苦笑道:“爸,我哥他……好像受影響挺大的,到現在都不肯找女朋友,媽媽都要操碎了心,可他就是軟硬不吃,你說,要怎麼辦啊?”
隨後刑信晗隨着刑慕白上車,在送她去機場的路上,刑信晗坐在副駕對刑慕白說:“哥,你為什麼要對媽說對林醫生沒感覺。”
“欺騙你自己,還惹得媽也不開心,何必呢?”
刑慕白心情煩躁,簡單道:“實事求是而已。”
“是嗎?”刑信晗歪頭直勾勾地盯着他,片刻后她深深地吐出一口氣,一副豁出去的模樣,說:“行,那我就給你實事求是一下。”
“你對她沒有感覺為什麼那次她在電影院喂你吃爆米花你會強忍着不喜歡吃下去,你是不是忘了每次我讓你吃的時候你是什麼反應的?你對她沒有感覺,會在火場外多嘴要求她晚上別去酒吧那種地方?講真,人家想去哪兒去哪兒,你管得着?還有,佳迪哥在和你說爆炸事故的時候你突然變了語氣掛掉電話,你敢說你沒有擔心她?你敢說你沒有想過回沈城找她?哪怕只是一閃而過的念頭都沒有?”
刑慕白的臉色越來越冷,唇線抿直,周身的氣壓越來越低。
“哥,喜歡一個人是怎麼掩藏都藏不住的,你不經意間就會對她縱容,關心她、擔心她,這是很可怕的事情,然而你根本沒有意識到,或者說,”刑信晗話語篤定,“你就是假裝沒有意識到。”
刑信晗努力維持着表面的平靜,強撐着膽子繼續說:“好,就算以上那些你都可以反駁,繼續不承認,那為什麼面對她的時候心率會飆到120?心電圖總不會說謊吧?”
話音未落,吉普車猛的停在路邊,刑信晗心裏咯噔一下,心想完了,她這次是把哥哥給徹底惹炸毛了。
刑慕白關掉引擎,抱起肩,扭頭看着她,語氣平靜,說:“你的線人還挺多,消息面兒覆蓋的倒是廣。”
刑信晗瞬間沒了氣勢,喏喏道:“大家都是關心你嘛。”
“還有什麼想對我說的,繼續。”
刑信晗咬了咬唇,反正話都說到這兒了,她也就豁出去了,不趁這次機會講出來,總憋着她也難受。
她一咬牙,還真就繼續說了下去:“爸爸的事情……我知道你受影響很大,再加上這些年來消防隊每年都會少幾個人,你就越來越不想談論結婚這件事,但你總不能一輩子一個人吧?”
“我知道你心裏是怎麼想的,但我並不贊同你的做法。”
刑信晗一鼓作氣把藏在心裏的話全都說了出來,“反正站在女孩子的角度上,你這樣連機會都不給人家就一棍子打死的做法,挺不公平的,至少得聽聽人家的想法,而不是你一個人做決定,太大男子主義了。”
……
到了機場刑慕白把刑信晗送到大廳,同她的經紀人和助理匯合,在刑信晗要過安檢的時候她突然又折身回來,走到刑慕白面前抱了他一下。
她仰着臉,眼裏含着淚,在他耳邊對他說:“爸肯定不想看到你這樣的,我問過媽媽,她說這輩子最不後悔的事,就是嫁給了爸爸。”
“所以,要是喜歡的話,給林醫生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哥,我想你幸福。”
刑慕白沒有說話,只是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從機場回去的時候刑慕白把車停在了橋邊,推開車門下車走到欄杆旁,掏出煙用打火機點燃,開始站在江邊雲吐煙霧。
父親是名緝毒警,出事那年他在軍校還沒有畢業,父親犧牲的噩耗對這個家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母親因為接受不了直接病倒卧床,刑信晗當時才十一歲,所有的事都落在了十九歲的他身上。
因為父親的職業性質,連一個最基本最普通的墓碑都不能立,遺體火化掉后骨灰被灑進了江里。
爺爺白瑞庭選了安靜僻壤的小村落度過晚年,母親帶着他和小晗在警方那邊的掩護下輾轉在沈城落了腳。
為的就是不讓毒販知道他們的存在,儘管父親對外說的是未婚,他和妹妹從小就跟母親姓,但所有人還是加倍的小心保護着他們,生怕出了什麼意外。
一年後那個販毒集團被一網打盡,父親終於被正名,追授烈士,在烈士陵園有了墓碑。
母親因為父親的事元氣大傷,身體越發不好,很長時間裏她的情緒都緩不過來,這也是為什麼一開始刑慕白被下派到小縣城時他沒有當即反駁母親同她大吵大鬧,只是沉默地和她賭氣、冷戰。
從父親出事的時候他就想過不結婚,後來出入火場太多次,每次都要做好犧牲的準備,這十年來他送走了很多弟兄,親眼見過許多死亡,生離死別的場面太刺眼也太扎心,他就愈發的對成家這件事看的越來越淡。
所以每次有女孩想要和他談戀愛他都會毫不留情地拒絕,再遇上個稍微纏人點的,他就會直接問:“能接受我隨時為國家犧牲嗎?”
往往因為這個話題,女孩子們會退卻,也不再來煩他。
正好合他的意。
甚至有個女孩聽了他的話后挺不屑地嘲笑說:“你一個爛消防兵,還談什麼為國家犧牲,也好意思?老娘只是撩着你玩玩,你還當真了?誰他媽會嫁個隨時都會死的消防兵啊?”
很奇怪的是,那次刑慕白並沒有被別人戲耍的生氣,畢竟對於女人的追求他根本就沒答應過,他只是表情平靜地瞪着女人,在女人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想要離開的時候,刑慕白嗓音微沉,嗤笑道:“那你最好祈禱你這輩子都不會有用到消防兵的時候。”
後來還是會不斷有女孩主動湊過來,刑慕白卻越來越不感冒,一兩句話就能把人給打發走。
直到再次遇到林疏清。
她和別的女孩一樣,又不一樣。
一樣主動地追他,甚至比其他女孩撩人的手段還要高一點,往往打得他措手不及,把他惹的生氣,卻又不能把她怎麼樣。
不一樣的是,她再清楚不過他的工作性質有多危險,卻還是倔強的非要追着他不放。而且,她很尊重他,尤其是消防這個職業。
她說過什麼?
哦,說過不怕他耽誤她,就怕他不肯耽誤她。
一根煙燃盡,刑慕白轉身上車,啟動引擎往消防隊開去。
刑信晗的話還迴響在他的耳邊,刑慕白想起之前刑信晗追着他要給他吃這些東西時的場景,哪怕刑信晗把東西杵在了他的嘴邊,他也不會妥協,只是命令他的妹妹不能浪費,最終刑信晗只得自己吃掉。
還有那次魏佳迪告訴他在爆炸現場遇到了林疏清,他突然意識到不對,第一反應就是上車去找她。他怕她出什麼事。
嚴恆甚至罵他遲鈍,不然怎麼會連一口蛋糕都不分給好兄弟吃。他其實不遲鈍,他心裏都清楚,可就是太清楚,才越不敢也不想去接受她。
那晚的小蛋糕,他一口一口地吃完了,儘管他一點都不喜歡那個味道。
小晗說他在自己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就已經在縱容她,刑慕白仔仔細細地想了會兒,覺得好像是有點縱容她了。
不然她那麼多次把他惹生氣他怎麼都沒把她怎麼樣,居然還能忍下去。
看來感情的事完全不能用常理解釋。就跟心電圖一樣。
他倒不是沒感覺出來自己對她跟對別人的不同,只是不想承認也不想往那方面想。
說白了,還是怕。
刑慕白並不想重蹈父親的覆轍。
所以他選擇不打算結婚,連希望都不給,就不會有後續。
但是,感情這種事,不管是自己看透還是被人挑明理清,就再也壓抑不住,也控制不了。
他一直堅定不移的心,突然就開始動搖了。
……
刑慕白回到消防隊后就拿了東西去洗澡,然而澡洗到一半警報突然拉響,在這個本來寂靜的夜裏,格外的響亮緊促。
刑慕白扔下水盆穿着工字背心和短褲就沖了出來,連頭上的都水都來不及擦,飛快地穿上作訓褲,抓了衣服就往外跑。
另一邊已經熄燈就寢的消防員們也都從宿舍沖了出來。
只是眨眼間,消防車就從特勤中隊開了出去,在濃濃的黑夜裏像奔跑的獵豹,疾馳在大路上。
從刑慕白了解到的情況中,目前他只知道是一對情侶在家裏搞什麼浪漫燭光引發的家庭火災,現在兩個人都被困在火場,無法出來。
到了現場后刑慕白快速地佈置各分隊的任務,依舊是他帶領隊員衝進去,想辦法把被困人救出來。
林疏清跟着救護車來到現場待命的時候只在警戒線內看到了用對講機指揮的魏佳迪,不用想那個傻子已經進了火場。
本來安寂的深夜因為這場火災而變得躁動,周圍都是從家裏跑出來的看熱鬧的人群,大多身上只穿了睡衣,林疏清站在救護車旁,抿着唇盯着着火的二樓看,神情格外冷然。
沒一會兒一個消防員扶着一個只穿了大褲衩的男人跑出來,林疏清驀然閃亮的眸子在看清那人不是刑慕白后又瞬間暗淡了下去,心依舊懸在半空。
很快,從火場裏又衝出來一道身影,他的背上還背了一個只穿了弔帶蕾絲裙的女人。
刑慕白快速地跑過來,將人放到醫用推車上,受了傷的女人疼的哼唧着哭,刑慕白瞅了她一眼,難得笑起來,說了句:“我是不是說過,你最好別有用到消防員的那一天。”
林疏清一聽,好奇心上來,邊給女人包紮傷口邊問:“你認識的?”
刑慕白“嗯”了下轉身就走,只聽醫用推車上的女人疼痛的抽噎着說:“我再也不瞧不起消防員了,嗚嗚嗚你們都是大英雄……”
林疏清輕嘖,示意助手把人抬上車,自己隨即跟上去,在給女人輸液的時候隨口問她:“你嫌棄過消防員?”
女人哭着吸鼻子,“那都是我眼拙才對他們有偏見!我現在最崇拜消防員!”
“哦,”林疏清大概猜到了刑慕白和這個女人之前的相處並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既然能讓刑慕白說出“最好不要有用到消防員的哪一天”這種話來,肯定是這個女人說了什麼過分的話。
她微微笑着,拍了拍女人的手背,在用酒精棉簽給女人的手背消毒時語氣十分溫柔地說:“放輕鬆,不要繃著力氣,不然可是會很疼的。”
說著,一針扎進去,女人疼的叫了下。
林疏清邊用輸液貼固定針頭邊淺淺笑着說:“你看,叫你放鬆嘛,下次輸液不要這麼繃著勁兒就不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