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愛你才害你》1(2)

“明白了。你告訴我，我們應該做什麼？怎麼樣能把牌子掛到正確的位置？”不知道人的視覺感覺會不會跟着心理感覺一起發生變化，眼前電腦屏幕上的“安頓論壇”一度非常美好的藍色正在一點點變得暗淡下去。“我們的域名註冊是誰做的？”“嚴密。”“她有註冊用戶的密碼，對嗎？”“對。”“還有誰有？”“也許，朱珠知道。”“聽着，安頓！第一，你不要着急，做好一個心理準備，今天晚上，論壇可能不能使用了，或者很快這個網站就會消失，你要面對現實；第二，我需要知道域名註冊的詳細情況，也就是你那塊牌子是在哪裏、怎麼做出來的；第三，我需要登陸網站的伺服器，你要告訴我用戶名和密碼。越快越好。”馬克比我小13歲，每次我們開玩笑，我都叫他“小男孩兒”，但是此時此刻，我覺得我自己才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孩子。“可是，訪問論壇的網友怎麼辦？700多註冊的網友，還有大量的訪客，怎麼辦？要不要發通告？”“來不及了。我給朱珠打電話。一個小時后，我們到你家。你把電腦準備好，把所有網站的資料準備好。另外，你能不能跟做網站的技術員聯繫上，我們需要密碼才能登陸伺服器。”“我不認識技術員，他是嚴密請來的，一直是他們在聯繫。”馬克忽然急躁起來：“你沒有技術員的聯繫方式嗎？”“沒有。”“除了嚴密，還有誰有？”“我不知道。”電話里是一陣可怕的沉默。我不知道過了多久。馬克恢復了和緩的語氣：“好吧，我去問朱珠，不是她負責給技術員付報酬嗎？”“對。”“就這樣吧，安頓，你不要着急。相信人肯定比懷疑人容易，對你來說，字典里沒有懷疑這兩個字。不用多想，等我們來就是了。”一邊聽着馬克說話，我一邊機械地刷新論壇的頁面。我被突如其來的一切嚇住了。“馬克！”我在他將要掛斷電話的當兒大叫了一聲。“怎麼了？”“論壇不見了！”“我看到了，我這邊也是。別著急了，反正也沒有了。你給自己做飯吃，等着我們。”我不記得馬克最後還說了什麼，等我放下電話的時候，他可能早就走了。我的電腦屏幕上顯示着“該頁無法顯示”。短短不到20分鐘，我親眼看着一個網站和正在其中活動的老朋友們在我眼前神秘地消失了。等待的時間總是顯得非常漫長。我的房間裏沒有燈光，窗外的晚霞消退之後，取而代之的是漸漸撲上來的黑暗——夜幕即將降臨。半明半暗之中，我對着電腦枯坐。嚴密的臉再一次出現在眼前，她在笑呢，什麼話也不說，只是一味地對我笑着，笑到令人毛骨悚然。四天以前，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嚴密。那天，我們約定了在網站的投資人小滿的公司開會。張小滿是我的姐姐，也是在我決定建設“安頓女性網”時最果斷的投資人。這是一個非盈利性的網站，沒有外來的資金、沒有廣告贊助。我記得當我第一次告訴她，我希望能給那些需要找到我、對我說話的人提供一個交流的平台時，她很直接地說的第一句話是“告訴我需要多少錢”。我說我不知道。她笑了：“你是學經濟出身的，你不懂什麼叫做預算？”雖然我沒有提供一個完整的預算方案，但是，她還是投入了。從買域名到買伺服器到完成主機託管到網站開通，所有的錢都是從她手上一筆筆交給負責這件事的整體運作的嚴密的。會議定在上午11點開始，那一天，也是馬克第一次參與到網站的工作中來。馬克是那種對很多事情非常細心的人，他是計算機技術與應用專業的科班出身，但是他的個人興趣更偏重於美術設計。他曾經為我出版的《悲歡情緣》這本書做裝幀設計。就在前不久的世界圖書博覽會上，因為馬克設計的封面，這本書被巴西的出版商選中要譯成西班牙文版。而一位來自日本的老教授，也是因為首先看中了這個封面，才決定要親自翻譯成日文版的。馬克為了這個得意了好一陣子。我認識馬克很多年了，但是，自從嚴密開始策劃網站，就一直很排斥馬克。我和小滿分別都不止一次接到過嚴密在深夜打來的電話，說馬克這個人“不求上進”、“不能指望”，“給他錢讓他做事是一種資源浪費”。那時候，他們並不認識。這一次請馬克來接手網站的技術和設計，我沒有跟任何人商量。直覺告訴我，馬克是值得信任的，而因為他熟悉我的作品和做事風格，我們之間的溝通將非常容易。這顯然讓嚴密感到不愉快。這一點，在嚴密遲到了四個小時之後終於出現在辦公室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對不起啊，我遲到了！”嚴密是這樣的，她有一個讓任何人都不能怪罪她的“法寶”，就是率先批判自己。無論她做了什麼，她都會擺出一種勇於承認錯誤並且立即開始自我批評的態度，首先向自己“開炮”。我知道她的潛台詞：“我都這樣罵自己了，你們還好意思罵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