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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門的是鄭大運。他換了身公服,頭髮也用髮油悉心打理過,紋絲不亂,而且看那發白的面色……似乎還搽了粉?姚喜覺得太監果然和尋常男子不同,連鄭大運這種平日看着挺爺們的人也好打扮。
“鄭大哥?”喜寶沒想到鄭大運會來。
跪送太後娘娘離開后,她回了司苑局,鄭大運回了司禮監,這才多會兒功夫,怎麼鄭大運又過來了?而且懷裏還抱着一大堆東西。她忍着困起身給鄭大運搬了椅子,又倒了杯已經冰涼的隔夜茶,因為實在沒心情去打熱水,只能委屈鄭大運湊合著喝了。
鄭大運把東西放到姚喜的床上,這才接過茶水,不過沒喝,只是端着茶碗在椅子上坐下了。“擔心你被太後娘娘嚇壞了,過來看看。正好從浙江給你帶了點小東西,順道拿過來。”
一點小東西?姚喜望了眼床上所剩不多的空地,心酸地回憶起一句歌詞。“我們不一樣,不一樣,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境遇……”大家都是太監,瞧瞧人家多壕氣,再看看自己!“這麼多東西怎麼不叫底下人送過來?”
“他們來了不是不方便嗎。”鄭大運用複雜曖昧的眼神打量着姚喜,看着姚喜那比他大腿粗不了多少的小細腰,想着摟在懷裏的感覺,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他憋了一年多啊,像是渴得快沒命的人,而姚喜就是那汪可以解渴的清泉。
他現在忍着沒立即撲倒姚喜,靠的是在他乾爹唐懷禮手下磨練出來的韌勁和被詩書禮儀熏染多年根深蒂固的道德觀。太監不會因為去了勢就沒了情/欲,手裏有些權勢的太監為非作歹的不少,也不管被看上的人情不情願,說要就要了。
鄭大運和他們不一樣。他家從祖父那輩起就是讀書人,家道中落前一直上着私塾的,進宮能得他乾爹唐懷禮的器重,和他讀過書有很大關係,進宮做太監的大多是貧苦人家出身的孩子,讀書識字的本就不多。
他要和人好從來不用強,那種事得對方情願他才能得着樂趣,他也相信以自己的魅力,認真要和誰好沒有不能成的。
“鄭大哥你也太破費了,這些布匹器物品相極好,我一個小奴才哪裏敢用?”姚喜在想如果面前的這堆東西若是銀票該多好啊!
“你既跟了我,總不能讓你委屈了。”鄭大運說著自然而然地拉住了姚喜的小手,他單手把能姚喜的手整個握住,輕輕一捏,那手軟軟乎乎的,勾得鄭大運心裏一顫。他想既然與姚喜結了契兄弟,姚喜胯下之傷也早好了,是時候辦正事了,沒吃到嘴裏總覺得不踏實。
姚喜這才覺出不對,掙脫鄭大運的手警惕地後撤了一大步問道:“我什麼時候說要跟你了?”她是疑惑的語氣,並非質問。鄭大運不是她惹得起的,或者說,這宮裏就沒她惹得起的人。
“你剛進宮時分明答應與我結為契兄弟,怎麼我一回來就變卦了?”鄭大運有種不好的預感,他不在京城這一年多,姚喜不會不甘寂寞紅杏出牆了吧。“你是不是和別人好上了?誰?太監還是宮女?”鄭大運看了看娘不拉嘰的姚喜,得出了最後的結論:“是不是和哪個侍衛攪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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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沒弄清楚自己做了什麼造成的誤會,鄭大運就給她扣上了出軌的帽子,連出軌對象都敲定了。“所以結契兄弟的意思其實是……?”姚喜恍然大悟,這誤會真是鬧大了。
“你以為是什麼?”鄭大運很失落。愛情說走就走,媳婦說沒就沒。
“就是拜把子結為義兄義弟啊!桃園三結義那種……”姚喜看鄭大運臉色愈發不好,怕把人得罪厲害了在宮裏混不下去,伸手輕輕拍了拍鄭大運悲傷得顫抖的肩膀,小心安慰道:“都怪我無知,害鄭大哥誤會了,您別和我一般見識。”
“你既知道我是何意了,那我現在再問你。你可願意?”鄭大運本來對姚喜是尋常喜歡,但陰差陽錯一直沒得着手,在浙江的時候因為思念更加重了對姚喜的喜歡,一時半會兒放不下。他又不是那種會強迫別人就範的潑皮無賴,只能盼着姚喜點頭。
姚喜望着鄭大運期待的眼神,無比真誠地說:“要不,您做我乾爹吧?”好不容易認識個有錢有勢的,姚喜不想捨身求榮,也不想輕易失去這個貴人。
姚喜是這麼想的。她今日因得罪太後娘娘差點丟了小命,往後指不定還會得罪誰,如果能間接攀上司禮監掌印唐公公那個大靠山,以後再遇到事就好辦多了。如果鄭大運做了她乾爹,那唐公公就是她的干爺爺,想想有那麼個厲害的干爺爺心裏就踏實。
當然,這不包括太後娘娘。惹惱了那位主子,別說唐公公,哪怕皇上出面也無濟於事。
最重要的是,這樣能讓鄭大運對她失去興趣,卻不至於讓二人疏遠。
鄭大運是一個矛盾的人,剛進宮那段日子鄭大運天天過來找她說話,當時姚喜就發現鄭大運這人有些叫人吃不透。他既風流又專情,既知禮儀廉恥,又時不時會做出一些世人看來出格甚至有傷風化的事。姚喜覺得鄭大運的性格是他兩段截然不同的人生經歷造成的。
鄭大運還有一點。他很敬重自己已亡故的父親,對於父子關係看得極重,所以對乾爹唐公公也是盡忠盡孝,唐公公是伺候了兩位皇上的人,看透一個人跟玩兒似的,所以才會重用年紀輕輕的鄭大運。
以鄭大運風流的性子不管自己從不從,都會有被冷落拋棄的一日,遠不如父子關係牢靠。
“什麼?”鄭大運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要不您做我乾爹吧?”姚喜一臉諂媚地沖鄭大運笑着。
“想得美。”鄭大運被姚喜氣笑了:“我不過比你大八歲,怎麼可能做你乾爹。”
姚喜看鄭大運似乎不那麼生氣了,更燦爛地笑着上前拽着鄭大運的胳膊晃來晃去,撒嬌着央求道:“我呂秀……呸!我姚喜,三歲識千字五歲會唐詩七歲熟讀四書五經八歲精通詩詞歌賦,能下廚會女工。繡花針,手中拿,山水花鳥布上描,能挑擔子能扛袋,別人都叫我姚好漢……”
鄭大運被姚喜吹牛皮的功夫逗得哈哈大笑,他一早是看中姚喜長得好看,但想想剛認識的那些日子,他幾乎日日來司苑局找姚喜說話,甚至從未和人提過的年少時在鄭家的經歷,他都和姚喜說了。他是個謹慎的人,而那時他與姚喜相識不過數日。
其實拋開姚喜那具好看的殼子,鄭大運也願意和姚喜親近,他喜歡姚喜聽他說話時專註的神情和時而皺起的眉頭。罷了罷了,或許他與姚喜相處的日子還不夠多,或許這小子是個慢熱的。慢熱的人好,長情。他也怕自己這次還如過去那樣,一到手就對人失去興味。不知為何,他不捨得傷害姚喜,平生第一次對人有憐惜之情。
“你若果真如自己說得那樣好,我更不敢收你做義子了。”鄭大運伸手揉了揉姚喜的小腦瓜。
姚喜指着床上那堆東西問道:“那這些東西我呆會兒幫您送回去?”
“你留着吧。”送人的東西哪有往回拿的理?而且件件就是他想着姚喜親自挑選帶回來的。“咱倆的事你別著急把話說死,宮裏的日子苦,有個伴會好過許多,你剛進宮不久可能還不覺得。”鄭大運也想看看自己對姚喜的感情會不會和以往不同,顯然,後來的事實證明他想多了。
姚喜點了點頭。她明白鄭大運這席話是肺腑之言,她其實已經體會到了,寂寞那種東西。她沒有親人(孫二狗兩口子是仇人),進了宮沒有帶他的人,也沒有朋友。太監其實有不同的勢力圈子,比如鄭大運。他是唐公公的乾兒子,和唐公公拉了名下的其他太監自然走得近,還有唐公公同陣營的掌印太監們底下的人,都屬於頂層圈子。
至於東廠孟公公,那又是另一個圈子了。
也不是沒有對她殷勤的人,但那些人的目的往往是那種事。偶爾有極個別真心想和她做朋友的人,姚喜礙於女兒身也和人親近不起來。
“我送您出去。”姚喜眼底有淺淺的淚花在閃,因為忽然想到自己的餘生很可能都像現在一樣,死守着秘密在這深宮裏孤獨到老。
“不必。你歇下吧,晚上還要值夜。”
鄭大運走後姚喜沒再接着睡,怕錯過值夜的時辰。
她提前半個時辰進的宮,還帶了點鄭大運送她的小玩意兒準備轉送給寧安宮裏的小管事。這叫做拜山頭,免得那些人欺生。她還在懷裏揣了兩個饃,半夜餓了可以墊墊肚子,怕無聊還帶了個話本子。
姚喜什麼都想到了,就是沒想到自己會迷路。
她不是不知道寧安宮在哪,但去寧安宮的路上有條宮道好像改建過,姚喜朝着記憶中的方向一路走下去,越走越冷清。本想攔個宮女太監問問路,往四周一看,莫說人影,連個燈火都沒有,只有黑壓壓的宮室,她甚至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離開的主宮道。
夜越來越深,周圍的一切漸漸變得模糊不清,姚喜嚇得直打顫,宮裏奇聞怪談的本來就多,眼下連個燈都沒有,睜眼閉眼一個樣,姚喜總覺得背後有東西跟着她。眼看已到了上值的時辰,她心裏越急腳下越快,可走到哪都是死路,要麼是高高的宮牆要麼是緊鎖的宮門。
萬妼合目養着神,身邊的芫茜姑姑輕聲回了話:“娘娘,底下人說那個叫姚喜的太監沒來,晚上人手不夠,要不要問內官監重新要一個?”
“哀家宮裏是龍潭虎穴不成?”萬妼心裏很不痛快,看樣子那小閹驢是真的寧死不肯進她宮裏做事啊!這種被人嫌棄的感覺是打出生起就被千嬌萬寵的萬妼從未體會過的,這種感覺慢慢在喉嚨口鬱結成一團咽不下的氣。
“叫人去他所在的衙門瞧瞧,是死了還是逃了。若是逃了給哀家活捉回來,若是死了……”萬妼想到那小太監如果真把自個兒了斷了,心裏忽然很不好受。倒不是惋惜,而是覺得那個小閹驢用他那條賤命羞辱了自己。
姚喜坐在床邊上打量着滿目瘡痍的屋子,她知道發生了什麼。太後娘娘下旨叫司苑局的人滿宮裏拿她,這些人自然以為她活不過昨夜,急不可奈地把東西都分了。參與此事的少則一人,也可能全司苑局的人都有份。
眼下要想別給自己惹麻煩,就該收拾好屋子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她一個沒背景沒本事的小雜役,惹不起廖兵那伙人,沒準是廖公公的意思也說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