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雪山的承諾
所以說,好事不成雙,壞事不獨偶。
程修好的本事還真不僅僅是暗箱操作新晉影帝獎。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小金杯失之交臂,又或者是鍾靈從中作梗的緣故,總歸原本屬於舒鸞的《淺夏》劇本,也沒了。
《淺夏》不是什麼大製作,牆頭草可以理解。這劇本就勝在接地氣,還是在暑假上映的青春蛋疼……青春戀愛電影,編劇是票房的保證。舒鸞的經紀人原本想讓他用這劇本沖一衝流量和人氣,畢竟演員除了要有足夠可以成為自己代表作的好劇本,更需要有大市場的狗血劇本。
得知《淺夏》糊了,經紀人隨即給舒鸞找來了一批新流量劇。雖然沒有《淺夏》那般有保障,但總好過沒有。
舒鸞選了《凜冬》。
經紀人驚了,這是他們收到的劇本里題材最冷的一部,她都想直接排除了。但是舒鸞說,他喜歡。
經紀人也不知道他喜歡的是劇本還是這與《淺夏》迷之對立的名字……
總歸,就這麼定下了。
《凜冬》的劇情和名字很貼切,說的是神聖雪山裏的神秘謎團與千年愛戀。男主角為了尋找夢中的“前世情人”,獨自一人來到了雪山探險,途中遇見了神秘的雪魔法使者與夥伴。
電影花費三個月時間拍攝,而這一天是舒鸞拍攝的最後一天了,今天過後,舒鸞便可以殺青。
如今入冬了,雖然劇組為了安全與拍攝考量,沒有將場景設在海拔高的地方,但依舊寒冷刺骨。
四處一片白茫茫,光禿禿的枝丫上積滿了厚重的白雪。
舒鸞囊在加厚的棉質衝鋒衣里,手上抱着暖手寶,站在冰湖旁等待工作人員準備場景。
扛着凜冽寒風辛苦拍攝了三個月後,終於迎來了電影的尾聲與結局,也算是這電影的高.潮了。
最後一幕,男主角將在湖水中與他尋找了整部劇,一開始變被村民供奉給山神的“聖女”——女主角重逢。
“待會兒要下水,這水很冷,你有什麼問題一定要馬上說。”動作指導老師與看台本的舒鸞認真道:“覺得冷了就上來,不用硬撐。”
舒鸞頷首。
動作老師心裏挺擔憂,然而舒鸞堅持不用替身。實際上舒鸞出道至今除了自己真的做不到的高難度打鬥動作等,都不用替身。
“舒鸞!”
舒鸞一愣。
這聲音……
轉頭就見一個高大的金髮男人站在一旁,幫道具組搬動箱子。見舒鸞看他,便空出一隻手和他打招呼。
舒鸞沉吟了一會兒才記起來,這是自己之前救下的蔣昊。
經紀人霜霜道:“那是咱們公司新簽約的新人,今天是來學習觀摩的。”
新人?
“之前公司不是說《決戰一線》的男主角要海選嗎?那個男人面試成功了,最近開始拍攝,表現很好。”
舒鸞挑眉,之前不是說美國保安嗎?怎麼轉眼間便成了新演員?
舒鸞不以為意,三個月沒見面,他都快忘記這個人了,那日蔣昊說的話舒鸞也當作是瘋言瘋語。
再看了一會兒台本,大家也都準備就緒了。舒鸞先是隔着手套試了試水,然後將腳慢慢地伸了進去。
嘶……
雖然衝鋒衣下囊着保鮮膜和秋衣秋褲,但還是不能完全地阻擋住寒氣。
“沒問題吧?”
工作人員站在湖邊關切地看着舒鸞緩緩將半個身子浸在湖水中。蔣昊也在,看着面色轉白雙唇發紫的舒鸞,滿眼的心疼。
舒鸞搖頭。
隨着導演的示意,攝影師就位,舒鸞的神色也變了。
“萊西莉……”
蔣昊獃獃地看着在湖水中的男人,此刻舒鸞早已不是舒鸞,而是劇本中的格木。
格木渾身僵硬,愣愣地看着前方。雖然此刻舒鸞視線聚焦的方向沒有任何東西,但後期特效師會將女主角的幻影給投在不遠處的湖面上。
“萊西莉,我終於找到你了……我完成了我的承諾……”格木從一開始的愣怔變成了震驚,再是不敢置信。雙手發顫,不敢前行,就怕再有什麼動作,眼前的人便消失了。
“我……我……找了你很久。”
寒風將格木的大衣吹起,格木眼眶開始紅。
蔣昊心底驚嘆。這短短几分鐘,卻有着豐富的情緒轉變與一層層地遞進。
蔣昊與工作人員站在攝影範圍外,蔣昊正看得津津有味,卻見湖中的人忽然“嘩啦”的一聲,消失了。
水花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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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鸞將半個身子浸入湖水中后,寒意隨即透過每一寸肌膚滲入了骨骼,所幸“打顫”在格木的反應範圍內。
說著台詞,緩緩向前走,舒鸞卻覺得腳下一空,接着渾身不受控制地陷了進去。
“唔……!”
湖水淹過了胸口、下巴、鼻子,再然後是頭頂。沒有着落地的腳不停地撲騰。
“湖底下有坑!!”
“安全組呢?安全組呢?”
噗通——
“哎呀!蔣昊跳下去了!”
耳邊的聲音逐漸遠去,舒鸞還未反應過來,卻只覺得手腕被人用力攥住了,來人將自己擁入懷中拚命往上拉。
肺部與耳朵發疼,但總算在失去意識之前衝出了水面。
“咳咳……”
舒鸞靠在那人身上,渾身哆嗦。
“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呼吸順嗎?”
是蔣昊。
舒鸞微微搖頭,還察覺到,蔣昊在顫抖。
他是覺得冷,還是在害怕?
“你嚇死我了。”蔣昊將舒鸞狠狠地擁入懷中,眼底赤紅。
舒鸞的身影沉下湖底,如同被底下的怪獸拉走之時,蔣昊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前世的場景。
盛滿了水的浴缸,奪去了一條曾作為他信仰的性命。
蔣昊將舒鸞拉上岸后,經紀人霜霜隨即給兩人遞毛巾。
“我身體壯,沒什麼的。”蔣昊將自己的毛巾批到舒鸞身上,這樣舒鸞有好擦拭也有好披着。
蔣昊心道,以往在部隊的時候比這更冷的天在冰湖裏游泳也沒什麼。
“是我們疏忽了,真的很抱歉。”安全組組長給舒鸞和霜霜鞠躬道:“導演說了,拍攝延遲到明天。一來讓我們再好好檢查湖底和加熱,二來讓舒先生休息。”
別看扎着丸子頭,個子小的霜霜活潑和善,實際上遇事了也是個強勢犀利,不肯退讓的主兒。
“拖一天?咱們家鸞鸞明天還有行程呢,你們這會兒是自己準備不妥當,出了意外讓鸞鸞遭遇了危險,之後還要把行程往後拖?敢情這是我們鸞鸞的錯了?如果剛才不是蔣昊反應快,鸞鸞真出了什麼事,那該怎麼辦!”
“非常抱歉……”組長九十度鞠躬。
導演也來打圓場了。
“是我們的疏忽。剛才的意外,我們一定賠償。”導演哈哈乾笑。這劇本題材原本就冷,女主角也是初出茅廬的新人,如今就指着舒鸞給他們帶流量了。
霜霜還在和導演交涉,助理則是帶着舒鸞和蔣昊到一旁的帳篷休息。
劇組要在雪山過夜了,蔣昊看着坐在帳篷一角無所事事的舒鸞,開口道:“我以前來過這裏。”
舒鸞頷首。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很漂亮。”
蔣昊微微攥緊了拳頭,低頭將緊張的情緒斂入眼底。
“隨便。”舒鸞心道,反正待在這兒還是和蔣昊出去,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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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昊趁着霜霜不注意之時帶舒鸞離開了營地。此刻天色已經快暗下來了,舒鸞跟着蔣昊的腳步前行,在雪地上留下一深一淺的腳印。
遠離了營地后,四周依舊是一望無際的白雪與點綴着這片純白的枯枝。
蔣昊回頭問道:“你怕嗎?萬一咱們迷路,還是被野獸吃掉。”
“不在乎。”
蔣昊淺笑,拉過了舒鸞的手道:“那這樣呢,你在乎嗎?”
舒鸞沒說話,但輕輕掙脫出自己的手。
蔣昊也不在意。心道,他等不及了。他原想重頭來過,好好地追求舒鸞,可是舒鸞在沉入湖底的時候,恐懼再次攀上了心頭。
他不能等,等不了。
所有的理智都被摧毀,蔣昊覺得自己魔障般,舒鸞一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他便會忍不住臆想,前世的畫面躍然而出。
他必須和這個人在一起,蔣昊心想。
“走吧,快到了。”
繞過了一些刁鑽的拐彎,攀過一段荒涼的道路后,出現在眼前的是……
舒鸞瞪大了眼。
“冰瀑?”
瀑布流下的不是水,而是冰。
湍急的瀑布像是忽而被截斷,凝結成了一個個尖銳的牙齒,排列成形。冰稜子順着水流的紋絡凝結,映着瀑布下幽綠的潭水,和邊上白皚皚的積雪,美的讓人失神,感嘆着造物者的神奇。
“漂亮嗎?”
舒鸞頷首,導演他們沒選擇在這裏取景實在是太可惜了。
不過……
舒鸞站在崖頂上往下看,雖然漂亮,但底下的流水太難去到了,瀑布藏匿在了亂石堆中與懸崖上,只能遠看,不能近賞。
“謝謝你救了我,還帶我來這裏。”
蔣昊眨了眨眼道:“光謝字可不行,需要一點實際的酬勞吧?”
舒鸞微微蹙眉。
“你要什麼。”
“我要你……”蔣昊眸色一黯,隨即又笑道:“誠實回答我一個問題。”
“好。”
蔣昊摸了摸下巴道:“告訴我,你的夢想是什麼?”
舒鸞心底莞爾。
這不是上學時期班主任的問題么。
“我沒有夢想。”
“那生活的目標呢?這個也行。”
舒鸞想了想,道:“活着。”
“可是僅僅活着,會很無趣。不如定個目標,到巔峰去吧。雲端的景色很美麗。”
“和我一起,我們一起奪下影帝金杯,站在這個圈子的最頂端睥睨所有人,好不好?”
蔣昊是一個做什麼都可以的特種兵,為了任務他當過很多人,突擊隊隊長、教師、殺手……但是從今往後他不再是士兵了,他只是一個身懷夢想扎入娛樂圈的新人。
他自認自己也許沒有資格站在頂端,但至少可以陪着舒鸞,護着他登頂。
舒鸞轉頭看他。蔣昊眼底被白雪映得亮晶晶,銀裝素囊的冰柱高懸在崖壁上,像是時間的停滯。
“嘖……”舒鸞輕輕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