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二十五張臉
林深沉默了一瞬,臉上難得帶着一絲嬌羞,別開了視線。
遲軟眼睫垂了垂,莫名的,覺得胸口傳來一陣悸動。
她最近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像得病了一樣,總是心跳加速。
改天找個時間去拍下心電圖好了。
“你餓不餓?”遲軟問他。
林深搖頭,看着變黃的樹葉:“秋天了。”
醫院後面的院子裏種滿了樹,還有一座假山,畢竟是A城最大的醫院,裝修景緻也比別的地方要好很多。
“秋天怎麼了嗎?”
遲軟不解。
微風吹來,有片葉子落到了林深的膝蓋上,他抬手,把它放在掌心。
秋天的風,不冷不熱,正好。
遲軟最喜歡的就是秋天了。
省事還舒服。
做他們這行的,身上穿的衣服永遠和季節不符。
嚴夏天的穿大衣,寒冬天裏穿弔帶。
掌心收攏,再放開,枯黃的葉子的被揉成碎末,林深攤開掌心,聲音很輕,彷彿風一吹就散開了:“你離開的時候,也是秋天。”
遲軟一怔。
關於在A城裏的那些記憶,她早就忘的差不多了,她的人生,經歷了太多,如果全都記住的話,她的大腦恐怕早就超負荷運作了。
“是嗎。”
林深的聲音很輕,卻又帶着一絲沙啞的沉:“我從那個家裏被接出來的時候,也是秋天。”
那個家裏?
遲軟疑惑的開口問道:“哪個家裏?”
不待林深回答,高跟鞋踩過瓷磚地面的聲音尖銳明顯。
遲軟回頭,穿着華貴的女人經過她身旁時,視線短暫的在她身上停留了一會。
然後徑直繞開她,走到林深面前,厲聲問道:“怎麼回事?”
林深抬眸,本就深邃的眸子暗了暗,別開了臉。
方音惱怒他的沉默,音量加大,又問了一遍:“我問你話呢,這是怎麼回事?我都說了讓你別當警察了,你就是不聽,這次是住院,下次是不是直接住太平間啊?”
遲軟皺眉:“麻煩注意下措辭。”
方音取下墨鏡,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是我們阿深的女朋友?”
阿深……
“您是他的……”
方音哼笑出聲:“現在談女朋友都不和我說了是嗎,你眼裏到底還有沒有我這個媽媽?”
原來是林深的媽媽啊。
看打扮好像比他也大不了多少。
遲軟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一步,畢竟這是人家的家事,她一個外人也不好插手。
林深從始至終都很沉默,一直都是方音在說,她似乎是憤怒到了極點。
“三年前你跑去什麼緬甸當卧底差點丟了半條命,你爸當時就勸你辭職,你倒好,不聽,現在好了,你爸現在已經準備把公司交給林紹安了,你說說,你以後還拿什麼和他爭?”
林深是背對着遲軟坐着的,他微低着頭,手搭放在膝蓋上,遲軟看不見他此刻的模樣。
但她能聽見。
他的聲音帶着他慣有的冷感,和逐漸拉大的疏離。
即使不易察覺,可遲軟還是捕捉到了,那滿不在意的態度里,輕輕顫抖的聲線。
“我為什麼要和他爭?”
啪——
方音怒目圓睜的瞪着他:“我當初就算是去孤兒院裏領養一個,也比生了你和你姐強!”
她走後,林深一動不動的坐在那,如果不是不時被風吹動的樹葉,遲軟甚至以為畫面被按了暫停。
她遲疑片刻,想上前,卻又有些猶豫。
畢竟現在的林深,應該不會希望別人看到他落魄的一幕。
遲軟斟酌着開口:“我去買水,你要喝什麼?”
林深沉默很久,耳邊只有微風吹過的聲音在沙沙作響。
“別走。”
他的聲音暗啞,像是用砂紙打磨過一般,彷彿說句話都費勁。
遲軟停下動作。
“可不可以留下來陪陪我。”
“一會就夠了。”
她看到了,他的肩膀在抖。
面對歹徒時他沒抖,腹部被捅傷時,他也沒抖。
遲軟走到他面前,蹲下。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很涼,像是被這秋風吹的,又像是從內里涼出來的。
遲軟讓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肩上,輕聲開口:“好,我不走。”
沉默很久,耳邊只余微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
林深終於開口:“我家裏的事,你應該知道吧。”
遲軟動作一頓。
她知道一點,可是不確定是不是真的。
畢竟在此之前,她只是當成八卦來聽的。
聽說林肅年輕時婚內出軌,找了一個女人。
後來他和原配離婚,扶正小三。
那個上位的小三,就是林深的母親。
“她一直都不希望我當警察,因為我是她唯一的籌碼了。”
“在她的心裏,我只是一個工具。”
“小的時候,我叛逆不聽話,到處打架,我想讓她厭惡我,然後把我送回去。”
“我討厭這個地方,所有的一切。”
“因為都不屬於我。”
“沒人喜歡我。”
“沒有。”
肩上單薄的衣料被浸濕。
帶着溫熱的濕意。
這好像是林深第一次和她袒露心聲,也是他第一次,將軟肋露給她看。
她的心,突然軟的一塌糊塗。
略微直了上身,輕輕環住他。
“你還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