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番外之前世(十)

118.番外之前世(十)

此為防盜章,訂閱比例不夠時顯示。當婢女將盤子放在桌子上后,葉適微微挑眉,菜的樣式雖多,但每個盤子裏只有一點點,還做得甚是美觀。

涼菜芙蓉豆花里的豆腐,被雕成了一朵花,成了名副其實的豆花,零星的小米椒切得細碎,灑在上面,宛如雪中盛開的紅梅。玫瑰甜釀,盛在琉璃碗裏,隔着琉璃碗,可見甜釀內徐徐上下浮動的玫瑰花瓣。澆汁茄龍里的茄子,如切片一般切開,但是還連着一點點,在盤中一盤,果如龍鱗。

他雖身份不凡,卻從未在富貴人家住過,傅叔對他的要求自小甚高,從未在口腹之慾上如此用心過,見到這樣一桌精心配製的飯菜,看着都覺心情甚美,做的這般好的飯菜,都叫人捨不得吃了。

念及此,葉適笑道:“貴府廚子,若是轉行,怕是能做個著名的雕塑師。”

姜灼華莞爾一笑,眉間流轉的媚色,葉適竟覺亦如菜色一般秀色可餐,但是念及尊卑,如今他姜府樂師的身份,不該這般看她,便收回了目光。

卻聽姜灼華道:“人活着不就圖個痛快嗎?菜品精緻,看着舒心,吃着自然也就高興。”

人活着就圖個痛快?葉適不由失笑,什麼鬼理論?他自小知曉自己身份不同,時時藏着身份,注意着旁人的一舉一動,凡事皆要三思而後行,痛快二字,委實離他甚遠。

正想着,姜灼華接著說道:“我好美食,但是又不願浪費,所以,每頓飯都讓他們多些樣式,少些數量,你要是吃不飽,我就叫他們再添菜。吃吧。”

說著,桂榮便一手持筷,一手持勺,開始給他們二人布菜。

漱過口后,姜灼華已開始用飯,但是葉適看看眼前的飯菜,始終未動筷子。

他幼時住的地方,每隔一年就得換。記得也是有次換住處,和傅叔一起上船渡河,掌槳的船家正好買了稜角,放在船內,飽滿新鮮的稜角從布袋裏淌出來幾枚,靜靜躺在葉適腳邊。

他那時是頭一回到江南,自是沒有見過稜角,不由好奇的問船家,這是什麼。

船家聽他是外地口音,便知小孩子沒吃過,笑着拿了兩枚給他,說是買給兒子的,叫他也嘗嘗。

他覺得船家甚是可親,便同他邊聊邊吃了稜角。

回到住處后,和傅叔一起吃了晚飯,結果當晚葉適便腹痛不止,傅叔叫來大夫隨行的大夫給他吃了葯,待他稍微好些,傅叔方才對他說,他在晚飯里下了少量文殊蘭。

葉適驚異不解的問他:“傅叔,你為何給我下藥?”

傅叔卻道:“給你長長記性。任何時候都要警醒着,哪怕是我,你最親近的人,也有可能害你!”

他這才反應過來,原是今日吃了船家的稜角,傅叔在用這種方式警告他。

除了這些,在他幼年時,傅叔在他被窩裏放過蛇,亦在他常穿的衣物里藏過針。蛇雖無毒,針也是極易發現的大粗針,但是這些,足以讓葉適養成衣食住行,所有涉及貼身相關的東西,再用之前先檢查一番的習慣。

他髮髻簪冠上的簪子,便是銀制,可隨時試毒,但是現在在姜灼華面前,他沒有辦法試。

飯菜她已經吃了,可見無毒,但是他眼前的筷子,碗沿都可以抹上毒液。

這頓飯,葉適自是不會吃。

姜灼華吃了幾口,見葉適始終沒動筷子,將口中食物咽下,不解道:“你怎麼不吃啊?”

葉適笑笑:“我不餓。”

誰知,他剛說完這句話,肚子就不爭氣的咕咕叫了兩聲。

四目相對,瞬間無話。

姜灼華看着葉適依舊淡然如仙的面孔,噗嗤笑了出來,明知故問道:“真不餓嗎?”

葉適無奈的深吸一口氣,今日很早就去了翁主府,一天沒吃東西。他抿抿唇,只好道:“小姐身份尊貴,亭之上桌已是逾矩,怎好再與小姐同桌用飯。”

姜灼華示意桂榮給他布菜,寬慰道:“哎呀,無事,都說了在我這兒不用講什麼規矩,怎麼痛快怎麼來,快吃吧。”

葉適堅持道:“尊卑有別,亭之不敢。”

姜灼華聞言,臉上明顯露出有些掃興的神情:“你這人怎麼這麼無趣啊?都說了不用講規矩。”

無論如何不能吃,但葉適委實有些摸不準這姜小姐的性子,只得拿出必殺技——沉默。

姜灼華見他抿着唇半天不說話,也不動筷子,翻了個白眼,無奈道:“得,你自個兒吃吧,我去清風攬月樓湯池。”

說罷,起身攜着桂榮的手走了,屋子裏就剩下葉適一人,他方從簪冠上拔下銀簪,試了可能下毒之處,方才拿起筷子吃飯。

還別說,姜小姐雖品味不佳,但對美食的要求果然高,道道菜吃起來,都是口感極好。

姜灼華去湯池的路上,跟桂榮掰扯道:“你說柳公子這人,長的跟神仙似的,行事怎麼也跟神仙似的?根本拽不展……”

本來看着他不是個悶葫蘆,覺着性格還不錯,哪知卻是個無趣的人,時時惦記着那勞什子破規矩,以後還怎麼好好做男寵啊?但是她又有些捨不得他那副皮相,那麼一張臉,以後榻上紗帳一放,看着多舒心。

念及此,姜灼華心道:得,花些時間調/教一番吧,實在不行,再去尋個放得開些的男子回來。

桂榮聽了姜灼華這話,面上有些臊的慌,以往快舌快語的她,居然有些磨蹭的問道:“那什麼……小姐……我瞧着這柳公子似乎還不知道要、要……這等他知道了,以他方才那守規矩的模樣,會不會懸樑自盡?”

葉適隨口接過話:“可泣淚也是二妃思念舜帝所至,此情真摯,可感天地。”

姜灼華聞言一聲嗤笑:“呵,帝有二妃,今日喜歡這個多一點,明日喜歡那個多一點,何來情真?我不信娥皇女英真能分享舜帝,且心無難平之意。我瞧着,這淚倒是為自己流的。”

世人說起湘妃,便是一段佳話,這般見解,倒是頭回聽說,葉適來了興趣,反問道:“哦?為自己而流,此意何解?”

姜灼華接着道:“舜帝不歸,是為天下百姓斬惡龍力竭而亡,二妃依附舜帝,帝亡則無依,難道不該為自己哭一哭嗎?怎麼,難不成你真覺得,三個人相處,還有真情可言?”

葉適聞言不語,他確實不知該如何回答,自小傅叔要求苛刻,將他當做皇帝教導,他哪有心思去考慮情之一字。他默了片刻,說道:“在下雖不喜男子集美如雲,但世道如此,男子三妻四妾是為尋常,女子若有二心,則為人唾罵。莫非,小姐欲求一人真心?那在下先祝小姐心想事成。”

欲求一人真心?姜灼華忽就想起了前世四夫,笑道:“不求,畢竟我心裏清楚,求也求不來。來日綰髮自梳,不嫁了,只求自己過得高興。”

葉適聞言愣了愣,從來都是聽人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姜小姐,居然自言不嫁,這不是擺明了跟世俗作對嗎?

不過,姜灼華嫁不嫁人,與他無甚關係,佩服這小姐膽量的同時,他隨口道:“那小姐日後的日子,怕是不好過,姑且不說家人催促,過了十八,怕是還要受世人白眼。”

世人白眼?她在乎嗎?念及此,姜灼華笑笑:“愛怎麼看怎麼看吧,我過得開心就好。”念及此,姜灼華輕闔雙目:“不如,就彈一曲《逍遙遊》吧。”

葉適依言,彈起了《逍遙遊》。目光偶爾掃過眼前的姜灼華,心內卻是不屑,人如何能只圖自己開心?

他生來就背負着使命,從小傅叔就告訴他,讓他記住每一次看到的百姓疾苦,讓他記住如今坐在皇位上的人,是他的殺父仇人。他為當年被貶的所有忠臣義士而活,為天下黎明百姓而活,亦為報仇而活,而他也堅信,自己能肩負起這一切。

夜漸深,姜灼華有了些許困意,從貴妃榻上起來,鳳眼瞥了葉適一眼,藏住揶揄的笑意,說道:“我困了,要回去休息。”

葉適聞言,停了彈琴,起身道:“那小姐早些回去休息。對了,不知貴府樂師,住在何處?”

姜灼華佯裝為難:“啊……現下也沒有合適的住處,你隨我來吧。”

葉適點點頭,跟在姜灼華兩步遠的後方,一起下了樓。

一路穿廊過巷,到了耀華堂。葉適越跟着走,越覺得不對勁,這院兒不是姜小姐住的嗎?她帶他來這裏做什麼?很想叫住她問問,但是又覺人家方才已經說過了,想來有安排,便沒有開口。

直到葉適跟着姜灼華來到她的閨房門口,葉適再也忍不住了,停下腳步,問道:“姜小姐,此處看似是小姐閨房,在下跟着進去不大妥當。”

姜灼華道:“別處沒收拾出來,今晚你先住在我卧室的外間吧。”

葉適:“……”他驚異的瞪大了眼睛,讓府里樂師住閨房外間?這小姐要不要這麼可怕?

姜灼華見他一臉驚異,猜到他接下來又會說什麼尊卑有別,於是先堵死了他這話:“別處沒地方,你要是不進來,就在這兒站一宿吧。”

說罷,讓桂榮撩起珠簾,自己走了進去。

葉適看着眼前搖搖晃晃的珠簾,走也不是,進也不是,站在門口只覺自己裡外不是人。猶豫了半晌,掀起帘子跟了進去。

外間與裏間,只隔着一道半月門,以一扇屏風做擋。裏間搖搖曳曳的燭火,隱隱可見姜灼華換衣服時婀娜的身姿。

見到此情此景,作為一個正常男人,葉適呼吸微重,很禮貌的硬了一下。隨後將目光移開,走到了外間塌邊,習慣性的里裡外外檢查一番,鞋都沒敢脫,揭開被子合衣躺下。

過了半晌,裏間的燈熄了,屋子陷入一片黑暗。

葉適躺在床上,開始尋思這一晚上姜灼華奇怪的舉動。本以為會有埋伏,但是沒有,先是讓他同桌吃飯,又讓人帶他去湯池沐浴,竟還讓他睡在了閨房。

莫非……姜府知道了他的身份,有意討好?

可是,沒道理姜府會知道啊?姜灼華這一日的舉止,委實怪異。

葉適苦思冥想了半宿,假設了各種可能性,卻都已然沒法解釋姜灼華的行止,於後半夜昏昏睡去。

第二日一早,天剛蒙蒙亮,葉適就被一名少女歡快的聲音吵醒:“阿姐!你起了嗎?我給你……”

姜重錦珠簾才撩起一半,就看到了躺在外間榻上的葉適,四目相對的剎那,姜重錦愣了片刻,忙拿着手上的食盒退了出去,神色間,大喇喇的寫着一句話——對不起,當我沒來過。

葉適看着姜重錦那副神情,將頭放回枕上嘆了一口氣:姜小姐這事兒乾的,他們兩個人名聲都不必要了。

姜重錦回到廳內,將她大清早起來,給姜灼華親手做的早飯食盒放在桌上。心還在噗噗直跳,她昨晚回去時跟阿姐身邊的婢女問阿姐平時何時吃早飯,那婢女說阿姐買回了一個男寵,怕是要和他一起吃,於是姜重錦還特意多做了一份,想來就是剛才那位。

本以為還要等等,她才沒防備的來了,沒想到這麼快就……希望對於自己剛才的突然闖入,阿姐不要生氣才好。

被姜重錦一鬧,葉適沒了睡意,便坐了起來,這時裏間正好聽見姜灼華喚桂榮,為了避免再撞上她換衣服的樣子,葉適忙起身出了卧室。

正好看見姜重錦站在廳內,剛才聽這少女喚阿姐,想來是姜府二小姐。葉適覺得,他得做個合格的樂師,於是主動上前行禮:“給二小姐請安。”

姜重錦聞言,扭過頭看着他,猶豫半晌,鼓起勇氣撂下一句話:“你、你要好好待阿姐,不可、不可惹她生氣!”

說罷,不再理會葉適,扭頭檢查食盒裏的飯菜,生怕有哪處不好,一會兒阿姐看着沒食慾。

葉適聞言愣了愣,不要惹她生氣?好好待她?怎麼說得跟他倆是夫妻似的?莫不是見着他睡在姜灼華閨房裏,以為他們之間發生了點兒啥?

葉適不由輕笑,又不是夫妻,能發生什麼?難道睡在閨房裏就要發生什麼嗎?他又不是男寵!

等等,男寵?

這兩個字閃過腦海,葉適眼前瞬間一片電光火石,一時間,姜灼華所有詭異的舉動,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葉適半口微張,看着牆角滿臉的驚異,原是他把事情想複雜了,他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被姜灼華姜大小姐,買回來是做男寵的!

想通此結,葉適臉上露出一個不可思議的笑容,心內由衷的讚歎道:奇女子啊!

這樣可愛的女孩子,姜灼華二十來歲那會兒也喜歡。她自己本身的長相,就從來與可愛不沾邊兒。

姜灼華眼睛其實挺大,奈何是上挑的鳳眼,怎麼看都像是沒有睜大。半睜不睜,半閉不閉,按小姥姥的說法,她的眉眼,天生就含着一段風情。

論樣貌,思弦和她,一個是曉夜澗中月,另一個便是紅羅帳中香。

天生就長得成熟,姜灼華也沒法子,她還記得前世未成親前,有次去踏春,遇上個登徒子,趁哥哥不注意,曾試圖摸她的手,被她拒絕後,那人不怒反笑,對她道:小姐一看便是解風情之人,何必佯裝矜持?

去你娘的解風情,去你娘的佯裝矜持。

姑且不說那時她心思有多單純,就算她是個解風情的女人,也不該被如此侮辱?有些男人,自己心裏齷齪,就巴不得全天下的女人都是盪/婦,各個與他有染才好。

那時的姜灼華,曾一度因這個登徒子那句話,而萬分困擾。

她一直在想法子讓旁人明白自己其實不是那種人,想讓旁人知道,她其實是個用情專一、賢良淑德的好女子,尤其希望自己心悅之人能明白。

自那之後,她穿衣盡量挑清雅的色彩,比如水綠、月白等,像妃色、海棠紅等這些明艷的顏色,她是萬萬不敢用的,髮飾也是盡量簡單,院中所種亦是蘭草,用自己的言行努力告訴旁人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現在回過頭來想想,當初真是蠢。人人都愛以貌取人,即便她心靈再乾淨,旁人也是看不到的。

或許這世上有那種看得懂旁人內在的人,只可惜,她姜灼華從沒遇上過。不然怎麼說知己難求呢?

念及此,姜灼華不由的嘆了一口氣,對思弦笑着說道:“這麼多年讓你在我院裏洒掃庭院,難為你了。”畢竟曾經也是高官門楣家的嫡出大小姐。

思弦聞言一愣,眼風不自主的瞥了宋照和一眼,雖然收回的很快,但姜灼華還是看到了。

她笑着將目光移走,斜倚在椅子上,看着宋照和跟思弦說話:“你的青梅竹馬就在那兒坐着。他為了你,費勁心思要跟我成親,為得就是能和你天長地久、花好月圓。實不相瞞,這份心,我瞧着都感動。”

說罷,莞爾一笑,從宋照和面上收回目光。不必多看,她也能想像此時倆人的神情有多詫異。

一時間,原本安靜的廳內,響起竊竊私語,似乎都在考量着這驚人的消息。

姜灼華等了一會兒,卻始終不見宋照和或者思弦說話,再度抬起了頭,不解道:“怎麼?你們二人那般濃情愜意,這會兒見了面沒話說嗎?”

思弦垂頭不語,緊抿着雙唇,臉色青白,方才看着還泛紅的指尖,此時擰得發白。

而宋照和,亦是被姜灼華逼得臉上沒了那標誌性的笑容,神情轉為嚴肅,捏緊了手裏的摺扇。

姜灼華嗤笑一聲,嘆慨的搖搖頭:“宋公子,思弦只是我姜府的一個婢女,你若喜歡,大可以開口要,我姜府還不至於吝嗇一個做粗使的婢女。何必弄得這般麻煩?娶我夾在你們中間礙事。”

說罷,姜灼華轉而看向思弦,盡量讓笑容看起來和善些,好讓思弦明白她是真心的:“思弦,我和宋公子的婚事就此作罷,你跟他走吧。即成全了你們,也省得我日日看你身在曹營心在漢。”

思弦倏地抬起了頭,似是不大相信姜灼華會這麼輕易的成全她。

畢竟,自說親開始,小姐日日的歡喜之色,她都是看在眼裏的。

她心裏泛起了狐疑,小姐那麼中意宋公子,知曉他們之間的事後,真會成全她嗎?這其中莫不是有詐?

念及此,即便她心裏恨不得飛到情郎身邊,卻仍舊不敢匆匆應下姜灼華的提議,只佯裝悲切的開口:“小姐說笑了,思弦已進了姜家,姜家待思弦不薄,生便是姜家的人,死便是姜家的鬼。宋公子如此身份,思弦哪兒敢高攀?哪怕曾經相識,如今也不過是前塵往事,一筆勾銷了。”

喲,這是跟她玩兒起了欲拒還迎?

姜灼華不屑的聳肩一笑,心道:小賤人,還治不了你?想着,她眼皮抬也不抬一下,就坡下驢道:“行吧,那你就在姜府里獃著吧。”

思弦:“……”

她自不是真的要對姜家生死不離,不過就是謙兩句,小姐她、她怎麼能真的應下?這個時候,正常人不該是表明真的願意讓她走,然後她再順水推舟的離開嗎?

姜灼華這一句話,委實折磨的思弦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應下不是,不應也不是,畢竟她打心眼裏想跟宋照和在一起。可是、可是她真的怕姜灼華這是在詐她。

思弦到底年紀小,藏不住神色,滿心的狐疑寫在臉上,姜灼華見了,笑得愈發不屑:“你怕不是覺得我還有什麼后招在等着你?實不相瞞,我姜灼華還犯不上和你掙男人。我眼裏揉不得沙子……”

說著,她瞥了宋照和一眼,接着道:“再中意一個人,若他與我在一起時心有旁騖,便也同那掉進恭桶里的金錠子無甚區別。這樣的男人,我巴不得直接從我記憶里抹得乾乾淨淨。放心,我絕不會恨他,我可捨不得將我的大好年華浪費在這種人身上。誰愛撿撿去,不怕熏着自個兒就成。”

一席話落,思弦臉羞得赤紅,按姜灼華剛才的說法,她可不就是那個不怕熏着自個兒的人?

姜灼華這段話說得不緊不慢,偏生如一個壯漢的大嘴巴子,打的宋照和直發矇。

他們倆這反應算是正常,然而聽完這番話最驚訝的卻不是他倆,而是姜灼華身邊的桂榮。

桂榮站在姜灼華身邊,驚得半口微張。她本人沒讀過什麼書,做事欠考慮,說話一向心直口快,從來不考慮別人感受,只圖自己趁口舌之快。其實她也不是故意傷人,委實是以她的腦子,當時根本考慮不到,事後別人提起,她才反應過來自己是不是傷了人。

就五六天前,小姐還因此事跟她說:若是以後旁人做了什麼你不喜歡的事兒,記得先站在對方的角度想一想,肯定有背後的原因,能諒解便諒解,這樣你也能輕鬆些,心裏總憋着氣兒多累啊?

她當時沒忍住問了句:可是小姐,換做是你聽着也會生氣吧?

小姐卻回答她:氣歸氣,可是一站到旁人的角度去想,我說出那些話來,他們心裏定會很難受,我便不忍心。

沒錯,就是這麼個善良到連傷旁人一句都不願的姜小姐,今日居然不緊不慢的將宋公子和思弦懟得臉色青白,這落在桂榮眼裏,不可不為驚世駭俗。

可桂榮哪裏知道,現如今的姜灼華,早就被經歷給打磨皮實了,也自是明白了有的人,不是你對她善良,他就會領情的。

重生回來的姜灼華,別無所求,就想痛痛快快的隨自己心意活一回。想穿什麼就穿什麼,想吃什麼就吃什麼,誰讓她不爽,能懟的就懟回去,懟不過的就叫哥哥打回去,反正絕不再憋屈自己。

至於懟完、打完之後,會不會帶來什麼不好的後果……到時候再說嘛,對不對?

反正這一世,她要做個瀟洒的人,只看當下!

此時的思弦,那雙櫻桃唇抿的更緊,滿臉寫滿了委屈,姜灼華見了,不耐煩道:“勞駕直說,到底走是不走?要走趕緊走,不走滾回院裏幹活去。”

思弦臉脹得通紅,指尖擰的更緊,踟躕好半晌,方厚着臉皮,細不可聞地憋出一個字:“走。”

說罷,忙抬眼去看宋照和的神色,卻不見宋照和招手讓她過去,畢竟年紀小,臉皮子薄,又有些踟躕着不敢上前。

姜灼華委實不想再多看宋照和一眼,轉頭對思弦道:“還杵這兒幹什麼?等我給你備份嫁妝風光大嫁嗎?”

只見一排婢女,端着托盤,將飯菜送上了樓。

前來的婢女,少說也有十位,葉適微愣,一頓飯要吃這麼多道菜嗎?雖然他知日後事成,他的飯菜會更多,但現在看着,還是覺得鋪張。

當婢女將盤子放在桌子上后,葉適微微挑眉,菜的樣式雖多,但每個盤子裏只有一點點,還做得甚是美觀。

涼菜芙蓉豆花里的豆腐,被雕成了一朵花,成了名副其實的豆花,零星的小米椒切得細碎,灑在上面,宛如雪中盛開的紅梅。玫瑰甜釀,盛在琉璃碗裏,隔着琉璃碗,可見甜釀內徐徐上下浮動的玫瑰花瓣。澆汁茄龍里的茄子,如切片一般切開,但是還連着一點點,在盤中一盤,果如龍鱗。

他雖身份不凡,卻從未在富貴人家住過,傅叔對他的要求自小甚高,從未在口腹之慾上如此用心過,見到這樣一桌精心配製的飯菜,看着都覺心情甚美,做的這般好的飯菜,都叫人捨不得吃了。

念及此,葉適笑道:“貴府廚子,若是轉行,怕是能做個著名的雕塑師。”

姜灼華莞爾一笑,眉間流轉的媚色,葉適竟覺亦如菜色一般秀色可餐,但是念及尊卑,如今他姜府樂師的身份,不該這般看她,便收回了目光。

卻聽姜灼華道:“人活着不就圖個痛快嗎?菜品精緻,看着舒心,吃着自然也就高興。”

人活着就圖個痛快?葉適不由失笑,什麼鬼理論?他自小知曉自己身份不同,時時藏着身份,注意着旁人的一舉一動,凡事皆要三思而後行,痛快二字,委實離他甚遠。

正想着,姜灼華接著說道:“我好美食,但是又不願浪費,所以,每頓飯都讓他們多些樣式,少些數量,你要是吃不飽,我就叫他們再添菜。吃吧。”

說著,桂榮便一手持筷,一手持勺,開始給他們二人布菜。

漱過口后,姜灼華已開始用飯,但是葉適看看眼前的飯菜,始終未動筷子。

他幼時住的地方,每隔一年就得換。記得也是有次換住處,和傅叔一起上船渡河,掌槳的船家正好買了稜角,放在船內,飽滿新鮮的稜角從布袋裏淌出來幾枚,靜靜躺在葉適腳邊。

他那時是頭一回到江南,自是沒有見過稜角,不由好奇的問船家,這是什麼。

船家聽他是外地口音,便知小孩子沒吃過,笑着拿了兩枚給他,說是買給兒子的,叫他也嘗嘗。

他覺得船家甚是可親,便同他邊聊邊吃了稜角。

回到住處后,和傅叔一起吃了晚飯,結果當晚葉適便腹痛不止,傅叔叫來大夫隨行的大夫給他吃了葯,待他稍微好些,傅叔方才對他說,他在晚飯里下了少量文殊蘭。

葉適驚異不解的問他:“傅叔,你為何給我下藥?”

傅叔卻道:“給你長長記性。任何時候都要警醒着,哪怕是我,你最親近的人,也有可能害你!”

他這才反應過來,原是今日吃了船家的稜角,傅叔在用這種方式警告他。

除了這些,在他幼年時,傅叔在他被窩裏放過蛇,亦在他常穿的衣物里藏過針。蛇雖無毒,針也是極易發現的大粗針,但是這些,足以讓葉適養成衣食住行,所有涉及貼身相關的東西,再用之前先檢查一番的習慣。

他髮髻簪冠上的簪子,便是銀制,可隨時試毒,但是現在在姜灼華面前,他沒有辦法試。

飯菜她已經吃了,可見無毒,但是他眼前的筷子,碗沿都可以抹上毒液。

這頓飯,葉適自是不會吃。

姜灼華吃了幾口,見葉適始終沒動筷子,將口中食物咽下,不解道:“你怎麼不吃啊?”

葉適笑笑:“我不餓。”

誰知,他剛說完這句話,肚子就不爭氣的咕咕叫了兩聲。

四目相對,瞬間無話。

姜灼華看着葉適依舊淡然如仙的面孔,噗嗤笑了出來,明知故問道:“真不餓嗎?”

葉適無奈的深吸一口氣,今日很早就去了翁主府,一天沒吃東西。他抿抿唇,只好道:“小姐身份尊貴,亭之上桌已是逾矩,怎好再與小姐同桌用飯。”

姜灼華示意桂榮給他布菜,寬慰道:“哎呀,無事,都說了在我這兒不用講什麼規矩,怎麼痛快怎麼來,快吃吧。”

葉適堅持道:“尊卑有別,亭之不敢。”

姜灼華聞言,臉上明顯露出有些掃興的神情:“你這人怎麼這麼無趣啊?都說了不用講規矩。”

無論如何不能吃,但葉適委實有些摸不準這姜小姐的性子,只得拿出必殺技——沉默。

姜灼華見他抿着唇半天不說話,也不動筷子,翻了個白眼,無奈道:“得,你自個兒吃吧,我去清風攬月樓湯池。”

說罷,起身攜着桂榮的手走了,屋子裏就剩下葉適一人,他方從簪冠上拔下銀簪,試了可能下毒之處,方才拿起筷子吃飯。

還別說,姜小姐雖品味不佳,但對美食的要求果然高,道道菜吃起來,都是口感極好。

姜灼華去湯池的路上,跟桂榮掰扯道:“你說柳公子這人,長的跟神仙似的,行事怎麼也跟神仙似的?根本拽不展……”

本來看着他不是個悶葫蘆,覺着性格還不錯,哪知卻是個無趣的人,時時惦記着那勞什子破規矩,以後還怎麼好好做男寵啊?但是她又有些捨不得他那副皮相,那麼一張臉,以後榻上紗帳一放,看着多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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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個皇帝揣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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