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八十四壇花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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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程遇風還真不知道:“誰?”
“喜馬哥哥啊。”
真是令人意外的答案。
cyf:“怎麼說?”
“喜馬拉雅。”陳年拖長了聲音,“喜馬……love雅。”
陳年的音標沒學好,“love”只發了前半部分的音,聽起來就像第四聲的“拉”,可她並不知道,只一個單詞就又再次暴露了自己是個英語渣。
她還在為自己的聰明和反應迅速暗喜,翻個身趴在涼席上,程遇風的回復就來了。
語音顯示只有1秒。
這麼短時間,他會說什麼?
陳年屏住呼吸,點開語音——
“love。”
愛?
什麼意思?
陳年聽第一遍還有點懵,第二遍就聽出他的意思了,笑容再也掛不住,全垮了下來。
淡定淡定。
反正在他那兒又不是頭回這樣丟臉。
她用蒲扇扇風,稍稍散去臉上、耳朵的熱意,程遇風的信息又來了,這次是文字:“早點休息。”
聊天就這樣結束了。
陳年把那個“love”反覆聽了數遍,真好聽啊,比英語聽力的男聲還要好聽,他的英語一定學得很好吧?她忍不住跟着輕聲念,“love、love、love……”
月上中天,陳年這才回房睡覺。一夜好眠,夏天的夜太短了,她連夢都來不及做一個,就被此起彼伏的雞叫聲吵醒,彷彿前一刻才閉眼睡去,再睜開眼,天就蒙蒙亮了。
黑暗流盡,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穿過樹梢,陳年也成功把熬藥小爐子的火生起來了,她拍掉手上的木柴碎屑,伸着懶腰開門,出去巷口買早餐。
青石小路還沁着夜露的絲絲涼意,她腳下的人字拖已經穿了兩年多,鞋底磨得又平又薄,因而涼意感受得特別清晰。
“喔喔喔!”
“咯咯咯咯咯咯……”
右前方出現一隻公雞,後面跟着一群母雞,公雞叫,它們也群起而鳴,交織的鳴叫聲將還未徹底清醒的小巷渲染得熱鬧起來。
陳年認出這是舅媽養的公雞,果然公雞也沒有辜負她的期待,脖子伸得老長,露出和主人如出一轍的高傲神態,昂首挺胸地走過去了。
不得不說,這公雞長得還真好看啊,陳年目光追着它的背影,雞冠大而紅,體態威武,尤其是雞屁股上頂起來的那撮毛,光鮮亮麗,像一匹華美綢緞,在太陽下還會發出彩光,不知道摸上去手感好不好?
不過陳年也只是想想而已。
摸雞還得看主人呢。
她犯不着為了過過手癮,無端招惹舅媽源源不斷噴過來的唾沫星子。
煎餅的香氣飄過來,陳年忍不住吞口水,捏着錢包朝巷口走去。
媽媽每個月往卡里打800塊錢,這是她和外婆整月的生活費,媽媽掙錢很辛苦,平時除了給外婆看病、買好吃的增加營養,其他錢她都省着來花,只是偶爾縱容自己奢侈一回。
比如早餐吃一個5塊錢的加蛋加火腿的豪華雜糧煎餅。
老闆娘以前在大城市攤煎餅十幾年,手藝好得沒話講,陳年咬了一口新鮮出爐的煎餅,脆得嘎吱響,層層不同的味道爭着往味蕾跑,她心滿意足地嘆了一聲,眸底浮現盈盈亮光。
那神情,落在不知情的人眼中,估計會以為她吃的是滿漢全席。
擁有一千朵玫瑰的人,大概無法體會只擁有一朵玫瑰花的人的開心。許多渴望與嚮往,只有在不曾擁有時,才顯得那樣生動真實。
陳年提着包子豆漿回到家,剛好舅舅路吉祥過來了,舅甥倆打上照面,他先開口,聲音啞得像抽了整夜的旱煙:“我來看看你外婆。”
陳年驚詫舅舅的變化,也不過幾天沒見,怎麼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十歲?!滿臉疲憊,眼底還泛着紅血絲,她有一種錯覺,好像他看自己一眼,他眼裏就會有血噴出來。
這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陳年沒有問。
就算問了舅舅也不會回答的,從小舅舅就不怎麼喜歡她,因為他覺得她是個拖累,還斷送了她媽媽再嫁的錦繡前程。
路招弟也說,她幾乎沒怎麼感受過來自父親的溫情,也從沒有過在他肩上、背上和懷裏嬉笑撒嬌的時光。
陳年也跟舅舅不親近,她知道他迫切渴望一個能傳宗接代的兒子,可惜至今都沒有如願以償。算命先生說,他這輩子註定命中無子。
這個可怕的預言威力巨大,幾乎當場收去舅舅半條命,算命先生也因此惹禍上身,被舅媽拿着沾了牛尿的掃把一路痛罵從家裏打出了鎮外。
這些年來,她看着舅媽的肚子像吹麵粉袋般鼓了一次又一次,可最後都神奇地消下去了,舅舅的繼承人卻遲遲沒有來到世上。
後來陳年才知道奧秘都藏在縣城醫院的某張手術台上,它冰冷似寒芒,汲取過數不清來自懷了女胎婦人的鮮血和體溫。
在桃源鎮,能平安無事長到成年的女孩子是非常幸運的,儘管她們身後必定跟着兩三個嗷嗷待哺的弟弟,將來他們可能還會像吸血螞蟥一樣吸盡她們的骨血,可那又如何呢?
能活下來已經是值得感恩涕零的事了。
吃了煎餅帶來的好心情,因為舅舅的到來敗了兩分,等外婆醒來,幫她洗漱好,又餵了早餐和葯后,陳年就背着書包出門了。
有舅舅幫着照看外婆,陳年可以提前去學校,有一份英語試卷剛好夾在書里,她昨晚忘記寫了。
陳年來到教室,埋頭開始做題,班上的同學都十分仗義,圍在她座位旁邊,你一言我一語地給她報答案,兩個男生還為某道完形填空題該選“B”還是“C”爭論得臉紅脖子粗。
結果上課的時候,英語老師用投影儀放出參考答案讓大家自行評分,那道題的答案是“A”。
兩個男生臊得恨不得當場挖個洞鑽進去。
英語連堂課和語文課上完,上午就只剩一節數學課了。本來這節是物理課的,可趙主任要去縣教育局開三天的會,出發前竭盡所能地跟各科老師調課,到最後一節物理課都沒落下,全回了他手裏。
數學老師一踏進教室,看到講台下一顆顆腦袋全像失水的植物般蔫着,花十分鐘時間給他們鼓舞士氣,然後他揀了根白色粉筆在黑板上寫了道函數題:“給你們二十分鐘做題,最後十分鐘我來講題。”
這算是比較輕鬆的了。
同學們卻沒敢鬆口氣,數學老師套路多得像n次方,還不帶重樣兒的,不出意外他又開口了:“我們找兩位同學上來吧。”
幾十道視線齊刷刷全落在陳年身上,大家都知道數學老師格外偏愛她,每次提問必點,風雨無改雷打不動。
果然,數學老師說:“陳年。”
他目光巡視教室一圈,大家紛紛不約而同地低下頭,誰都不想被選上去,一來這次題目難度很大,要是做不出來等於當著全班的面丟了面子,二來又是和陳年一起,她可是每次數學考試幾乎都拿滿分的學霸,分分鐘被碾壓的節奏……
正值青春旺盛期的男生,誰還沒個暗搓搓的自尊心什麼的。
數學老師沒找到合適人選,摸着下巴悠悠地問:“今天幾號來着?”
“26!”一片附和聲。
“好,”數學老師微微一笑,“那就請26號同學上來吧。”
沒被點到的同學總算把懸着的心都放回胸腔,還興奮地起鬨:“26號!26號不就是張小滿嗎?!”
“張小滿,上啊!”
好幾秒過後,第二組最後的位置才有一個高瘦的男生站起來,正是那個堅持選“C”的男生,他走上講台站在陳年旁邊,窘得耳根子都紅透了。
陳年在專心審題,題目看起來很簡單,一目了然,但最怕的就是這種,可提取的明面信息點太少了,還好她平時競賽題做得多,很快就想出了思路。
張小滿有些坐立難安,他被數學老師和函數題的雙重套路套住了,看一眼黑板,頭都大了,題目就這麼一句話,數起來才27個字,要怎麼解?
他餘光悄悄瞄陳年,只見她拿起粉筆開始往黑板上寫。
哎——
這麼快就寫完了!?
陳年寫完就回了座位。
張小滿一個人站講台上,額頭上的汗擦了又起,他飛快在陳年寫的答案上看了一眼,視線都直了,她居然只寫了個答案,五倍根號十。
居然還可以這樣簡單粗暴操作的嗎?
他也可以照着學嗎?
張小滿沒這個膽子,更沒有強大到非人的心算能力,只好老實地按自己的思路寫解題步驟,可是越往下寫越慌神,因為他怎麼解也解不出五倍根號十。
熱氣從校服領口噴薄而出,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汗水泡住了,腦子更是亂成一團漿糊。
數學老師看看時間:“下來吧。”
張小滿先是如釋重負,又覺得難為情,撓撓頭,在陣陣鬨笑中下去了。
數學老師的時間掐得很准,題目剛講完,他在陳年的答案上打了個勾,下課鈴就響了,眼看底下的學生一刻都坐不住了,他大手一揮:“下課。”
“謝謝老師!”同學們像囚鳥出籠,聲音無比響亮。
陳年在下課前兩分鐘就收拾好書包,衝出教室時快得像風,轉眼就消失在走廊盡頭。
她只用了十分鐘就回到家。
陳年先從井裏打水洗了臉,正要去做飯,忽然聽見隔壁一陣吵鬧,她好奇地走到牆邊。
舅媽的哭喊聲如雷貫耳,震得耳朵發麻,陳年胡亂揉了揉,仔細聽,原來都是些罵天罵地問候人祖宗十八代的下流話。
咦,怎麼連巷口賣豆腐的豆腐西施也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