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 83 章

83.第 83 章

訂閱比例不足,顯示防盜章。歡迎來晉`江閱讀最新正版程遇風也跟着沉默片刻。

“先這樣吧。”程立學看到搶救室的門開了,醫生走出來,他掛斷電話迎上去,步伐太急,踉蹌了下。

醫生穩穩地扶住他,眼神已經透露了信息:“病人想見您最後一面。”

程立學平靜地說了聲“好”。

他走了進去。

搶救室里,女人雙眼緊閉,如同一具木乃伊般鑲嵌在白色病床上,察覺到有人靠近,她動了動嘴唇,發出彷彿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聲音。

程立學輕握住她枯瘦如柴的手:“人活於世,生老病死,總有一遭。答應你的事,我都會做到……”他頓了頓,平緩呼吸,“你……安心去吧。”

得到他的承諾,女人用力睜開了眼,迸發出最後一道光芒后,又緩緩閉上,淚水從眼角滲了出來。

程立學感覺到那隻手已經漸漸沒了溫度,他這才鬆開,輕輕塞回被子裏。

處理完後續,時間接近半夜,程立學從醫院走出來。

外面不知什麼時候起了風,他抬頭看了看,黑雲密佈,大雨欲來。

緊接着,幾道閃電躍起,劈亮了大半片夜空,“轟隆”巨響驚醒了睡在陌生旅館床上的陳年,她擁緊身上的薄被,看向睡在右邊床上的老師。

老師眉頭皺着,睡得也不安穩,但沒有醒來。

白天那場可怕的經歷令兩人身心疲憊,雖然航空公司又安排了新的航班把她們送到A市,不至於錯過考試時間,但陰影仍在心間揮之不去。

陳年按亮手機看時間,十二點零七分了,之前發給媽媽的信息還沒有回復,本來想趁着母女倆都在A市一起吃個飯的,要是時間對不上,估計又要錯過了。

按理說,就算再怎麼忙,這時候應該都下班了啊。

陳年迷迷糊糊想着,又疲倦地睡了過去。

雖然夜裏斷斷續續被雷聲驚醒幾次,但次日早晨,陳年起來后又生龍活虎的了,化學考試也完成得很順利。

回程坐的是火車。

陳年還為沒能和媽媽見上一面感到失落,一路的好風景都無暇欣賞,煎熬着總算到了鎮上,和老師分別後,她背着書包往家裏走。

艷陽滿天,沒有一絲風。

陳年熱得受不了,從水塘邊折了片香芋葉,彎腰的時候手機掉了出來,她把香芋葉蓋在頭上,順便撿起手機。

屏幕是暗的,還關着機。

她重新開機,驚喜地發現三個小時前媽媽發來了語音消息,點開——

“年年,最近都還好嗎?……錢媽媽會賺,你不要捨不得花……還有啊記得按時吃飯,好好照顧外婆,用功讀書,將來考個好大學,知道嗎?媽媽在這邊一切都好,不用記掛。”

陳年一掃失落情緒,開心得快要跳起來,她同樣回了語音:“知道啦知道啦啰嗦的小老太婆!”

語音剛發出去,後面傳來“叮”的一聲,她詫異地回頭看過去。

一個老人緩慢走來,他穿着一身黑衣,胸口別著白花,手裏還捧了個方形的木盒,陳年忽然意識到那是什麼,烈日下打了個冷顫。

真奇怪,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個老人。或許是以前從鎮裏遷出去的?去世的是他什麼人呢,為什麼只有他一個人送回來?他神情那樣哀傷,看起來好可憐。

陳年愣神一會兒,老人已經走過去了,她目送着,直到他瘦削的背影在路的盡頭消失,這才轉身走開。

她走了十五分鐘左右,家就近在眼前了。

滿頭銀髮的老婦人坐在不遠處的門檻上,看到陳年,扶着門站起來:“如意你回來了!”

“外婆,”陳年牽着她的手往屋裏帶,“我是年年啊,您不認得我了?”

陳年把外婆安頓在椅子上,又去打了盆涼水,準備給她擦擦臉。

“年年?”外婆盯着陳年看了好久,像是才認出她來,“年年,你媽媽回來了!如意回來了……”

“我媽媽沒回來,她在A市工作呢。”

外婆兩年前生了一場病,如今人是越發糊塗,好在陳年也習慣了應付這種情況,安撫好外婆后,還把她哄睡了。

陳年端着水盆出去,剛好撞見表姐路招弟從矮牆外翻進來,笑嘻嘻地跑到近前。

“年年你回來了,考得怎麼樣?”

“還可以。”陳年說,“你怎麼又爬牆?”

“嘿嘿,比較近嘛。”

兩人住隔壁,中間只隔了一道半人高的矮牆,兩家的大門卻是朝不同的方向開,爬牆確實是最省時間的方式。

路招弟又問:“坐飛機好玩嗎?”

長這麼大,她還沒坐過飛機呢,真羨慕啊。

“別提了。”

陳年在台階上坐下,把那些無法跟媽媽說的遇險經歷倒豆子一樣全倒了出來,心情輕鬆不少,轉眼一看,路招弟卻被她嚇得面如土色,“這麼可怕啊……”

陳年有些後悔,揉揉她的臉,笑着說:“笨啊,騙你的。”話題一轉,“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路招弟果然被帶偏了:“老師說你這次語文單元測試的成績……不怎麼理想,我來看看有沒有能幫上忙的。”

陳年望天嘆氣:“老趙又要你來幫我補課啊。”

“是……是啊。”對着眼前這個理科學霸,路招弟難免有點心虛,“只是補語文和英語啦。”其他的她也無能為力。

她覺得陳年真是太矛盾了,怎麼能是學霸的同時又是個學渣呢?幾乎每次考試數學物理兩科成績都可怕到直逼滿分,相比之下,語文和英語就渣得慘不忍睹了,以致總分排名總是要從倒數找起……

為此,學校的老師們都不知道有多發愁。

“年年,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麼?”

路招弟認真地、很有求知慾地問:“要怎麼才能做到,語文和英語成績加起來還沒物理一科高?”

陳年不覺得這個問題有什麼難的:“只要做自己會做的就行了。”

這樣……也行?

路招弟醞釀了很久,不知怎麼表達自己的感受,乾脆給她豎了個大拇指,又從背後拿出一疊卷子:“年年,我先給你講講文言文題吧。”

咦,沒有反應?

側頭看過去,陳年已經靠牆睡著了。

估計是累壞了吧。

路招弟細細地盯着她的臉看,心裏無限感慨,女大十八變真不是說著玩玩的。

印象中小時候的陳年長得一點都不好看,面黃肌瘦,跟瘦猴兒沒兩樣,四歲那年她還生了一場重病,從省城醫院回來后,就像脫胎換骨似的,不僅身體變好了,五官也跟着慢慢長開,這兩年更是越長越漂亮……

如果不是從小一起長大,路招弟簡直都要懷疑她是不是換了一個人。

唉,當初兩姐妹明明說好要一起相貌平平地長大,結果你卻不動聲色把我甩開了十萬八千里。

真不講義氣啊。

路招弟心裏惆悵極了。

***

日子清風翻書般過去,周五下午,陳年放學回家,像往常那樣繞路到鎮西邊上的衛生院幫外婆拿葯,她背着鼓鼓囊囊的書包,走得不快,跨進門檻時,眼前忽然一暗,像是有道影子撲了過來,她抬起頭,看清迎面走來的男人,險些跳起來:“機長!”

黃昏柔和的光線里,程遇風看向眼前的小姑娘,面露驚訝。

陳年當然知道他不認識自己,再次遇見來得太突然,連叫住他都只是下意識之舉:“你好,我,我是……那個……”

程遇風卻已經認出她是那天站在葉叔旁邊的小姑娘,“昭航1303?”

“啊……對對對!”

陳年沒想到自己居然有親自跟他道謝的機會,又忍不住稱讚道:“你真的好厲害,開飛機的水平簡直就是喜雅拉馬山水平。”

程遇風挑眉,似笑非笑:“哦?”

陳年解釋:“就是很高很高的水平,像喜雅拉馬山那樣高!”

程遇風點點頭,看一眼她的書包:“你是……理科生?”

“你怎麼知道的!?”

“你猜?”

陳年見他看着自己,懵了一瞬,“看面相?”

這小姑娘真有趣。

程遇風沉吟道:“嗯……看你面相,怕是地理也學得不太好吧?”

真神了,這都能算出來!

“機長,”陳年語氣真誠得不得了,“我覺得如果將來你退休不開飛機了,完全可以去當算命先生。”

“謝謝。”程遇風笑了一下,“我會認真考慮這個建議。”

原來他笑起來是這個樣子啊,還有他的聲音,和機長廣播裏的有點不一樣,好像更低沉一些。

“不用謝。”陳年也跟着笑。

程遇風指着不遠處的小店:“我先去買點東西。”

陳年:“……好。”

她撥兩下貼在額頭上的濕發,來到中醫室。

她每周都是這個時候來,老中醫寫着藥方,頭都沒抬:“你外婆這幾天情況怎麼樣?”

“好些了,”陳年說,“昏睡時間比較少,一天能醒6個小時左右,就是經常犯糊塗……”

“正常情況。”

老中醫指了指桌上的藥包:“按我以前說的法子煎好,早晚一服。”

陳年道過謝,取了葯,抱在懷裏往外走。

轉角處,她又看見了程遇風,他身影一晃,然後走進一間病房。

陳年好奇地看過去,視線頓住,咦?那不是前些天在路上遇到的那個老人嗎?

她看到程遇風跟老人說了什麼,老人擺擺手,咳了兩聲就躺下了。

程遇風在他腰上搭了條薄被,若有所察般,側頭看了出去。

陳年的視線被捉了個正着,她吞吞口水,慌亂地朝他招了招手。

意識到這個動作有點像招小貓小狗兒,很不禮貌,她又連忙把手背到身後。

其實她只是打個招呼,沒想到居然真把程遇風招出來了。

“有什麼事嗎?”

不知怎麼,陳年又想起老人那哀傷的背影,她往口袋裏掏了掏,有點兒緊張,悄悄收攏手心:“我聽說……唔,開飛機的人手長得和普通人不一樣。”

她欲言又止:“能不能……”

還沒等她說完,一隻手已經伸到了眼前。

根根手指修長如竹,骨節分明,指甲也修剪得很整齊,皮膚上幾乎看不到一個毛孔。

“有什麼不一樣嗎?”程遇風饒有興趣地問。

除了好看得過分,也沒比普通人多長一根手指,陳年把手裏的東西握得緊了些,“可能是手心?”

程遇風又攤開手心給她看。

陳年終於等到這一刻,她像丟燙手山芋般把手裏的東西丟了過去,總算鬆一口氣。

她語速飛快:“這顆給你,感謝救命之恩,這顆麻煩你幫我交給那位老爺爺,”微頓后,“還要麻煩你跟他說一句話。”

“逝者已矣,請他節哀。”

陳年說完就跑走了。

程遇風站在原地,目光安靜地追隨着她背上一晃一晃的書包遠去,好半晌后,他收回視線,看了看手心裏的兩顆大白兔奶糖,想起她丟過來時的表情,這一幕要是落在不明所以的人眼中,估計會以為她丟的是炸`葯`包。

他靠在牆上,揉了揉太陽穴,心情莫名好了幾分。

“我很難過,很難過。”

路招弟趴在桌上寫日記,一雙眼腫得像杏仁核,窗外媽媽的哭鬧聲漸漸小了,隱約只能聽到爸爸哄人的聲音,她把手握成拳頭緊緊頂住嘴唇,生怕泄露一絲哽咽聲。

她每寫一句話,眼淚就掉一大團下來,泡得字跡立刻模糊了。

“別人嘲笑媽媽連顆蛋都生不出來,那我算什麼呢?我是路邊垃圾桶撿來的嗎?還是說,只有兒子才算得上是一顆真正的蛋?……每次媽媽說要離婚,我就心驚肉跳,害怕得不得了,雖然在這個家裏,沒有人真的疼我,可我更害怕連家都沒有了……”

寫到這裏,路招弟的手顫得連筆都握不住了,因為壓抑着,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胸口疼,腦子疼,眼睛也疼,好像身上哪裏都疼。

眼淚隱忍得太久太久了,彷彿要借這一次徹底哭干,底下潛伏的委屈也化作利刃,一刀又一刀地割她的心。

陳年不知道路招弟哭得這麼傷心,她剛炒好一盤青椒土豆絲,準備端到屋裏吃,沒想到剛轉過身,就看到外婆坐在裏屋門檻上,手裏拿着針線,哆哆嗦嗦地給她縫補衣服。

“外婆?”陳年用力眨了兩下眼。

外婆抬頭看過來,眼神帶着她熟悉的寵溺:“年年你這肩膀是長了牙齒嗎,怎麼老把線啃掉呀?還好我會針線,保准縫得一點都看不出來……”

“外婆!”陳年又驚又喜,端着盤子飛奔過去,“您認得我了?”

“說什麼傻話?”外婆嗔怪地輕敲一下她額頭,“還沒吃飯呢?趕緊吃去,我一會就好。”

陳年哪裏捨得走開,她小心翼翼地把外婆從頭到腳看了又看,坐在明亮陽光里的外婆看起來那麼慈祥生動,眼角褶子深深,有笑紋一層層漾開。

“看我做什麼,吃飯去。”外婆努努嘴示意她進屋。

陳年也跟着笑,笑聲銀鈴般清脆悅耳:“我等您一起吃。”

外婆拿她沒法,只好由着她去。

半小時后,祖孫倆面對面吃完午飯,陳年搶着去洗碗,洗完擦乾手出來,外婆正坐在樹下小板凳上,手裏拿着她的人字拖,翻來覆去地看,嘴裏還念叨着:“這鞋不才剛買兩天嗎,怎麼就磨成這樣了?”

“年年,你的腳是會吃鞋吧。”

外婆還真往她腳上瞅了又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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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風與熱花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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