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嚴氏給庶女假辦嫁妝的消息,越傳越烈,儼然變成,嚴氏假仁假義,面慈心黑,自私自利,不把庶女當人看,貪污庶女嫁妝貼補自己女兒。
後來更被有心人借題發揮,演變成,嚴氏蛇蠍心腸,仗着女兒是太孫庶妃,為非作歹,為所欲為,頂撞婆婆,暗害二房夫人。
更有甚者,竟有人傳出,魚令姝為請弘逸子替自己策算腹中胎兒性別,不惜逼母親賣掉嫁妝。
魚家只能想方設法收拾爛攤子,平息謠言可並不容易,而時間又是如此緊迫。
魚老太太重新給二姑娘挑選了嫁妝,對外還得稱是嚴氏準備的,又另添了幾百畝的田產,兩個莊子,兩個鋪子,先到嚴氏名下,再轉到二姑娘手裏。
魚令嫵因禍得福,本來三十二抬假嫁妝,變成了六十四抬真品,本來只有二千兩壓箱底的銀兩,現在被厲氏給了三千,老太太補了一千,總共成六千兩,再加上五百畝的好田,三個莊子,三個鋪子,名門嫡女的嫁妝也能比得了。
老太太出了太多血,心裏對嚴氏和厲氏都恨的不行,奈何一個死豬不怕開水燙,一個是滾油刀子,都不是好惹的,她一點也占不了上風。
心力交瘁的老太太給二姑娘辦完嫁妝,剛順了一口氣,就被其他事給擾亂了心神。
原來是得了消息,還在坐胎的魚令姝聽了這些傳聞,一怒之下,動了胎氣,只能靜卧養胎,每日葯湯不斷。
就算在靜養,魚令姝還不忘命心腹回娘家安撫,她派來的是陪她一起入太孫府的丫環易煙,還有一名不苟言笑的老嬤嬤。
易煙穿着一身藍色的翠煙衫,梳着倭墮低梳髻,頭戴羊脂色茉莉小簪,平添幾分不俗氣質。
去了太孫府不過一年,已不能同日而語。
說話做事,也全然不同,只見她規規矩矩給魚老太太磕了個頭,吐語如珠,“老太太吉祥,易煙代庶妃娘娘給您請安來了。”
魚老太太連忙叫人扶起她,着急問道:“庶妃娘娘可好,我聽到她動了胎氣的消息,整顆心都惴惴不安。”
易煙推辭不坐,硬是上前伺候在魚老太太側身:“回老太太的話,庶妃娘娘雖動了胎氣,只得靜養,卻還算安穩。娘娘說,別人不管,只老太太最疼愛她,聽聞她不妥的消息,可不就要難受。她一轉好,就派奴婢來給您報個平安。”
魚老太太牽着易煙的手,連聲說:“好丫頭,好丫頭,還是姝丫頭會疼人,少了她,我心頭就少了一塊肉啊。”
“娘娘也時刻念着您,念着娘家人呢。她常說,嫁入天家,處處不由人,可憐心念家人,卻最難相見。”
魚老太太感懷地拘了一把淚,易煙陪着傷感了一會兒,又勸了開來。
她其實還有要事來做,只見她從懷裏取出一枚金絲鑲邊的荷包,低頭拱手呈給魚老太太,解釋道:“老夫人,這是娘娘讓奴婢特意帶來給二姑娘添妝的,共是三千兩銀子。娘娘說到底是委屈二姑娘了,本還想多湊些,可太孫府里的消耗也厲害,暫時還湊不出來,日後等手頭寬裕了再補上。”
魚老太太如何能要,推脫着不肯收,回道:“娘娘就是良善,在太孫府上不容易,處處都要使銀子,哪裏需要娘娘來破費,這不是折煞我這個做祖母的了。姑娘還是收回去,並轉告娘娘,二姑娘的嫁妝,一切都被她娘備妥,絕不虧了人的。而咱們已跟肖家說好,明日肖家就要來驗嫁妝了,相信很快,那些謠言也會消散,還請娘娘多多保重,平安誕下皇嗣。”
易煙卻怎麼也不肯收回,最後乾脆跪下求道:“老夫人有所不知,奴婢也早就勸着,那些謠言不能信,家裏哪能虧得了二姑娘。可娘娘就是不能安心,您若是不收下這筆錢,她心裏一直兜着這事,又怎麼能坐好胎呢,所以奴婢懇請老夫人收下娘娘的心意吧。”
魚老太太只得妥協着收下來,心下卻盤算着,令嫵的嫁妝,對一個庶女而言,已是頂好了,不能再給了,這錢還是等下個月一併送到太孫府里去吧,這以後還得多給令姝些。
易煙能留的時辰不多,她還要去見嚴氏,完成此行真正的目的,於是開口告辭,“老夫人,奴婢這次能出來,還是太孫妃娘娘,仁善開恩,給的機會,奴婢只得待上兩個時辰。庶妃娘娘還命奴婢去給大夫人帶些話,奴婢不便久留,還請老夫人見諒。”
魚老太太面上一點沒介懷,客氣地送易煙出去,甚至還在她將要出門時,暗自塞了個香囊給她,悄聲說道:“易煙姑娘這身行頭是好,就是少了塊玉佩,姑娘且拿去玩玩,得個趣兒。還有些一枚鼻咽嘴兒,姑娘拿去給門外等着的嬤嬤使。”
易煙推辭不過,這才受了,也來不及多謝,又帶着那肅容嬤嬤,匆匆趕到嚴氏那裏。
也不知她們是如何跟嚴氏說的,那夜,嚴氏便暗中處置了一名叫果兒的丫頭。次日,嚴氏就像是變了個人,或者說她又恢復成以前那個嚴氏了。
這果兒心靈手巧,擅長梳妝打扮,很得嚴氏的力,一直幫嚴氏制妝化妝。
誰也沒想到,她一直在嚴氏平時用的胭脂水粉中,添了能毀人心神的慢性毒物。
知母莫若女,大姑娘一聽說她外面的謠言,還有魚家最近發生的事情,便發現她娘的異常,不管心中是怎樣盤算,可這些做法,卻是有失理性的,不似嚴氏往日的作風,就像變了個人一樣。
她立即命易煙帶懂行的人來探望嚴氏,那位嚴肅的嬤嬤,便是熟悉藥理和毒理的精奇嬤嬤。
這麼一查,就真揪出了果兒,用狠招審了一夜,果兒始終只承認是厲氏交待的。
又去果兒房裏一搜,倒也發現不少賄銀票子,而且都出自厲氏家族經營的錢莊,只是卻尋不到其他關鍵的證據,無法坐實厲氏的暗害。
嚴氏吃起醒神的藥物,不忘易煙臨走前的叮囑,定要把二姑娘的婚事辦的有聲有色。
她暫時擱淺這事,命人看押果兒,想等令嫵大婚後細細盤問。
二月十六,長信侯府肖家來驗嫁妝,嚴氏好生招待了來驗的嬤嬤們。這兩人都是勛貴之家摸爬打滾的老人,可以說是練了一副火眼金睛,二姑娘的嫁妝在她們看來,款式雖老,可卻是實打實的好物,足足六十四擔,還有魚家殷勤的反應,以及肖家主母事前的囑咐,這次驗妝結果,可以說是皆大歡喜。
在魚家和肖家共同努力下,關於嚴氏和魚庶妃的流言,迅速被壓制下去。
雖是經過一番波折,令嫵終是要嫁了,離二月十八,只剩下兩天。
在雍朝,女子出嫁前一夜,是要跟家中未婚的姐妹們一道住的。
且不管平日是何種關係,是否親近,是否有隔閡,今日兩個妹妹都是要陪她一起守夜的,畢竟這可能是她們此生最後的親近時光。
所以剛進了戌時,令嫵、令嬈和令嫣便早早洗漱乾淨,上床躺平了。
燭火灼灼,兩個妹妹逐一拿出給令嫵準備好的嫁禮。
令嬈送的是一把古琴,這琴還是她姨娘當年受寵時,魚恆尋來送的,又被喬姨娘給了女兒練習,倒還有個來頭,叫方焚,也算是名琴。
不過令嬈不擅長手頭活計,琴弦這一類,她真練不來,這次便借花獻佛,給了琴技一流的令嫵。
令嫵見了果真喜歡,珍惜地撫摸賞讚一番,才讓紫鳶收了下去。
令嫣送的,竟然是一把精緻小巧的匕首,匕身和匕鞘都是金銅混制,上頭刻着薔薇花印,而封鞘處,還鑲嵌了一刻黃豆大小的紅寶石。
令嫵很是驚訝,甚至有些不敢接過,說道:“這是……”
令嫣饒有意味地笑了一下,回道:“這是把開過刃的匕首,我娘覺得我性子太過軟和,在我十歲生辰時,送了這枚匕首給我,想讓我變得鋒利一些。其實我娘不知道,我哪需要這個。現在轉送給二姐姐,一是希望你多個防身的巧物,二是希望你能護好自己,莫不要在婆家受了委屈。”
令嫵心中感動,卻不敢受,“這物瞧着便是極精貴的,我哪裏配用,二夫人給我添妝,我已感激不盡。”
令嬈卻從令嫣手裏接過匕首,直接往令嫵懷裏一塞,說道:“二姐姐,這個你該留下,真得學學這匕首,何時開了刃才好。”
令嫵終是收下了,拿出一個香囊包好,放近貼身小衣里。
她又命紫鳶取來早就備好的回禮,兩人都是一樣的,“我也沒什麼好東西,給你們各做了一件屏風緞簾,你們回去后再看吧。今日咱們姐妹三個可得好好說些貼心話,時辰已不多了。”
姐妹三人聊到深夜,模模糊糊,眯過一會兒,醒來一看,天已微亮,全福嬤嬤已至,要給令嫵梳妝了。
令嫣和令嬈也趕着回自己屋裏打扮。
令嫣回了西院,解開令嫵送的包裹,發現這屏風上繡的竟然是她曾經做過的一副小畫,上面畫的是她還有抱着阿眠的厲氏。雖然畫的不大精確,卻得了趣韻,令嫵竟也綉出了這股味道。
沒想到上回,二姐姐要了去,就是為了此用,其巧妙用心,讓令嫣不得不服。
令嫣取出屏風緞簾,不經意間抖落出一個錦囊。她打開一看,見上面寫了四個小字,小心寧氏,她不由皺起了眉。
待朝陽升起之後,鑼聲、嗩吶聲開始響起,魚家即將迎來熱鬧喜慶的一天。
大房東廂的某間房內,穿戴整齊的寧氏正在擦脂抹粉,而她身後的寧嬤嬤正在幫她梳頭。
“果兒只交待了厲氏?”
“畢竟都是暗樁子,就算是最下面的渣滓,也明白,無論如何,都得完成任務。”
寧氏慵懶地回道:“真是可惜她了。”
寧嬤嬤卻有些猶豫,說道:“可上頭並不知曉此事,您這樣擅做主張,怕是不大好吧。”
“上頭的吩咐是監視魚家的動靜,我要更好地完成此事,也得多為自己經營不是,難道你對此事有異議?”
“屬下不敢。”
寧氏狹長的雙眼,忽而射出隱藏已久的銳光,對寧嬤嬤道:“趁今日人多事雜,把果兒處置了吧,留下些蛛絲馬跡,我要讓厲氏背足這黑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