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CH.8
許嘉容當然不會留下,這個壞蛋明明在來電之後並沒有多少問題了,其實在停電之前,他都很正常!
不過第二天一大早,她還是起床之後就敲了他的門。
“紅豆圓子,吃嗎?”
她做了紅豆圓子,再加上小小的女孩子掌心那麼大的素菜包子。
紅豆已經完全酥軟,燉得爛爛的,再加上Q彈軟糯的小圓子,吃起來口感香甜醇厚。小圓子和素菜包子都是她自己做的,早早存放在冰箱,早上拿出來做非常方便。
顧宜修來開了門,氣色看上去還不錯,許嘉容鬆了口氣。
儘管覺得顧宜修不會有事,總歸還是要看到,才算是徹底放下心來。
“雪已經停了呢。”她說。
顧宜修似乎剛睡醒,揉揉眼睛說,“嗯。”
聞着食物的香氣,他吸吸鼻子,看上去有些可愛,許嘉容笑起來,“快拿去吃吧。”將裝着小圓子的碗和放着包子的碟子遞給他。
“你呢?”他的聲音有些沙啞,頭髮也有些亂,努力抓了抓,顧宜修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然而,長得好看的人不論什麼狀況下總是好看的,顧宜修就是這樣,連半敞的睡衣領口,都成了一種清晨慵懶的性感。
許嘉容略紅了臉,“我吃完啦。”她笑着,“看看現在都幾點了。”
“還很早啊?”
“昨晚下大雪,今天我要去加班呢。”
昨晚上的時候,收到了同事的通知,下雪天的周末,毫不意外他們這些基層又被抓過去無償加班了。
等到上了車,許嘉容的耳朵還在發熱。
她走的時候,顧宜修看着有些失望,是不是因為……他也有點喜歡她,才會覺得她的離開讓他“失望”呢?
她不知道。
那一晚的事,她竭盡全力不再去仔細回憶,然而卻十分失敗,這讓她覺得自己並不純良,面對顧宜修的時候,總要努力一些,才能不因為那件事而燥紅了臉頰。
儘管今天加班,許嘉容的心情仍然很好。
她面帶微笑腳步輕快地走向辦公室時,透過辦公室的玻璃門看到一個身影,不禁愣住了。
社區服務現在都是平台,他們的辦公室是兩面拉開的玻璃門,從外面就可以看到裏面。入門有一排休息的座椅,可以算是等待區,有居民來了也可以坐着休息,座椅旁還有個報架。現在已經沒有多少人愛看報紙了,但來社區的老年人要遠多於年輕人,老人家,還是願意看看報紙雜誌的。
座椅的上方是做得很大的窗戶,所以如果坐在座位上看報紙,能夠保證採光上的優越。
雪已經停了,雪后初陽,就顯得格外溫暖耀眼。
一個身影站在報架旁邊,窗戶外透進來的陽光落在他的身上,挺直的肩背本來就有着相當漂亮的線條,被蒙上一層微光之後,愈加清矍優美。
嗯,畫面很好看,隨便拍下來就是一張絕佳的照片。
問題是,許嘉容對這個身影很熟悉。
就在這時,裏面的人似乎也發現了她,轉過身來朝她笑了笑。
那是寧銳。
許嘉容沒辦法,她已經看到了朱雨紅站了起來朝她擠眉弄眼,只能硬着頭皮推開了門。
“師兄,你怎麼來了?”
“有些事找你。”
“噢。”
新岳社區一共也就六個人,今天加班,還有一個同事有事兒請了假,於是只有五個人在,除了在裏頭辦公室的書記,另外三個同事朱雨紅、楊夢燕和何建都一臉八卦。
沒有其他原因,寧銳長得太好了,而且不僅長得好,他從頭到腳,都透着一股子優雅雍容的范兒,哪怕只穿着普通的休閑衫,卻連衣擺都燙得十二分服帖。即便不認識名牌,這衣服穿在他身上,怎麼看都透着“貴”。
在朱雨紅他們眼中,許嘉容稱得上是“大小姐”,那寧銳這樣的,倒差不多與許嘉容身份上相配了,更別說他長得帥,又是來找許嘉容的,他們就差給寧銳扣一個“許嘉容男朋友”的帽子了。
當然,不管怎樣,和寧銳相比,他們還是更喜歡許嘉容。
寧銳並沒有盛氣凌人,反而對他們都很客氣,說話的時候也很文雅,絕對沒有任何失禮的地方,可是他們都很清楚,這個一身矜貴的男人與他們有多遠的距離。
這種明明面對面站着,卻讓你覺得不是身處一個世界,骨子裏就不一樣的隔閡感太鮮明了。
不管這些同事以前對許嘉容的看法怎樣,現在卻覺得她真的好,至少她絕不會像眼前這個男人一樣。甚至在他們知道她家世不平凡之前,完全看不出她和他們有什麼不一樣,除了長得過於漂亮之外,她就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
社區的辦公室還算安靜,哪怕有三個豎著耳朵的八卦黨,許嘉容也沒打算避開他們找個地方單獨和寧銳說。
……她覺得和寧銳獨處的話,還是有點兒尷尬的。
正好在這時,陳警官也從走廊那邊過來了,還沒進門就聽到她的聲音,“今天說好了要去廠區那片兒看看——咦,有客人啊!”她沒認出來寧銳,應該說那天她走得太急壓根兒沒注意到屋子裏的主人長什麼模樣。
許嘉容見她來了如蒙大赦,“陳警官,我和你去吧。”
舊日情誼已經只剩下了無言以對,許嘉容又不是那種擅長交際言辭圓滑的人,她隱約覺得寧銳其實沒什麼事兒,就是想找她敘箇舊,但是她並不想敘舊,哪怕對於曾經那些記憶還有點兒淡淡的懷念,卻也並沒有抱着不放的意思。
更何況,當初寧銳毫不猶豫的拒絕,到底還是在她心底留下了一道傷疤的,儘管她沒有那麼喜歡他,但他的態度似乎在嘲諷她的自作多情。
許嘉容從小到大,就不是一個自信心很強的人,寧銳的做法,與其說是令她傷心痛苦,不如說是又給了她當頭一棒。
當她進入大學,似乎是釋放了枷鎖,身邊沒有優秀的姐姐和弟弟對比着,又離開了對她不那麼親近的父母,她一度快樂得像一隻小鳥,都要飛上天了。所以,和寧銳來往的那段日子,她找回了已經多年不見的活潑,就像是小時候那樣。
那時候,她的人緣也算是不錯呢。
然後,寧銳的猛然一擊,讓她“清醒”過來,又沉寂下去,那個活潑快樂的許嘉容不見了,她開始變回以前那種內向、不愛說話的樣子。
然後,就變成了現在的她。
其實也沒什麼不好,只是許嘉容覺得,她可以不怪寧銳不和她戀愛,這並沒有什麼不對,他又不愛她。
可是,內心深處,她討厭他的狠心與決絕。
他絲毫沒有猶豫地告訴她,他一點也不喜歡她。
他說,他們只是朋友。
可你見過“只是朋友”之後,就換了電話斷了往來,再也沒有和她說過一句話的朋友嗎?
那種厭棄的態度,才是最可怕的。
大學的那兩年,本來是許嘉容第一次有種自己其實並不差的錯覺,到頭來,那錯覺結束得那麼快那麼倉促。
所以,許嘉容不想和他敘舊,早就已經無話可說。
陳警官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見許嘉容主動請纓,立刻說,“好啊,拿上相機我們就走,小趙在樓下等着呢。”
她並不知道寧銳是來找許嘉容的。
朱雨紅正想開口,就聽到寧銳說,“既然你今天有事,我下次再來好了。”他溫雅地笑着,卻有一種不容拒絕的凌厲,“不然,你到我家來走訪也是可以的。”
許嘉容訕訕一笑,“不好意思啊,今天確實有事。”
“算了,本來也是出來散步,看到你們這裏加班,才來看看的。”寧銳無奈地說,“那你先去吧。”
許嘉容迅速去拿了相機,幾乎是搶着和陳警官出了門。
朱雨紅三人面面相覷,看出了這不大對勁啊。
“……我還以為這帥哥和我們大小姐門當戶對……”楊夢燕壓低了聲音說。
別看她的名字這麼小言,事實上楊夢燕是個已經四十二歲兒子都快高考了的中年女人,在不知道許嘉容家世的時候,還想過給許嘉容做媒來着。
寧銳正站在原地,辦公室太安靜,楊夢燕那句話一下子就鑽入了他的耳朵。
他不動聲色,轉過頭去,笑盈盈地說,“這位大姐,您也覺得嘉容與我門當戶對十分合適對嗎?”
“可不是,也只有嘉容這樣副市長家的大小姐和——”朱雨紅心直口快,說了一半又吞了下去,她接下來想說的是和寧銳“這一看就不是普通小老百姓的公子哥兒”正相配,可這真要說了,就有點變味兒了,於是只能尷尬地站在那裏。
“副……市長嗎?”
朱雨紅他們驚愕地看到眼前這個英俊到像是明星一樣的年輕人瞬間彷彿眼睛都在發亮,他的眼睛本就很明亮了,這會兒不論是他的眼神還是微笑,都在陽光下變得太過耀眼,那綻放出的光彩和喜悅難以掩飾!
寧銳努力剋制着自己,走出了社區,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查這座城市副市長的信息。
“常務副市長,許澤安,妻沈梅,高校領導,正處級。”
網上關於這位副市長的信息很少,但寧銳本身也不是沒有人脈的,十分鐘后,他就得到了他想要的,包括許澤安的父親是省會軍區的軍長,母親是國內知名的物理學教授。沈梅的家庭稍稍簡單一些,父親沈志玄已逝,曾經是蘇南一帶最有名的“書商”,名下的兩家出版社現在都給了沈梅,只是有部分股份在她母親潘瑩淑和子女們手中,潘瑩淑是家庭主婦,早年卻是潘家女——往前數五十年的話,那也是個大家族。
寧銳大笑着,笑得捂住了肚子,幾乎直不起腰來,笑得眼角幾乎要流下眼淚來。
他掙扎了那麼久、痛苦了那麼久,當初用盡了全身力氣才維持一貫的冷靜,一遍遍痙攣着咬着牙對自己說“不行”才撐到現在。好不容易下了那麼大的決心,違背了自己那麼多年的原則,決定任性一回遵從自己的內心,甚至為了這一次的“任性”,他做了足足幾年的準備,掃清了或許會有的障礙,才又站到她的面前。
最後發現,一切根本沒有必要。
如果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許嘉容是這樣的家世,他早就和她在一起,不必掙扎痛苦,不必傷心難過,不用一邊難以自拔,一邊又隱約有些恨她。
他忘不了她,當年卻覺得,他沒有辦法和她在一起,因為沒有未來。她只是一個普通家庭的女孩子,而他,是寧氏的繼承人。
她除了長得美,別的,似乎都不夠優秀,是絕對沒有可能得到寧家人的承認的。
然而,許嘉容那該死的溫柔,結絲成網,令他動彈不得。
於是,他只能認輸,裝作漫不經心地去與早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的老同學聯繫上,拐彎抹角地打聽到了她的所在和工作,那棟位於這個社區的別墅,是他上個禮拜才買到手的,其實他平時,並不在這裏住,畢竟是二手房,他不大喜歡。
卻想不到,他認輸了,命運卻嘲諷着他——
以這種方式,笑他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