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虎啼笑九美圖》31(4)
小舟在菱芰殘荷中穿過,阿喜吹牛道:“這些荷花都是西施姑娘栽種格。”小舟已近紅菱村,九娘興奮地低聲贊道:“又來到這人間仙境啦!阿喜,給我們找個地方住下,到村裡看看西施遺迹。”“西施遺迹?有。”阿喜狡黠地笑了笑,將船靠岸,引着二人沿着一條石板鋪成的村道走去。一面是山、一面是水,到處是樹到處雞鳴犬吠。阿喜忽然停步,指着路邊一塊石頭上的凹處,狡猾地眨了眨眼:“當年范大夫騎着馬馱着西施姑娘打格答走,留下的馬蹄印。”錦兒懷疑地:“你怎麼知道的?”“唐伯虎告訴我的。這兒的桃、李、梅、桂、橘、銀杏……都是范大夫種格。呀,到哉,三好婆!”隨着喊聲,屋裏顫顫巍巍走出一個白髮老太:“是阿難吧?”“好婆,伲現在勿難哉,叫阿喜哉。來仔兩位女客,給好婆作作伴。”阿興領着二人往屋裏走去。屋子正中放着一張畫像,二人一見同時一驚。阿喜介紹道:“三好婆的兒子阿猛。好婆,阿猛呢?”老太太:“出去跑生意哉。”她邊說邊抱起畫像看着親着:“伲個好兒子,怕我想絶,請蘇州城裏廂唐伯虎畫格,想兒子,就抱着看看,伲兒子真孝順。”阿喜關照說:“二位在此息息,稍停,伲來請絶篤去伲屋裏廂吃飯,看看伲個漂亮娘子。哈哈哈。”一早起來,秋香看見唐寅有些心緒煩亂,不知是在想九娘,還是受程默的干擾,便勸道:“去街上走走,散散心吧!”二人帶着阿興、小紅緩步出了桃花仙館,來到閭門,在街上無目的地閑逛着。男俊女艷,引起路人駐足,二人只管悠閑地在街上走着,忽然,“奇醜奇美畫店”的旗幡在風中飄拂。唐寅感到新奇,忙走了過去。先瀏覽了門前幾幅肖像畫,不由驚呼起來:“呀,好畫、好畫,如此精湛、傳神,唐寅自愧不如。”走進店中,對正在加工點染畫像的老畫師深深一躬:“前輩在上,唐寅恭請福安!”老人抬起頭來:“先生是唐伯虎解元?”“正是晚輩。不知前輩在此,有失問候、請教,晚生深以為疚!”老人為唐寅的誠懇所感,站起身來:“解元請坐。”“啊,人到此處,如入寶山。”他陶醉地徘徊於室內欣賞壁上的畫像,突然,他驚叫一聲:“呀——”秋香緊步上前,也是一驚:“呀,好美的女子!”唐寅猛地轉身:“啊,請問前輩,這位求畫者是誰?”老人搖了搖頭:“小老兒只管作畫,不問姓名。解元認識她?”唐寅急切地問:“似曾相識。是外地口音么?”“北方口音,大概就住在附近客棧里吧。”“告辭,日後拜訪。”唐寅急步走出,秋香一旁陪着。他們一家家旅店、客棧問過去,直問到吳中客棧,方知確有這位北方女子來過,只是現已人去樓空。唐寅十分頹喪,悔恨,已墜入到往日的思念中去。許久,方長嘆一聲,轉過身來,忽見秋香在旁,拉起秋香玉手:“秋妹,如此追尋九娘,你不怪吧!”秋香嬌嗔地:“你說呢?”“蛖,我心都碎了,亂了。”秋香甜潤一笑:“看你等不及的樣子。我幫你拿個主意,依我推斷九娘之死乃是誤傳,她確實來過了。”“你,你在安慰我。”“不,蛛絲馬跡——”秋香將那日祭墳見一女昏厥,二人來桃花塢,塋地的女子足印等跡象,一一敘說:“因一時無定論,不便告之,今日見此畫像,確信無疑了。”唐寅急不可待了:“我要去尋找她。”秋香顯然經過深思熟慮了:“可先派阿興飛馬去京城查實,若能將許大嬸接來更好。”唐寅感動地看着秋香:“香妹真會為人着想,可我等不及了哇!”秋香勸道:“你這樣無目的地尋蹤,可天涯何處棲芳草呢。”“這可怎麼辦?”“店中的那幅畫……”“哦,那就是一根絆着她的線啊,好妹妹,你真聰明啊。”“何況,程默的那幅畫,你還得籌劃。”程默此次返蘇,本以為蘇州的文人墨客會對他趨之若鶩,俯首帖耳,誰知卻無人應酬,更無一人向他獻畫,心中十分憤怒、焦躁。自己在南京曾向大將軍許下大話,這可如何交待。想之再三,他又把這一切的根源歸結於唐伯虎。按他的分析:唐伯虎京城蒙冤歸來,定然將一切罪名歸之於我,引起邑人、尤其是士林的不齒;再就是追究奸王叛黨,他雖僥倖得脫,定不究己過,而仇恨於我。那日學圃堂中,他冷嘲熱諷,尖言銳語,刺我心尖。沒有你唐伯虎,九娘早嫁於我;沒有你唐伯虎何至於要得罪徐經、馬良佐?哼,此仇不報枉為人。我不信筆下刺不死你,舌頭壓不死你。於是他展紙磨墨、燈下修書:“恩師江大將軍鈞鑒:學生此次回鄉省親,深感蘇州士林對大將軍甚為不敬,言多唐突,尤以唐伯虎為甚,他不思感激聖恩,赦其叛逆之罪,反時出怨言,埋怨皇上……”三更時分將這封稟帖謄寫完畢,命人急傳捕快班頭張彪,讓他飛馬送往京城。一見這位官不大架子十足的官員一臉怒容,且函件上加了三個密字,五個快字,張彪沒見過這樣的信函,且耳聞目睹這位大人近日到處碰壁,心中不免疑猜。回到家中,用潮濕的毛巾將封口漿糊潤濕,用針細心拆封,取出信件一讀,不由驚出一身冷汗。他立馬悄悄來到祝枝山家,喊醒祝大爺,將信呈上。阿鬍子一看,心中一驚,眼一眯覷,計上心來。他先是向張彪打了一躬:“張班頭如此深明大義,冒險救人,先受允明一禮。”祝枝山除了他敬重的長輩,從不向人打躬,就是見了知府、縣令也不過拱拱手而已。張班頭受寵若驚:“大爺不必如此,這是每一個有良心的蘇州人都會辦的。”祝枝山仍然感動不已:“想辦是一回事,冒着個人身家性命去辦又是一回事。事過以後,蘇州士林中人,尤其是唐伯虎會對你叩頭行禮的。”張彪心中高興,連說:“不敢,不敢。”祝枝山吩咐道:“張班頭,你可立即快馬離開蘇州,過了長江,你就緩緩而行,走至山東打回。就說遇到響馬,被打成重傷,財物信函全部被劫。乞討而回。”張彪興奮地打了一躬,應聲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