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第一百八十四章
“我生而為魔,初生九天借道入初鴻,懵懂時得幸師父賜名收留撫養,教導我世間世事。”
他又一叩首。
“如今易南青不忠不義不孝不仁,有愧師父多年教導,師徒緣分已斷,不求您原諒,只求不再為我之事困擾。”
話音落下,易南青再一叩首。
額着地久久未起。
隨後自毀丹田,自斷周身經脈,散去全身修為靈力。
域外天魔終究是域外天魔。
天魔主,是天魔數萬年所求得的結果,是天魔所聚集不甘的而生。
便是天魔主自己也不能左右自己的欲求。
所存在的意義,便只是領着天魔殺回故土。
莫攸寧察覺到的時候便欲阻止,卻不如對方動作迅速。
抬手的手懸在半空,幾念后,方才重重甩於身後,轉身背對着那跪於地上之人。
不去看,便不會多生不舍。
當年莫家失事,他正尋長姐蹤跡,途經凡人城鎮時,見一孩童模樣的小乞兒在雨夜被趕出破廟。
乞兒也不驚慌,就站於雨中,看着那傾盆大雨,直至目光與他平靜對上,再轉而挪離,繼續望着碩大雨滴。
他停留半晌,正欲離開時,便見着對方伸出小手,如捧珍寶那般試圖將水滴裝入掌心,眼眸中滿是那一滴雨,也彷彿只擁有那滴雨。
而後他便將其帶回道玄門,收於門下,悉心教導,待如親子。
數百年轉眼既過,當初不及他腰間的孩童如今已同他一般高大,也能獨當一面。可卻在今日,同對方所道那般,師徒緣分已斷。
自己親手教導出來的徒弟,他還是清楚的,既說已經開口,那便是下定決心了。
他本還抱着那一絲希望。
若不是對方有意,就景木那粗略的手段,又怎可能逃脫開來。
莫攸寧久久都未曾出聲。
久到易南青以為他不會出聲的時候,他開口了。
“有一事確實困擾我良久。”
頓了頓,莫攸寧袖中拳頭微緊,繼續道:“物閣莫家滅族之事,究竟為何?”
聞言。
易南青心下大驚。
此事雖早在他至初鴻前便已發生,但因與蔽日功法有關,他也都順之查了好些次。
物閣消失,也確實是潛伏在修真界中的族人所為,蔽日功法再現,他們怎會不有所行動。
若不是憂恐天道有所察覺,怕是也少不了幾番腥風血雨。
物閣莫家,莫攸寧。
天道擇其為守,想來那蔽日功法應當就是在對方的身上。
再有這層關係也必會與九天為敵。
思及此,易南青依舊額心觸地。
道:“為求蔽日功法。”
莫攸寧聽到這聲承認,體內的劍意翻湧再翻湧。
得到了苦苦尋數百年的真相又如何,那些將近忘卻的容顏也不會再出現於他身前。
半晌后。
平復好情緒的他重重一揮袖。
只留句‘你好自為之’,抬步就往着洞府中走去。
話已道盡,師徒緣斷,又還有什麼好留的呢?
再留只是更傷人心罷。
聽到腳步聲的易南青再重重叩首三下。
沉聲開口:“師父日後多珍重。”
話音方才落下。
莫攸寧腳步微頓,只道:“再相見,我必不會手下留情。”
隨後快步離去。
而易南青依舊久跪於原處。
天色漸暗,日落西下,都仍維持着那姿勢一動未動。
直至那灑滿地的月華悄悄褪去,紅日初升。
方才又朝着洞府三叩首。
隨後緩緩站起,再無靈力壓制的他周身魔氣遍佈。
在初陽將落在他身上那刻,消失原地。
連着那溢出的魔氣,也全然帶走,不剩絲毫。
洞府中久坐一夜的莫攸寧感知到這幕,睫毛微顫,卻無任何錶情。
半柱香過後,他方才反手取出玉簡,將自己其餘的徒弟都召來。
顧依斐抱着剛睡醒的胖胖站在屏風后。
瞧着心上人那魂不守舍的模樣,在心中微微嘆息。
便是死物接觸久了都會有些感情。
更何況是教導培養數百年的徒弟呢。
想上前去安慰個幾句,可又覺得自己無論說些什麼都是無力至極的。
躊蹴良久,還是覺得讓對方好好靜一靜較為合適。
一刻鐘后。
收到訊息的景木等人也都到齊了洞府中。
見着洞府中氣氛壓抑至極,師尊又神情異常嚴肅,幾人大氣都不敢喘。
直至,莫攸寧將他們領入道清峰傳承之殿。
對着那殿中數多供着的先人牌位及繪刻着他們名字的命牌,道出要將易南青逐出師門之事。
“師尊!”
“師尊三思!”
“大師兄擅離職守確實有錯,可不止於此啊!”
“昨日我同師姐還見了大師兄,他......”
“夠了。”莫攸寧淡淡的開口。
待幾個弟子都安靜下來,他往着幾人那滿是急切的面龐上看去。
唯有景木一人緊緊抿唇,面色蒼白且又充斥着疲憊。
半晌后。
他緩緩開口道:“易南青與我等道不相同。”
語閉,便將那木案上放置着屬於易南青的命牌取於掌中。
緊緊一握。
便碎成飛灰。
“此事我自會向掌教稟報。”莫攸寧說完,拂袖便離去。
景木看着師尊離去的方向,嘴唇顫了顫,終究還是沒說些什麼。
轉眸看向殿中那一排排的先輩,心中微嘆。
師尊本能把一切都道出。
可還是捨不得,捨不得那‘道不同’的弟子。
捨不得讓對方背上叛出師門的名號。
烏詩語三人急得滿頭大汗。
“先去尋大師兄吧?問問究竟發生了什麼!”
“對,不管怎樣,讓大師兄先認錯,認了錯就好了。”
“昨日大師兄就回來了,我們趕緊去尋......”
“不用去了。”
一直安靜着的景木突然開了口。
待師弟師妹們都安靜的看向自己,他方才開口道:“易南青是天魔主,你們去了,也找不到的。”
這聲解釋是對着幾個師弟師妹的,也是對着那數多牌位的。
說完。
他也就抬步離去。
沒再多留。
只剩殿中三人面面相覷。
“二師兄...他說了什麼?”孟高峻語無倫次,隨後重重拍了拍自己的頭,道:“肯定是我聽錯了,大師兄怎麼可能是天魔主呢,昨日還被着催早課呢!”
而聽到這話的烏詩語恍恍惚惚間,腦海中便重現出了小師弟被天魔主擒走當日二師兄的神情。可,怎麼會如此呢?大師兄平日雖面冷,可對他們好得很啊!怎麼會是天魔主呢?
一直在外的夏永長便更懵了。
他都將近兩個月多未回道玄門,上次同大師兄相見也是半月前的事情。
怎才幾日不見,大師兄就成了那天魔主了?
待幾人都反應過來。
便匆忙跑了出去,追着景木要去問個究竟。
然而,無論怎麼問。
既定的事情,也不會再做改變。
他們本不願相信,也試圖自己去求證。
然而日子一久,易南青不再出現,南域戰場上天魔主現身頻繁,以往對方負責過的地方全然被破。
夏永長更是隨着修士大軍,在戰場上衝到天魔中直直攻到了天魔主身前。
責問聲還未出口,眼一花,便被天魔主揮袖擊飛回修士中,雖嘔出半口血,實則並無甚傷。
經歷此事之後,幾人消沉了好一段時間。
而後也都似長大了般,越發越沉穩。
不再有大師兄監督的他們學會了自律,接下的任務無人催促也都會早早完成。
而夏永長則接過了以往易南青處理的那些事務。
不約而同的,他們的口中也都沒在再出現‘大師兄’三個字,彷彿禁忌。
半個月的時間轉眼即逝。
顧依斐因着盼麟的緣故一直留在道玄門中,而與他同來的左護法及長老們則是趕往南域參與大戰。
現下南域大戰急缺人手,便要求每個門派都要派遣參與,左護法想着門中弟子修為低下,去了也是多傷亡,便帶着幾個長老還有一偽裝成魔門中人的和尚去了。
便是他都隨着莫攸寧去了不下十次的南域。
戰場果然是磨礪修為的好地方,經歷大大小小戰鬥的他,也算是略有所得。
這幾日因着要在道玄門商討改變各門派應對天魔的攻守策略之事,他們便才趕了回來。
這日。
顧依斐剛同莫攸寧從議事大殿中回來,正給着挑剔的胖胖喂吃食。
瞧着那如藕般一節一節的胖手,他朝着心上人道:“兒子好像又長大了些,也似乎有點…胖了?這樣不大好吧?”
再長下去。
就成個球了吧?
聽到這話,莫攸寧還沒出聲,吃着飯的胖胖先不高興了。
也不朝着勺子的方向張嘴,咿咿呀呀兩聲后,轉頭不再理會說他壞話的爹!
任由對方怎麼哄,都不張嘴應聲,小脾氣可大了!
“乖,別生你爹的氣了,快吃吧。”莫攸寧將盼麟抱在懷中,輕輕顛了顛。
還真重了不少。
又被莫攸寧哄了好幾句,胖胖這才‘勉為其難’的看了眼顧依斐,緩緩張開他的小口。
就當那一小勺食物到了嘴邊時,他忽然咿咿呀呀的叫了出聲,眼眸直直的看着屏風的方向,手也往那處勾去。
莫攸寧同顧依斐並無感知到什麼動靜。
可實在被胖胖鬧得不行,只能聽着指揮,將視線投了過去。
只見那本該空無一人的地方,緩緩從屏風後走出個腰上掛着小木劍粉雕玉琢的童子。
顧依斐直勾勾的盯着那孩童,呢喃道:“念…念兒!”
聽到叫喚聲的顧念乖巧的點了點頭,面無表情的回應着。
“小叔叔,大黑狼舅舅。”
顧依斐再也坐不住。
放下手中的東西,三兩步就上前把小侄兒給抱住。
見着對方如同以往那般乖巧窩在自己胸口,連連道:“瘦了,瘦了。”
待好半晌,他才平復好心情。
將念兒抱到桌旁,看到念兒正直勾勾的望着胖胖,而胖胖則似是害羞的別過了臉,他方才笑着對念兒道:“這是弟弟哦。”
“我知道。”顧念鄭重的點了點頭,轉而朝着胖胖開口:“弟弟,我是哥哥。”
聞言。
胖胖迅速轉過小臉,使勁的張着嘴巴,憋了半晌,竟清脆的來了聲:“哥哥!”
吐字清晰,聲音響亮。
讓莫攸寧與顧依斐都震驚無比!
且見到顧念點了點頭,還興奮的念了一聲又一聲,直到盡興了,方才傻呵呵的笑着。
就在這時,莫攸寧突然開口:“念兒,你怎來的?”
聞言,顧依斐也問道:“你不是隨着兄長一起去了上界?怎回來了?”
顧念眨了眨眼睛。
“門開了,我要保護念兒。”
門?
莫攸寧與顧依斐相視一眼。
“我問過爹爹了,他說可以的。”說完,顧念還從懷裏掏出了一封信。
莫攸寧才剛借過信。
忽然外頭便傳來烏詩語的聲音。
“師尊,師尊,二師兄暈倒了,神魂不在身上!”
而袖中各式玉簡也都不觸自發。
在他身前漂浮一片。
南域異動。
天境被迫移位,現一詭異通天入地虛幻巨門,門上已出道道裂縫,天魔從其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