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最偉大的宗教學家――子產(1)
先秦是思想家層出不窮的時代,對中國文化具有奠基意義,這是不爭的事實。這些思想家們比較關心的是現實政治問題,對超越現實的宗教信仰大都不感興趣。“子不語:怪、力、亂、神”,仔細揣摩《論語》,孔夫子對鬼神信仰主要採取不支持、不參與、不傳播的態度;墨子雖然有教主的氣質,但他的《天志》和《明鬼》主要也是講政治的;莊子好“謬悠之說,荒唐之言,無端崖之辭”,滿肚子的寓言,但以他老人家“齊同萬物”的洒脫風格,對執著心很強的宗教信仰也未必關心。再看那些個吃宗教飯的祝、宗、卜、史、巫等專業人員,沒什麼名氣,更沒什麼思想。舉個例子,《周禮·春官·司巫》說:“司巫,掌群巫之政令。若國大旱,則帥巫而舞雩。國有大災,則帥巫而造巫恆。祭祀,則共主及道布館。凡祭祀,守瘞;凡喪事,掌巫降之禮。”這些巫師們都是負責求雨、禳災、主持葬禮等形而下的事務,幾乎類似雜役,總不能叫做“思想家”吧。就算先秦最著名的巫師——巫賢(或巫咸),我們除了知道他經常爬天梯去天上耍子,也沒見留下什麼驚人之語。真正具有宗教學家氣質,在理論與實踐上都有突出貢獻的,大概首推子產了。子產首先是個政治家,不毀鄉校的故事是大家耳熟能詳的。子產在政治家中屬於比較另類的,頗有牛仔作風。公元前542年,子產陪鄭伯到晉國送禮,晉平公有事沒及時接見,於是子產派人把國賓館的牆全拆了。平公派人照會,表示抗議,反而被子產一頓搶白,大意是說:咱們千里迢迢到晉國來進貢土特產,您卻遲遲不接見,咱們不能及時表忠心,心裏這個急呀!東西實在太多,要是不拆牆,就沒地方放財禮了,這罪過不是更大嗎?結果是晉國連連道歉,趕緊接見,好吃好喝招待了鄭伯。可是,先秦搞政治的人實在太多,且不說文王、周公這樣的一代宗師,即便是齊桓公、晉文公等春秋霸主,在政治上的成就也遠遠超過子產。如果子產在政治家裏廝混,排名至少在二十名以外。但像他這樣既有豐富的宗教信仰知識,又有自己獨到的宗教理解,還親身參與宗教實踐活動的人,如果放在宗教學家裏,那倒是算得上開山祖師級別的。現將子產主要學術成果和實踐成就介紹如下:(一)豐富的宗教信仰知識就在子產拆牆的第二年,晉平公病倒了。占卜的說是“實沈、台駘為祟”,晉國的元老叔向和太史都搞不清楚實沈、台駘是哪路神仙。子產一到,馬上道出原委:實沈是參星之神,台駘是汾水之神。不過他說平公的病跟這二位神仙沒什麼關係,主要是太好色,連同姓(即姬姓)的侍妾都要弄四個;只要把這四位侍妾趕出去,就沒事了。太史是各個國家的國寶級學者,而且專業方向就是宗教學,可堂堂春秋大國的太史,竟然還要向子產求教,我們不能不對後者的淵博刮目相看。(二)最早對鬼作出比較精確的定義子產在鄭國執政的時候,有位被冤殺的貴族,名叫伯有,整天在鄭國顯靈、鬧事,搞得鄭國人心惶惶。後來還是子產出馬,安撫了伯有。子產還因此對當時的鬼魂觀念進行了總結、歸納。他認為,人死了要變成鬼,這是沒有疑問的;但只有非正常死亡的鬼才會作祟。子產的論述有不少創見:(1)他最早用精氣說來證明人死化為鬼的過程,同時還指出了人成為神的可能。當時人們對於人、鬼、神之間可以相互轉化是確信的,子產的解釋把它上升到了理論的高度。(2)子產通過強調伯有的家世來證明他能夠為鬼,標誌着將社會屬性引入到鬼魂觀念之中,即把鬼的技能指數與其生前的社會地位密切地聯繫起來。這種認識主要以社會地位來判斷鬼的能力大小,道德評價的意味並不明顯。(3)“鬼有所歸,乃不為厲”,意思是說,只要給鬼安排好食宿,吃得好,住得好,它就不會出來騷擾人類。後世的鬼神信仰,基本遵循了子產提出的這幾條原則。(三)對祭祀原則的重大突破就在安撫伯有的同一年,獃頭獃腦的晉平公又病了,把群山大川都祭遍了也沒用,只好再請教子產。子產說:“祭祀禹的老爸鯀了嗎?”大家聽命,忙不迭地去辦,平公果然日漸好轉,於是賜給子產兩隻飯鍋(鼎)。《禮記·祭法》說“夏后氏帝黃帝而郊鯀”,可見祭祀鯀是夏朝獨資經營的。當時祭祀的原則是“神不歆非類,民不祀非族”,就是說不是自己的祖宗是不能隨便祭拜的。按理,除了周天子,只有夏朝的後裔杞國才能祭祀鯀。子產本着祭祀“以人為本”的方針,從實用功利的角度出發,讓與鯀毫無血緣關係的晉國也去祭鯀,對前輩的祭祀原則作出大膽的突破,既有利於民族的融合和團結,也收到很好的工作效果。(四)祭祀活動中的權變精神子產對祭祀的實踐和原理都很熟悉,但他不是簡單地贊同或反對祭祀,而是從實際出發,從有利於國計民生的角度出發,合理地運用祭祀活動。公元前526年,鄭國遭遇旱災,子產命令屠擊、祝款、豎三位大夫到桑山去祭祀求雨。這三位官僚都是廢物,把桑山的樹木全部砍光來求雨,結果自然是沒成功。子產把三位大夫臭罵一頓:“祭祀山神,是要保護樹木,尤其是求雨,更要防止水土流失,你們幾個混帳,連祭祀的基本原則都不懂,全部撤職查辦。”